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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物、慎独与涵养——工夫语录三则

思庐哲学 2023-04-03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哲学前沿philontier Author 大殷


导言

近现代中国哲学学科的建构,无疑是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的。学者们希望借助西学的视野、方法乃至现成的理论,去挖掘和重构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这样做固然取得了很多斐然的成绩,但是也造成了某种遮蔽。当我们以某种哲学的框架(如本体论、知识论、伦理学)来整理古代哲学,必然遗漏很多框架之外的内容,例如工夫论。以往学者也讨论工夫论问题,但是缺乏显题化的研究。


中国哲学有一个深厚的“修道”的传统,道是靠“修”的,而不是“想”的。近年来中国哲学研究中出现了“工夫论”的转向。这一转向在我看来是一个好的信号。在工夫论的视域下,我们才会真正理解古人的问题意识及核心关怀。当然,在一种观点看来:工夫论并不是哲学,它只是一种实践智慧而已。


这涉及到对哲学本身的理解。哲学的本义是爱智慧,“爱”本身就涵有一种追求的意味。用中国古语来说,爱智慧就是求道。道行之而成。古人认为,我们只有在进行身心的转化——即通过工夫达到某种境界之后,才能真正地体道、悟道乃至弘道。若脱离工夫而讨论本体,只是对本体的想象、拟议而已。


南宋 传李唐 晋文公复国图 卷 ▏

每次读宋明理学家语录,常常受到精神上的提澌。古人的学问是做工夫做出来的,所有对“道”的言说都基于切身的工夫。反观自省,愈觉自己沉溺于世情俗务,浑身全无工夫。惟吾素怀学为圣贤之志,以求冥契古人的智慧。对于一些体会,我有时会以语录体的形式记录下来。有些是与朋友论学所得,有些是自问自答。这些文字原是为自己写的,以供自我反省之用,最初未想示人。因而当永方向我邀稿时,我颇有犹豫。不过转念一想,工夫杂记毕竟不同于一般哲学论文写作,其中虽多有滞辞,但是读者读之或许有益,即便无益,亦当无害。


于是录三条语录于下。其中前两条论观物,后一条论慎独与涵养,皆是对宋明理学工夫论的发挥。在每条语录之后,我都提供了按语,介绍问题背景以及相关文献。


观物


一日漫步林野,水草丰茂,鸟鸣啁啾,不禁心旷神怡而与物为一。归而省思,忽悟古人观物工夫,喜不自胜,语于吾友玉衡。


颜云霖《雪松山雉》图轴,1940年作 ▏


余曰:“夫天地大化,云行雨施,品物流形①。吾心虚灵而往观万物,感物生情,与物并行。物之流行不息,吾心亦流行不息,物与心俱隐俱显,俱行俱往,无一毫凝滞。吾心感通万物,遂不见心物内外之别,只见天地间一流行之生道。夫子曲肱而枕②,其心境亦当如此。”


玉衡闻之,曰:“以心观物,物在外,心在内,何以不见心物之别。”


余曰:“此心乃认识心,非吾所谓观物之心也。以认识心观物,是以心为主,以物为客,主客对立,乃运用心知外求事物之定理也。故不见统体潜运之道,而只见一一分殊之理③。吾所谓心,乃虚灵明觉之心④;吾所谓物,乃生机活泼之物。以心观物,语或有对,当云以物观物。忘心以观物,则真见物之为物。不徒忘心,亦须忘物。心物两忘,则唯见天道生意之流行。故不当云以物观物,当云以道观物⑤。”


玉衡曰:“濂溪之观窗前草⑥,明道之观鸡雏,是此境界否?”


余曰:“然也。濂溪明道高明,当下合内外,见得事物之生意即自家之生意。故不须说心,只说个‘物来而顺应’⑦即可。”


玉衡曰:“虽不说心,而心在焉。工夫似在心做才切实。若心烦意乱,也见不得天地之生机。”


余曰:“所言极是。若心意烦乱,是吾心之生机堵塞了。要知自家之生机即天地之生机;天地之生意即自家之生意。品物流行,有个天地之心在;虚灵明觉,亦有个天地之心在。吾人观物,是观天地之生生之机,亦是观吾心之生生之机。吾人平日汲汲于名利,那心早已被名利填满,何时能见得此心之虚灵。暂离世情,心气稍清,乃能与物冥一,稍悟得鸟啼花落无非至道⑧。观物以明心,明心以见道,是见观物为涵养性情之一道。”


颜云霖《雪松山雉》图轴,1940年作 ▏


玉衡曰:“朱子诗云:‘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半亩方塘即是喻心,此心湛然清明,方能见得那天光云影。吾心何以清明如许,盖有生生之理为其源头活水。朱子之诗正与子所言观物工夫相印证。”


余曰:“朱子所喻甚好。然语或有对,似要用那明镜式的心去照那蓝天白云,以成天光云影。吾所谓观物,心开而物显,心物共流行。心是物之心,物是心之物,不必分别个能照所照,只是一个忘我忘物、忘内忘外的明朗境界。物之来感,吾心应之,感应之机,即是性情充沛流露处,即是天德自然流行处。”


按:观物,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观照具体事物而体悟天地之道。这里的“观”,就不仅是“眼观”,而是“心观”。“心观”不只是理性地观,更多是直觉地观。观物与我们常人的审美活动有类似之处。在观看艺术品或美景时,我们全神贯注而又陶醉忘我,不自觉地达到一种物我双忘的境界。儒家的观物说也有浓厚的审美色彩,但是并不止于此:儒家要在物我双忘的境界中直觉天地以及吾心的“生意”和“生机”。这种生意或生机就是天道的自然流行。世人皆知儒家喜言道德,但儒家所言道德并不只是现代意义的以自我约束为内容的道德,而是根植于天道而内在于性情的“道-德”。


此条多是体验语,若分析而言,我们可引绎出以下问题供读者思考:

Q(1)观物的基础是什么?

Q(2)观物的目的是什么?

Q(3)观物的机制是什么?


就本人的实感来说,尝试回答如下:

A(1)观物的基础在心物(境)之感通。

A(2)观物的目的是“观物以明心,明心以见道”。

A(3)观物的机制是忘物—忘心—体会天地之生机与吾心之生机。


在北宋儒学中,周敦颐、张载、程灏、邵雍都有很多观物体验。尤其是邵雍曾经写作《皇极经世书》,形成了系统的观物哲学。其后,儒学对格物工夫的讨论成为主流,但是观物的传统并未中断,在很多儒者(比如阳明)那里,我们都可以看到观物的影子。关于儒家哲学中的观物传统,我尝有意研究。但这项工作需要对各种文献进行爬梳整理,目前我尚未专门用力于此。此条只自述个人体验,尚未明确讨论形上学问题,就个人哲学信念及人生信仰来说,我相信儒家所言生生不息之天道。下条对此有讨论。


关于邵雍的观物说,集中在《皇极经世说》之《观物外篇》。见[宋]邵雍:《皇极经世书》卷十三、十四,九州出版社,第489-514页。

相关的研究可参考 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原教篇》,《唐君毅全集》第22卷,北京:九州出版社,2016年,第14-25页。

唐明邦:《邵雍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陈雯津:《从物理之学到性命之学——邵雍反观思想析论》,《中国学术思想研究辑刊》第十八册,台湾:花木兰出版社,2012年。


观物


一日,玉衡问:“儒家言良知心性,吾可反观而证;言天道不息,则不可解。”


余曰:“天道不可悬拟,不可想象,只可直观实证。”


玉衡曰:“如何直观实证?”


余曰:“先儒言天道,多就切身处言。如阳明直指‘人所不知己所独知’的良知,谓此是乾坤万有基⑨。于性情处见天道,最为实在。”


玉衡曰:“若不从性情入手,只是观物,如何观出个天道?”


余曰:“就事物一阴一阳的生生处观。有无之几,天道之枢纽也。濂溪观窗前之草,只是观那一团生意。若细观,此中亦有个阴阳。前草化后,后草方生。前草不化,后草无以生,则天道之生意泯矣。生生是从大方向说,生化生化是从过程处说。化生之几,可见天道之转易。”


玉衡曰:“所谓前草为因,后草为果,执果溯因,得第一因,立为上帝,即是天道。此说如何?”


余曰:“此是耶教以耶化儒的伎俩。儒家言天道,不必言始因。天道无始无终。寻常所谓因果,是将事物执定了看。以此观彼,遂谓彼为因,此为果。这是现象观,不是根本观。儒家言生生,只是个因化果生⑩。前因竭尽功能而化,为后果开辟道路,导引后果依其本有之形上功能而生。前因乃开导因,形上功能方为形上因,是事物生成的真正原因。此形上因即是道体。”


张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局部 ▏


玉衡曰:“窗前之草,如何是因化果生?”


余曰:“前草之化,是前草竭尽功能,为后草之生开辟道路。后草之生,是依自身之生生之性而生。后草自有能呈现为后草之形上功能。此功能之呈现,即后草之生。前草之化只是外缘,后草之生乃依其生生之性而自生。若不将生生之性私于草,则见此性即天道,内在于事物。是见草之生,虽是自生,亦为天生。”


玉衡曰:“何以后草继前草而生,非他物继前草而生,毕竟须有个理由。”


余曰:“天道之运,自有条理。西哲休谟谓前因后果无必然性,诚然诚然。然谓二者纯为偶然之遇合,亦非究竟义。盖前因之功能竭化自身之同时,即消除后果产生之因素,为后果之生开辟道路、让出位置。此所开辟之道路,有其界限范围。后果之生,必在此范围之内。以同类因果而言,此范围即持存物之“类”。物之存在,皆为持续呈现其性相之持存物。A物之存,必呈现A类性相,亦必同时排斥非A类性相。此排斥功能乃一存在之必然。前刻A(1)物于排斥他类事物中竭尽其功能而化,即引导后刻A(2)物呈现A类性相。推之异类因果亦然。故后果必在前因所限定范围内产生。此即天道运行之自然条理。


玉衡曰:“何以又言草之生为自生?”


余曰:“物皆自生自化也。物皆有内在之生生之性。此性即生生之天道。此生生之性只是一个生。此是物之真因,所谓形上因是也。前谓开导因,其作用只是消除妨碍形上因实现之因素而已。如开闸放水,闸开而水自流。水之自流,即内在于水之生性之实现。然生生之性又非寻常所谓水性。如水之就下。因常见执性为常,以水性为定理(静态规律)。实则水性在根柢上非定性,是吾人执定看了,方谓之定理。水之性,即水维持自身存在之倾向性(disposition,西人因果力学派之概念)。此倾向性乃生生之性之特定状态——由开导因所限定范围内的状态。就生生之性自身而言,无方所、无形相,非现成事物,亦非现成性质,故是“无”。然此性至无而动有,必显现自身为事物。形上之因内在于事物之生化,故形上因与结果乃是一必然的因果性。”


玉衡曰:“吾于因化果生之义稍有领悟。然前所谓‘一阴一阳’何谓也?”


余曰:“前物之化,阴也。后物之生,阳也。一阴一阳只是天道变化的节律。”


玉衡曰:“于阴阳之交处见天道,是天地处处有隙缝乎?”


余曰:“此处要善观。天道遍在,才化即生,才生即化,无一毫隙缝。若分析说,因化果生。若统合说,开导因即形上因。因化是天道之化,果生是天道之生。天道之呈现,即宇宙是生化。”


玉衡曰:“若如此,天道内在于万物,则超越性不显。”


余曰:“天道即内在即超越,即体即用。天道内在于其用之中,离用元无体。然天道内在于一切用,非只是内在于某一用。故吾人可言道在屎溺,而不可言屎溺即是道。于此见道之异于现成事物之超越性。”


玉衡曰:“若如此,天道亦可为第一因,因天道时时创生万物,时时成就万物。”


余曰:“不须如此说,说第一因便有第二因。儒家言天道,只是说个“元”而已。此元不在已逝的过去,当下即是天元。天地在当下生,亦在当下化。”


玉衡曰:“吾人观物,当是即物而观道。”


余曰:“然也。吾人可忘我观物,忘物观道。物之流行,即道之流行、天命流行。于此见一阴一阳之至理至道。康节所谓:‘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若然,观物实为以道观物,以理观物。”


玉衡曰:“如何具有道眼、理眼?”


张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局部 ▏


余曰:“吾人自家本有虚灵明觉之心,即是天聪明。心无时不感,其感物之能,似我得而私。然吾人自虚其心,不私其能,则见吾人心知之能,即若天降。吾之聪明即天之聪明。此本心之发,亦是道体一阴一阳地流行。此关键处,在于一个“忘”字。忘心、忘物,乃至忘道,乃能真见吾德流行,实感天德流行。”


按:本条的基本义理,在“因化果生”四字。这是港台新儒家的大哲唐君毅的观点。唐君毅区分了两种原因,开导因和形上因。我们所谓的时间序列中的原因,都是开导因。开导因消除了妨碍结果发生的因素,为结果的发生开辟道路。形上因则是使结果呈现的形上功能,它的呈现便是结果的生成。一个因果过程便是:开导因消除了妨碍因素后,形上因生起结果。以“打开水龙头”为例,手打开水龙头,消除了妨碍“水往下流”的因素,而使水本身的“可流动性”得以实现。开导因与结果之间的关系是偶然的,而形上因与结果之间的关系是必然的。

本条以“因化果生”的模式来解释天地一阴一阳之生生,是对唐君毅之义的引申。天道是寂然至无、圆满具足而又必然表现自身的形上功能、形上本体。形上本体以一阴一阳之节律而化生万物。因而我们可在阴阳之交或动静之交处观天道之生机。天道(形上因)次第呈现自身为事物,故天道有其内在超越义。因为其寂然至无,非现成事物,故超越;因为其必然显现自身,化生万物,故内在。近来有宗教人士多以儒家天道来比附耶教上帝,这或许是耶教儒化之运动,但是并不符合儒家原义。此条言因化果生、天德流行,可参考唐君毅《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第三境“功能序运境”,第九境“天德流行境”。见唐君毅:《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第129-190页、第524-542页。


慎独与涵养


玉衡困于沪近两月,心烦意乱。余曰:“身处疫情之下,幽居一室而不得出。当此之时,吾人不当百无聊赖,不当无所事事,不当焦虑慌张,不当郁郁寡欢。此时吾人绝尘远俗,此正磨砺人心处。盖吾人平日应事接物,心思外驰,何时反求诸己?何时三省吾身?何时扪心自问?何时静坐涵养?幽居一室,正是吾人进德之机。当此之时,吾人当自检自省,使潜藏而不为吾人自觉之营构心、缘着心、起灭心、通塞心、欣厌心、名利心及种种闲思杂虑,一一必现。知吾人之病,方求去病之良方。良方有种种,先儒备言。就吾人独处而言,有两种工夫最切身,曰慎独,曰涵养。慎独即反求诸己,涵养即养浩然气。慎独乃慎于念虑之微,涵养乃养于良知之显。”


玉衡因问慎独与涵养何异。


张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局部 ▏


余曰:“慎独,是凝聚收敛的工夫;涵养,是充扩流行的工夫。慎独是收,涵养是放。慎独是念念必察而好善恶恶,涵养是念念流行而无为自然。慎独是良知施主宰之用,故有所主宰;涵养是良知施自然之用,是不宰之宰。在慎独时,天人交战,良知知善知恶,故慎独是自觉的工夫;在涵养时,燕然和乐,良知无善无恶,故涵养是超自觉的工夫。慎独有我,而涵养忘我。慎独是义,主刚;涵养是仁,主柔。”


玉衡问:“如此慎独、涵养是两种工夫?”


余曰:“慎独涵养虽不同,其实一也。慎独涵养皆吾人良知之发用,唯其表现有异。若明良知常在,则知慎独即涵养,涵养即慎独,又有何分。吾友试思,慎独之独,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良知。慎独即保持良知之精觉明照,有恶便克,有善便存。此良知之精觉明照,非自然而显乎?良知自然而显,当下保持,即是涵养。故慎独即涵养。涵养是就吾人良知发显处,使良知之精觉明照相续发用。此良知之相续发用,是前一发用与后一发用互相贯彻。此良知前后涵养之机,亦为私欲可乘之机,若良知发用稍有不慎,则过或不及,能不慎乎?于良知相续发用处闲邪存诚,即是慎独。故涵养即慎独。


玉衡问:“慎独用力,涵养不用力,可乎?”


余曰:“如此分别甚好。若知涵养慎独不二,则吾人可说:慎独虽用力而实不用力,涵养虽不用力而实用力。”


玉衡问:“此言何解?”


余曰:“汝何以言慎独用力?”


玉衡曰:“慎独之时,吾人良知虽显,但力实不足。良知私欲前后拉扯,互有进退,需用大力方能克除私欲。”


张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局部 ▏


余曰:“此是真体验!余亦苦于此种天人交战。虽天良胜利,余亦精神损耗、身心俱疲。况余气质极差,私欲甚重,天良常为私欲所凌,不亦悲乎?以力较力,终非良策。且以力较力者,乃常言所谓意志力也。意志力,非良知本体也,乃良知未充分显露,而籍气魄承担之形态也。先儒曾言于私欲未萌时防检、于私欲已萌后克治。无论未萌已萌,当吾人处于“慎”的状态时,良知已萌,则无疑也。然良知之显现完备充分与否,则有别也。若良知之发用虚欠无力,则不免为私欲所侵。如病人身体羸弱,则寒邪易入。于此,吾人且不管他私欲如何如何,不去与它争雄,且专注于那一点灵明,观其自然生长,逐渐充沛。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此即前所谓慎独中的涵养工夫。此时又有何力可用也?不过使自家天良流淌出来而已。”


玉衡曰:“原来如此。余试解“涵养虽不用力而实用力”。涵养之时,良知相续发用,不须吾人添些意思,是不用力;但吾人良知时时在场,岂容私欲作祟,故其精觉明照无时不在,是用力也。”


余曰:“所言极是!工夫难做,闲时工夫更难做。大程有句“闲来无事不从容”忙时从容难,闲时从容更不易。盖若非中心有主,则闲时或空虚,或无聊,或焦躁,或抑郁。若慎独、涵养工夫做足做熟,圣人气象亦在吾身。与君共勉!


按:本条所言,多本阳明学之义理,而参之以个人体验。在古代工夫论中,一直存在着主敬还是主静、戒惧还是自然的线索。本条主张慎独与涵养合一,内在的问题意识是主敬与主静合一,戒惧与自然合一。慎独出自《中庸》、《大学》,先儒之解多有不同。如郑玄解为“独处”,朱子解为“独知”,阳明进一步解“独知”为“良知”。本条主要继承阳明的说法。涵养工夫为朱子所重,但朱子涵养偏重于通过严肃、恭敬之工夫来养得此心清明。象山言涵养则重从本心之相续发用来说。本条主要继承象山的说法。

朱子慎独说可以参考陈立胜:《作为修身学范畴内的‘独知’概念之形成——朱子慎独工夫新论》,《复旦学报》2016年第4期。
朱子涵养说可以参考陈双珠:《朱子涵养工夫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2年。
阳明的良知说可以参考陈来:《有无之境——王阳明的哲学精神》,人民出版社,1990年。
象山的涵养工夫,可以参考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原性篇》,九州出版社,2016年,第518-523。

___注释___

①语出《易传》:“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

②语出《论语》:“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③朱子有“理一分殊”命题,“统体一太极,物物一太极”。朱子学格物说的一个面向(非全部面向),是通过求一一个体事物存在的分殊之理,通过“豁然贯通”而悟统体之理。近现代自然科学寻求客观事物的规律,虽与朱子格物穷理说不尽相同,但是也强调寻求事物分殊之理。

④以“虚灵明觉”言心,乃宋明儒学通义。如朱子以“虚灵不昧”言心,见《大学章句》,阳明以“虚灵明觉”言良知,见《传习录》。

⑤邵康节亦尝发此意。《观物外篇》云:“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

⑥濂溪即周敦颐。《二程遗书》曾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明道即程灏。《二程集》载:“观鸡雏,可以观仁。”

⑦语出程明道《定性书》:“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⑧化用自王东崖语:“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渴饮,夏葛冬裘,至道无余蕴矣”。见(《明儒学案·泰州学案》)

⑨阳明诗云:“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

⑩唐君毅在《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第三章曾详细阐发“因化果生”的思想,并据此回应西方哲学史上的因果性问题,为该问题提供了儒家方案。详见唐君毅:《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第129-190页。

⑪关于因果力学派,可参见Stephen Mumford,“Causal Powers and Capacities”,The Oxford Handbook of CAUSA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亦可参见Ryan Patrick Hartnett:The Essence of Causation ,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2010.

⑫见邵雍《观物内篇》,邵雍:《观物内篇·第一篇》,收入邵雍撰,郭彧整理:《邵雍集》,第 1—3 页。

⑬刘宗周在《证学杂解》中说:“良心之放,亦既知所以求之矣。初求之事物之交,而得营构心,其为营与构日不知凡几也。继求之应感之际,而得缘着心,其为缘与着日不知凡几也。又进求之灵觉之地,而得通塞心,其为通与塞日不知凡几也。又求之虚空之玄漠而得欣厌心,欣与厌又日不知凡几也。”

⑭程灏有诗《秋日偶成》其二:“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移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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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编:小也排版:莫一审核:永方美工/VI: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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