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洲掌管了一座金矿
编者按:在非洲战乱国家,从无到有地开采、掌管一个金矿,这或许是超出大部分人人生经验的一个故事。自拍selfie
王静/口述
我叫王静,今年50岁。2012年,曾经当兵、一贯行事作风强硬的我被中间人看中,前往喀麦隆一家华人美资企业担任负责人。此后的6个月里,我在这个非洲战乱国家掌管了一座金矿。
此前,我对非洲的了解来源于媒体报道——贫穷、疾病多。像大多数去非洲的中国人一样,启程前,我在行李箱装了许多药品。
李姐
落地喀麦隆,在此地待了几十年的东北人李姐接待了我。
李姐,是这里第一个给我留下强烈印象的华人,她在喀麦隆华人心中的地位,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手眼通天。
▲ 李姐(图左二)在杜阿拉开酒店,从事木材生意。凡是去喀麦隆的中国人,她都要出面摆接风宴。
李姐和喀麦隆的军政要员很熟,拥有持枪证,是中国人在喀麦隆的“保护神”。有次一个河北人带了4000万来喀麦隆投资,结果被骗。李姐知道后,出面找宪兵抓捕了行骗的人,并替他夺回了工厂。有人笑称:在喀麦隆有急事找使馆不如直接找李姐。
来喀麦隆挣钱的中国人里,不乏一些从事“非法工作”的女性,李姐给她们立了规矩:只准接待中国人。
建房
要开矿,先建房——因为我们还没有住的地方。
喀麦隆的实木很便宜,数米长的大板木折合人民币只要几十元,最后建好的宿舍造价14万人民币。这栋2层高的木质建筑在我们居住的村落里可谓“极尽奢华“,毕竟村长住的是土平房,绝大多数村民住的是茅草屋。
▲ 推土机在我们的宿舍前施工。
▲ 刚到喀麦隆时,和村长小女儿的合影,当时我还没怎么晒黑。
金矿未正式开工前,我的室友只有金床安装技师小李和挖掘机师傅小曾。在喀麦隆,很少有拖家带口的中国人,大多是独自来此打拼。平时,我们都自己采购烹饪。喀麦隆蔬菜较少,鱼肉牛肉是我们的主菜。
▲ 小李(右)和小曾的一顿饭——喀麦隆啤酒配自己钓的非洲鲫鱼。
勘测
开矿准备阶段,我做的最多的工作是考察和勘测。
我的雇主之前受过骗——同一块土地只勘测了单一位置的黄金比例,开始开采后,才发现除了取样的位置,其他地方都没有金砂 。金矿产量低,投资以失败告终。所以这一次,我们格外重视前期的勘测工作。
这里的黑人大多自幼就开始淘金,对于采集流程非常熟悉。通过观察这里黑人淘金的方式,我学会了如何进行精确勘测。
▲每次我会带着7-8名黑人,在同一片土地勘察多个位置的随机出黄金比例,以此评测这片土地是否值得开采。
▲我下水采集样本。
金矿的开采成本非常高。喀麦隆人大多拥有自己的土地,但如果不靠专业的挖掘机,仅凭人力来淘金几乎很难在一块土地上产出大量金子。
▲下水取金砂的非洲夫妇。
我们在开采初期便投入6000万,算得上是在喀麦隆投资最大的金矿公司。其中有部分比例的资金是用来疏通关系。
大部分喀麦隆人很欢迎外来者来此开矿淘金——当地人能获得更多的工作计划和较高的收入。
我的翻译酷巴曾在中国留学7年,中文很棒。他是喀麦隆的官二代,父亲是喀麦隆国防部二号人物。喀麦隆属军政国家,通过他的关系,我得以轻松解决外国人遇到的诸多困难和不便。他有两个表弟表妹目前也在中国留学,全家都很喜欢中国。
除了酷巴,我们雇佣的司机和工人也都是黑人,他们就近住在金矿的工地上。
▲酷巴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我们一同吃饭的黑人。而其他平民不论关系多好都不允许和“有色人种”一同用餐或住在一起。
勘察过程中,有时会有蟒蛇等野生动物出现。为防身,平时出门我们都会随身携带一把大砍刀。
▲带着砍刀考察喀麦隆的加拿大人废弃矿场。
开矿
我们的金矿所在地是喀麦隆的贝托雷奥,这里有数十家矿场,分别由美国人、加拿大人、韩国人、中国人和日本人经营。
喀麦隆的治安不太平,大多金矿都有被抢的情况。贝托雷奥有黑人组成黑社会敲诈抢劫各个金矿。
当时的混混头目是我居住村落的村长女婿,他自称在中国少林学过武术,会简单的中文。为立威,他提出和我切磋。在20多人的见证下,我一招便轻易地把他撂倒在地。我提醒他:我来求财,你不惹我我不会打扰你。但若你惹到我,我会让你没好日子过!
可能因为我们的军政背景以及我强硬态度,在喀麦隆的6个月内,唯独我所负责的金矿没有出现被抢的情况。
▲政府不定期会叫各个公司来市政府开会,征收一系列的地方建设费和环境生态费等等……
在这里申请开采金矿的标准非常低,缴纳黄金税和购买土地后便可进行开采。购买土地后,所在土地的植被等任何东西均归购买者所有。
▲这是我们考察过土地产金比例后,购买的土地。
初期矿场还未布置完成,我们会提前雇佣一些的黑人看守设备。我的手下有30多名黑人负责各项杂务工作,5中国工人名负责操作挖掘机。
▲淘金的方式有很多种,行业内默认不得打听各自淘金的具体方式和收入产出情况。
我们的金矿里,淘出的东西中除了肉眼可见的金砂,有时还会有一些银色的块状物。
当时有工人想丢弃掉被我阻止,后来有一定淘金经验的中国同事称这些银块其实都是被水银包裹的金子,由于长期埋在水中所以被水银所氧化。被水银包裹的金子需要较复杂的流程处理,当地人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金砂中掺杂着银色块状物。
淘出金砂后,需要进行基础的分离工作。我们的金矿金源质量不错,摸到门道的村长大老婆会在淘金点守株待兔式地收购金粒。一次成功的收购会给她带来三分之一的纯利润。
▲这位技师是湖南人。伫立在一旁观看的黑人妇女是村长的大老婆。
▲最后的收金过程极为保密,除了老板和总负责人,其他人都不能接触。这是我通过最后一道工序烧融后得到的金砖,方便之后出售处理,价值数万。
▲做成金砖后,我会背着书包,独自乘坐中巴去市里卖黄金。因私人收购金价高于银行,金矿产金全由我一人去200多公里的市里和私人交易。
▲由于和私人老板关系熟络,他们加工的过程允许我拍照。此地共有3层保护,十多名手持AK枪武装人员,全方位监控。
换回资金后,我会一一记录好。因治安问题,我的老板住在离金矿1千公里外的杜阿拉,每隔半个月到一个月,他会过来进行资金回收和核查,同时带一些蔬菜等补给品给在金矿的我们。
村庄
我负责的金矿所在地最初属村长所有。由于出售土地,村长赚了一笔钱,他请金矿的挖掘机拆去旧房,计划在原地盖新住宅。这个大约40平米的土房,今后将住进他们家一共8口人。
▲旧屋清拆现场,村长的大小老婆二人则在地上逮一种黑色蚂蚁。她们将蚂蚁放进塑料桶中,盛少量水,蚂蚁翅膀沾水后就不能飞了。黑蚂蚁炒熟后,口感不错。
和村长卖地后迅速花钱建房相似,我们雇佣的当地员工也没有存钱的习惯。最让人头疼的是,非洲籍员工但凡拿到工资,便会立马消失,直到把钱花光才会回来继续上班。
与此同时,喀麦隆的节日非常多。除去周末,他们几乎每周都会有各种节日。一到节日,他们便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无趣枯燥的日子里,看他们的篝火派对成了我少有的娱乐活动。派对多是晚上进行,事后翻看我拍下的照片,漆黑一片中只有模糊的人影,最清楚的是一排排白色的牙齿。
▲我在考察时遇到在车上庆祝节日的非洲年轻人。
在这里生活,时常会有一些猎人过来出售野生动物。
▲猎人(左)来到村子出售蟒蛇肉。右边白衣女性是村长的女儿。由于生病,她被丈夫赶走后回到了娘家。
村庄里的婚姻习俗分2种:有钱人结婚时会请牧师做证婚,成为合法夫妻;另一种则是自由式,不具有合法性,相互喜欢便在一起,但女性如果患病,或者丈夫不喜欢了,则可赶走。村长的女儿属于后者。
这里看病极为困难,且药品匮缺。地方医院有时连葡萄糖都找不到,如果得了严重的病必须驱车前往1千公里外的杜阿拉——那里有中国人援建的医院,有中国派来最优秀的医生,且一切项目免费。
在来非洲前我所携带的药品,三分之二都给了当地人。他们也养成了习惯,如果生病,便会找华人找药,中国带来的药对他们的效果很好。但大多非洲人生病后都会选择留在家中。患重病对于他们而言,几乎等同于宣告死亡。
村长的女儿回到家不久便病逝了。村长请了基督教大牧师做祷告。仪式结束后,村长将女儿的遗体埋在住所附近。
▲村长女儿的葬礼,图中的房子是村长新盖的泥瓦房。
女儿病逝后,村长的日子还在继续。喀麦隆实行一夫多妻制,村长现在有3名老婆,30多名儿女。
▲村长的小老婆带着两个孩子。
相较其他村民,拥有金矿的村长算相对富裕的阶层。喀麦隆村长的概念和中国有所不同,他们房与房之间大多隔得非常远,村长所负责的范围也非常大。
村长养了一条狼狗叫兰博。兰博性情暴烈,见到陌生人会穷追不舍。刚到村子那天我以为它会扑上来攻击我,但并没有。后来我得知,兰博从不咬中国人。
▲村庄里低矮的草房。
▲我带着村长的双胞胎儿子去考察金矿时,在“无动力渡船”前留影,渡船通过钢丝绳拉取移动,免费提供渡河便利。
▲我和兰博。
归途
2013年年初,中非共和国爆发内乱,周边受到影响。我开始返程回国,是年5月,工地的工人和兰博一同送我离去。
通过我的翻译酷巴的军政关系,我办理了喀麦隆的有效身份证。这张证件有效期为3年,有了证件后我能享受基本权利。喀麦隆公路宪兵设卡检查颇繁,如果没有护照和身份证,就要被拘留甚至被逮捕判刑,而办一个身份证,极不容易。
▲我的喀麦隆身份证。
在回国的路上,我认识了一位在浙江义乌开宾馆的非洲人。通过五官他辨认出我是来非洲淘金的中国人。
“在非洲淘金的中国人五官都比较黑”,他这么说。
他热情地帮我和飞机合影,并邀请我到他的宾馆做客。他说,他在中国的宾馆叫“东方红“。
▲回国前,我和乘坐的飞机合影。
回国没多久,一直在喀麦隆没生病的我突然大病了一场。静养了两月才得以痊愈。考虑喀麦隆动乱,我没有再回到非洲淘金,选择留在了国内。
其后,在喀麦隆的那6个月记忆一直烙印在我脑中。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回那些地方去看看。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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