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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的准万亿城市们,还差哪口气?

谷青竹 江南智造总局 2022-07-21

TA们,都想要这张门票,各自难在哪


作者 | 谷青竹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

编辑 | 陈莹


这两天,随着各地统计部门陆续发布一季度经济数据,长三角一些主要城市的GDP表现再次成为了关注焦点。除了已经跻身“万亿俱乐部”的明星城市之外,蓄势待发的“准万亿城市”们也是看点十足。


今年3月,浙江温州、绍兴和嘉兴在各自党代会上提出新目标:今后5年或到“十四五”末,力争实现地区生产总值突破1万亿元。


江苏方面,常州在2月6日的新春开年第一会上发出冲刺“万亿GDP之城”的强音。徐州则在“十四五”规划纲要当中提出2025年GDP力争破万亿。


万亿俱乐部的门票,为何如此让城市着迷?


作为由三线迈入二线城市的标准之一,GDP破万亿不仅标榜了过硬的经济实力,也能进一步拉动区域显示度的抬升,是城市综合价值的一种体现。


长三角部分主要城市GDP表现

图源:江南智造总局(changsj001)整理


从发展规律来看,GDP在7000亿上下时,正是一座城市启动冲刺万亿级的关键时期。


温、绍、嘉三市正处于此发展阶段。常州和徐州则已进入8000亿档级,且拥有更具后劲的增长速度,显然把握更大。


江苏省内,自1990年代,常州和徐州的经济总量始终处于同一档次。前15年双方战情胶着,后15年常州逐渐领跑、偶被徐州赶超。2004年,在常州的1101亿元反超徐州的1096亿元后,拉锯战结束,常州确立了相较徐州的优势地位。


与此同时,在隔壁浙江省,一局“三国杀”也正打得热闹。


作为长三角7000亿档级的唯一城市,温州的“赢面”相对较大。其经济总量高出绍兴近700亿、嘉兴1200多亿,更拥有浙江省内仅次于杭州的常住人口总量——964.5万人,预计不久可成为浙江第二个千万人口城市。


目前在全国TOP50城市中,常州居于冲击万亿俱乐部的首位;在长三角区域内部,该城也以明显优势,在准万亿赛道上领先于其他4座城市——可谓离梦想一步之遥。


无怪乎,在徐、温、绍、嘉都使用了相对保守的“力争”一词时,常州自信地表示,“2023年将昂首阔步迈入‘万亿俱乐部’,万亿GDP城市未来可期。”


江苏常州

如同场上赛马,快慢已初见端倪。但黑马爆冷亦非鲜见。领跑者想保住优势、后至者欲弯道超车,要害根本在于谁能先攻克“取长补短”四字。


突破数据的表象,对比的底层逻辑是,常、徐、温、绍、嘉,各有何长、亦有何短?



“抱上海大腿”,有讲究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此言不虚。


在长三角区域经济中,靠近上海“有肉吃”。


区域一体化为特征的加速融合时代,龙头的外溢效应,是带动周边城市进入快速发展阶段的重要依凭。


“要不要到昆山看看?就在上海旁边。”很多初代台商、外商,都是在赴上海考察时,被昆山的招商干部这样“半路拦截”过去的。


用区位优势撬动发展产业的外来资本,是昆山从单一依靠农业经济发展的穷县,发展为全国百强县状元的要诀。


而在苏南模式的发源地之一无锡,“星期天工程师”则是助力制造业腾飞的“股肱之臣”。


进一步,通过与上海的产业进行嵌套,形成结合紧密、垂直分工的上下游产业链,是搭乘“上海快车”的又一法门。最强地级市苏州作为离上海最近的城市,承接企业最多,达其他城市的3倍。大量上海制造产业向南通的转移,则是这座万亿俱乐部新贵实现后发先至的重要因素。


从上海前往常州和嘉兴,一小时内可达,这就是两城发展的机遇——打好“上海牌”。


城市联动,交通先行。


上海11号线的花桥站坐落于昆山沿沪大道光明路,可以跨省通勤的“双城生活”标志着人才、技术等要素顺畅流通的沪昆同城化时代来临。同理,沪苏通大桥和沪通铁路的正式运营也是定位为“上海北大门”的南通承接产业转移的必要基础设施。


中国首条跨省地铁——上海地铁11号线花桥延伸段


2000年前后,在苏州和无锡已早早加入上海“一小时朋友圈”之时,同在苏南的常州却仍游离在外。而从苏锡常到苏锡通,常州被赶超的背后原因,就与错过“借海登高”大有关联。


地理相近却不相亲,上海和常州疏离的另一个原因,是常州的“左顾右盼”。


作为常州下辖的唯一县级市,溧阳在历史、文化上与南京的亲缘感,更甚于与常州市区的亲近性。2020年12月,在南京都市圈党政联席会议上,常州溧阳县与金坛区还正式加入了南京都市圈。


而在2016年的《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6~2040年)》中,上海“1+6”协同发展大都市圈纳入了苏州、无锡,常州并未被考虑进去。


直到2020年9月,“上海大都市圈规划研究中心”暨“上海大都市圈规划研究联盟”成立仪式上,“1+8”上海大都市圈才有了常州的一席之地。


不利亦是转机。


上海大都市圈空间范围

图源:上海大都市圈规划


身处两大都市圈的结合部,常州或可成为沪宁线这条“金边”上产业要素流通的“中继站”和“放大器”,转“顾此失彼”为“左右逢源”。毕竟,常州的工业有家底。


论单项比拼,常州甚至可以力压“最强地级市”苏州。它在细分行业的“隐形冠军”达200多家。在工信部六批次累计遴选的848家全国制造业单项冠军名单中,常州共有24家单项冠军企业及产品入选,居全国第六、地级市第一。


目前,常州已形成包括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汽车和汽车核心零部件在内的十大先进制造业集群。其中,智能制造装备产业已入选首批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新型碳材料产业已入围全国先进制造业集群。


嘉兴离上海更近,且同样拥有深度融入上海大都市圈和杭州都市圈的重大利好。根据澎湃新闻,有学者预测,凭借沪杭之间的地理区位优势,嘉兴有可能在十年内陆续超越绍兴、温州两大城市。


目前看起来最弱的嘉兴,敢于喊出进军万亿俱乐部,更大的底气来源于深度融入长三角一体化的机遇。


其辖内的嘉善已与上海青浦、江苏吴江共同获批与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在《虹桥国际开放枢纽建设总体方案》中,嘉兴的南湖区、平湖县、海盐县、海宁市均被划入虹桥国际开放枢纽范围,有望从中受益。


人才的走向是城市产经实力发展的风向标。位于G60科创走廊创新主动脉上的嘉兴,在最新发布的《2020年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行榜》中,位列全国第22位、地级市第5位,是人才吸引力提升最快的城市。


《2020年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行榜》中嘉兴位列全国第22位

图源:泽平宏观



县域经济的出路在哪?


在矿产资源几乎没有、素称七山一水二分田的浙江,曾经上演过“无中生有”的经济奇迹——80%完全没有当地资源的依托,却拔地而起500多个傲视全国的区域特色产业集群,这种星罗棋布的块状县域经济崛起的发展模式,则被称为“温州模式”。


自80年代开始进入红红火火大发展的民营经济,在2008年却受美国次贷危机和全球贸易产业不景气的扰动,遭遇了浙江制造的危局时刻。


黑天鹅效应如多米诺骨牌席卷浙江省内多个县市。在号称“中国纺织之乡”的绍兴,当年9月几乎前后脚,纺织业巨头华联三鑫石化有限公司和江龙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因资金链断裂相机停产。3个月后,纵横控股集团因资不抵债陷入财务危机。


浙江省经贸委、中小企业局、外经贸厅和省企业联合会共同向国家发改委紧急报送了调查报告,语带忧虑地指出——“全省200多万家民营企业处境微妙,大量中小企业的生存面临危机。”

浙江温州瓯北大桥


此后,早在1999年就已挺进全国大中城市30强之列、2003年更高歌猛进至全国同类地级城市第9位的绍兴出现增速放缓,到2017年跌至百强城市第38位。


而温州,从1978年至2004年GDP年均增速达到14.1%,高居浙江榜首。2004年更与杭州并肩,共同入选年度CCTV中国最具经济活力城市。但高光过后的近十年时间里,温州GDP年均增速为10.5%,落后浙江全省平均水平1个百分点,居于末位。


县域经济和“温州模式”失灵了吗?


改革开放之初,浙江制造大量涌入了低门槛、低资本、低基数的日用消费品生产领域,并随之自然形成了低档化倾向和普遍的低价竞争策略。这一朴素的生存哲学曾创造了辉煌的奇迹,为浙江制造赢得了进入国际市场的入场券。


但只拥有最低门槛的准入权亦是危险和脆弱的。当外界气候改变,“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浙江制造业必然首先迎来强烈冲击。


故而,与其说是温州和绍兴遭遇了“成长的烦恼”,毋宁看成是浙江全域面临转型发展“大弯道”的缩影。究其根本,当时浙江制造长期停留于“工业大省”的发展惯性中,陷入了“低小散弱”的泥淖。对比隔壁“工业强省”江苏“高新大强”的制造业优势,产业升级迫在眉睫。


“牛鼻子”则是“创新驱动力”和“中心城市聚合力”。


曾经的巅峰难忘。在万亿俱乐部成员这个大目标之前,2018年绍兴还正式立下了“重返全国城市综合经济实力30强”的小目标。


浙江绍兴城市俯拍图


在纺织、印染、化工等传统制造业的先发优势,和纺织类大市场的集聚优势已经难以带动经济高速高质增长的情况下,绍兴选择通过大量引入“大好高”项目带动技术革新,以浙江传统制造业改造提升试点城市的契机,一手抓传统制造业改造提升,一手发力新兴产业。


2021年,绍兴位列“中国百强城市排行榜”第29名,重返30强。当年,绍兴的GDP增速高出温州一个百分点,是目前吹响万亿GDP号角的浙江三市中最高的。


另一边,温州历经十余年,依然受困于中心城区的“头雁”效应不明。


时代的钟摆来回摇荡。经济改革从城市来到农村,诞育了曾经的传奇。但新的发展阶段到来,以县域经济为标杆的“乡村浙江”必须转型为以大城市为内核的“都市化浙江”。


因为融合协同发展取代了多点孤立成长,经济辐射能力至关重要——产业创新升级的必要条件,是只有大都市方具备的人才、资金、技术和信息流通汇聚的优势以及开放包容的人文观念。


浙江温州


中心城区高端资源聚集度不高,就难以形成对高端产业和人才的吸引力。在《2020年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行榜》中,经济总量最强的温州落后绍兴3位、落后嘉兴5位。


“小马拉大车”的格局下,温州市区经济不如瑞安、乐清等周边市县,更遑论中心城区带动辐射各区县,发展势能就无法攥成一只紧握的拳头重磅出击,资金、技术、人才必然大量外流。


想要留住价值链更高端的业态,就必须以提升中心城市聚合度为关键。但回望“十三五”时期,尽管温州官方层面反复提及,但是城区首位度却不增反降。


到2020年,温州市区经济和人口占比分别只有39.3%和31.5%。而效仿杭州扩容,但市区建成区面积从238.40平方公里增长至275.87平方公里,5年增幅仅为15.7%。


在温州“十四五”规划中,提升中心城区首位度,依然明确地被提出:“一主一副两极多节点”的空间结构、“中心集聚、南北联动、全域融合、城乡协调”的大都市区体系、“东拓、西优、南联、北跨”的城市发展方向。从这些关键词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做大做强中心城区”将作为今后温州提升影响力和竞争力的关键抓手。


但随着撤县设区被中央收紧,温州能否破局,还需拭目以待。


温州大都市区主中心空间结构示意图

图源:楼市温州



最不像长三角的长三角城市


逐鹿中原,谁是“带头大哥”?看起来,非徐州莫属。


经济上一骑绝尘,徐州是区域内GDP最高、全国前30强的城市。


地理上“五省通衢”,徐州东濒黄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连齐鲁,京杭大运河傍城而过,乃淮海腹心的交通枢纽,区域内核心诸城到徐州的平均直线距离只有120公里左右。


此外,徐州早在1999年就已成为拥有百万人口的37个特大城市之一,更拥有中国矿业大学、江苏师范大学、徐州医科大学等高校教育资源,以及徐工、维维等知名工业品牌。


作为淮海经济区的龙头,徐州的实力显然不容小觑。但另一方面,这座城市的气质似乎不那么“长三角”。


不同于积千年之富的苏南和浙北,也不是鱼米之乡的江淮地区,作为“四战之地”的徐州在历史上承受了太多的天灾人祸。生灵涂炭下,长线眼光会被短期思维替代。


在以区域融合发展为主旋律的长三角诸名城中,徐州在区域经济发展上也相对孤立。


作为江苏西北角上遥遥伸入中原的一块区域,位于四省交界的徐州无法像南通拥抱上海、佛山牵手广州那样,与区域内沪宁杭等超一线和一线大城市展开紧密的联结。


徐州地理位置

图源:网络


相反,同为都市圈中心城市,环视徐州四周,长三角经济区龙头上海、环渤海经济圈龙头北京、南京都市圈龙头南京、半岛蓝色经济带龙头青岛和中原经济区龙头郑州都实力不俗,不断地“挤压”着徐州的辐射能力,“蚕食”着它的带动面积。


虽然号称是淮安经济区中心城市,但徐州作为龙头城市对周边区域的“吸纳力”还不够,这也导致产业、资源乃至人口的配置,并没能在徐州形成富集状态。仅以人口为例,2021年徐州常住人口流失5万人左右,是江浙两省人口大市(超500万人)中唯一呈现负增长(流失)状态的城市。


随着国家战略叠加,淮海经济区已隐隐被长三角、中原、山东半岛等更发达经济区纳入腹地,成为了诸多小兄弟的“备胎”。


在淮海周边,其他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如盐城、淮安和日照亦均位于边缘地带,无意与徐州共同组成拉动经济的增长极。


日照获益于半岛经济圈的辐射,淮安与盐城的发展得益于长三角。“狡兔三窟”,淮安还在南京都市圈谋到了VIP门票,盐城则被定位为淮河生态经济带的中心城市和出海门户。


最会“脚踩几条船”的当属临沂。该市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深度融入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淮河生态经济带、淮海经济区、鲁南经济圈等区域战略,注重加强与省会经济圈、胶东经济圈的协调合作……”


而即便是空间位置紧邻徐州的宿州、菏泽、商丘等地,也存在较大的经济受异,城市间发展差异存在拉大的趋势——2018年经济最强的徐州与最弱的淮北GDP比值已达7倍之多。


除却文化和地理因素,淮海经济区地域单元离散、整体发展相对滞后,也因为以徐州为首的10个城市都兴于资源又困于资源,面临着摆脱“资源诅咒”的艰巨挑战——作为典型的老工业基地和资源型城市连片区域,这里有3个老工业城市和7个资源型城市,产业结构普遍偏重,二元结构矛盾突出,发展动力相对不足,转型振兴压力巨大。


徐州市泉山区


2011年,徐州被国家正式列为全国第三批资源枯竭型城市之一。长期高强度、大规模的开采导致徐州的资源“寿命”只余不到20年。多石灰岩的地质条件更带来了采空区的土地塌陷问题——共有多达37.83万亩的“城市伤疤”。


一城煤灰半城土。


在一切以煤为源的产业逻辑下,徐州以电力、焦化工、钢铁、水泥、机械等高污染、高耗能型产业为主的粗放式发展,不仅加剧了生态环境的衰颓,也早已遭遇了产能过剩下的行业式微。


经济不振的瓶颈、荒山秃岭的疮痍都拉响了警铃。


在探索出生态修复的“贾汪样本”,形成“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新面貌之外,徐州正式从产业结构层次偏重偏低的传统车道转至“四新经济”的快车道。


2021年上半年,徐州新兴产业产值同比增长43.3%,高技术产业投资增长36.0%,已初步形成以世界级创新企业、创新型领军企业、科技“小巨人”企业和科技型小微企业为主体的创新梯队,建成省级以上创新平台200多个,大中型工业及规模以上高新企业研发机构达700多家。


未来,徐州能否继续坚定把握“低碳”和“创新”两大关键词不懈努力,我们拭目以待。


徐州市云龙区


参考文献:

[1]万亿候补五虎将,四个竟然在北方。江南智造总局

[2]“腰部”城市集体发力!浙江的区域经济版图,一出大戏上演。富贵门

[3]“苏锡通”取代“苏锡常”?万亿南通目标是“沪苏通”。城市进化论

[4]东方启动点:浙江改革开放史(1978-2018)。胡宏伟

[5]绍兴,重返“全国30强”!涌金楼

[6]效仿杭州扩容:温州为何如此“着迷”中心城区首位度?城市进化论



END

作者 | 谷青竹

编辑 | 陈莹

排版 | 沈沁心

图片 | 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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