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什么叫生理性别吗?|跨讲坛第13讲
生物性别只有男和女?
很多人都觉得,一个人至少有两种性别:一是生理性别,是天生的,由生殖器官决定;二是心理和社会层面的性别(认同),受到我们的思维和社会的规训影响。
这么说不为错。但是,生理性别也没看上去这么非黑即白,不是男就是女。
其实,生物科学研究反而告诉我们,性不是二元的,我们的生理性别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科学美国人》杂志说的。其实,这篇文章的标题就叫《别再使用假科学来为恐跨辩护》,文末就能找到链接(可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这篇文章讲了一个问题:生物学上的性别是什么呢?是生殖器官吗?是XX/XY染色体吗?
我们当然知道,染色体除了XX(女)和XY(男),还有XXY、X这些传统语境下「性别发展差异」(DSD,Differences in sex development)的情形。
然而,对于染色体是XX和XY的人来说,也不一定就有了固定的男女性腺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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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学上,五周大的胚胎还没发育出性的特征,当然也没有阴茎或阴道。这时,只有一组细胞聚集在一起,形成双潜能原基,既有潜力变成睾丸,也可以变成卵巢,或者是第三种情形。
这之后,Y染色体上的基因会被激活,促进原基发育成男性性腺。但要发育成「常规」的男性生殖器,一整组细胞都必须在正确的时间表达出相应的基因。
否则,胚胎会发育出女性性腺,或者介于两者之间。在生物学上,这顶多是有些少见,但也实在不能说就是病理性的。
还没完。除了这个基因之外,还有DMRT1、FOXL2各种各样的基因在成年状态时维续着性特征。如果这些基因停止运作,性腺就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我们生物性别的某些组成部分就会改变。
如果没有发育成「绝对的男人」,或者「绝对的女人」,往往也没什么问题。就比如,许多间性人都不是一出生就被判断为间性人的。拥有类阴茎突起物的婴儿可能会被判断为阴蒂肥大,这在许多女性中都很常见。
在TA的「异常」被察觉之前,TA们或许会健健康康地长大。只有青春期来例假或迟迟不来,TA们可能才会感觉自己和被指派性别的不同。
所以,生物性别可不是什么原初的、决定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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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男女之间有体力和性格差异。平均来看,也许女性确实比男性力气小一点,或者没男性那么好斗。但是,我们不是都见过一打十的女拳击手,或者温文尔雅从不生气的男人吗?
这些统计数字,对个体差异似乎也没有什么控制力。性是复杂的,远远不止两个版本。简单地根据生物属性把人分成男女,分开规训和管制,这种行为的立场越来越来站不住脚了。
生物学家Anne Fausto-Sterling说:「那些试图在生物学中寻找关于性和性别的一个易于管制的定义的人,从这些研究成果最重要的地方得不到多少安慰。」
而且,各种性别激素在男女之间的差异也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在成年人中,男性和和未怀孕的女性之间的雌激素和黄体酮平均水平是相似的(详见参考文献)。
虽然一般男女睾酮水平差异很大,但基因只能解释一个人睾酮的大约56%成因。环境、行为和社会因素都会改变睾酮水平,比如养育孩子、性幻想,以及各种文化性别规范和期望。
对了,这些研究结果是怎么得出的呢?当然少不了跨性别者的参与。
不如说正是由于跨性别者的存在和现身,以及TA们提供的一手资料,才让学者们更关心、更了解性别这个谜团,重新发现了人类自身的立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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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指派
为什么不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从上文我们已经可以发现,真正控制我们人生轨迹的,与其说是我们的身体,不如说是我们的被指派性别——以及社会根据被指派性别,对我们施加的影响。
不足为奇的是,长期以来,人们一直在误用生物学标准,来决定什么是性别,把各种殊异排除在异常之外。
比如,特朗普政府要求军人 「按其生理性别」服役。在文件里,他们将生理性别定义为「一个人基于染色体、性腺、激素和生殖器的男性或女性的生物状态」。
这就假设了这些因素必须在生物性别类别上是一致的——其实,根本不是。
性指派过程,可能就是出生时别人对我们生殖器的一瞥,之后在病历上写下的一个「男」或「女」字。但是,我们的内部构造远比这要复杂得多。
有一部关于间性人细细老师的纪录片。她自述「在出生时身体不男不女」,外生殖器官不明显。医生发现她体内有类似睾丸的组织,于是认定她是男孩。
然而,她并不能像其他男生一样站着小便,小时候为此受过欺凌,接受尿道矫形和阴茎重建二十余次。伤口的痛苦让她彻夜难眠,十二岁的她就曾经两次轻生。
她三十六岁时,却发现自己的体内有发育健全的子宫和不完整的阴道,类似睾丸的组织还有癌变风险。她顿时感觉,做了那么多手术,都是白费力气。这时候,她终于有能力决定自己要以女性身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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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社会规则就在她性别意识还十分朦胧的时候,把她强行套进非男即女的框架,根据她的被指派性别,要把她的身体改造成「正常」的样子。
现在,细细老师正在不断倡导打破性别的二态性,延迟对间性儿童的所有非必要手术和治疗,直到TA们能自行决定。但过去的矫治给她带来的痛苦,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
在所有对跨性别者的扭转和束缚中,我们不也看到了一样的例子吗?
因为出生时被指派为男性,想要留长发、穿裙子,或者因为出生时被指派性别为女性,想要切除乳房,改变身份,就被扭送进「网瘾学校」,接受电击等肉体刑罚和精神虐待;
就由于证件上的性别不一致而不能获得学历认证,在职场中受到歧视;……
如果否认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说TA们只是「异常」的、「病态」的男人或女人,被建构出来的虚假的性别二元法就重新获得了秩序,世界又恢复了僵硬的正常。但,谁又能弥补跨性别者身上的重负呢?
但是,只有一个「真实性别」的标签,却失去了自由和丰富的人生,这种强制要求,真的不是对跨性别者的治疗和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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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也有「为什么我是男的/女的,就必须得……」的想法,比如必须得喜欢女生、必须得生孩子、必须得保护别人或者被保护……那么,你其实就和跨性别者产生了一点共情。
只不过,这种迷惑和痛苦,可能只有跨性别者每天要面对的压力的百分之一。
这个角度上,比起说跨性别者是特殊的一群人,不如说人人都不是纯粹的顺性别。
《双性人巴尔班》的后记《真实的社会性别》中写道:「正是各种类别组织着我们的世界,既涉及性别秩序也涉及它的强力,既是象征性的也是实在的。」
所谓生物性别的真实存在性,与其说在于两种生殖器实质上的不同,倒不如说在于生物性别如何决定了我们的所属的类别。
而性别指派问题的关键,也不是分辨什么行为、什么外貌是异常的,而在于了解二元规范怎样控制和整顿了我们。
当然,我们不是要马上激进地全部推翻二元性别这个概念——只不过,我们不应该把它当作绝对真理。比起「你的性别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你是怎样生活的」。
可以生物,但别太性别
把性别简化成任何一个生物指标,都既不科学,也不公平。
著名的医学杂志《柳叶刀》写道过,国际田径联合会一直呼吁用生理性别规定来简单地把人分成两类。2011年,他们就规定,任何自然生成的睾酮水平高于标准水平的女性都不能参加女性组别的比赛。
因为,据说,高水平的睾酮会给一些女性带来超过其竞争对手的不公平的 「男性化」 优势。那这些被排除的女性怎么办呢?要么降低睾酮水平,要么放弃体育竞技。
然而,「数据并不支持这些条例所依据的说法,也就是不支持 『较高的睾酮水平必然会提高运动表现』这一说法」。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思考一下,那些一听跨性别者可能被根据性别认同考虑体育竞技参与权利,就大呼小叫的人,真的像他们自己宣称的那样是科学的恪守者吗?
体育竞技当然应该寻求公平,但至少要开发出更完整、客观、尊重人的评估体系,而不是强行和性别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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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身体作为一种物质事实是给定的。跨性别者不是要否认生物学的价值。更好地了解自己的身体,学习我们的性器官和性行为,活得更透彻、更健康,这是生物学给我们的宝贵资产。
但是,生物学不一定和性有关。比如,如果医生要治疗梅毒,那么知道病人是有阴茎还是阴道才是重要的,而不是知道TA是「男人」还是「女人」,穿裤子还是穿裙子,进男厕还是女厕。
再比如,如果我们要了解某人能否生育,重要的是知道TA能产生有活力的精子还是卵子,营养和健康状况能不能让孩子茁壮成长,而不是孩子该叫TA爸爸还是妈妈。
毕竟,很多顺性别女性和男性也有不孕不育的情况,或者干脆不想生育,这可不是二元性别能告诉我们的。
其实,很多地方已经鼓励用「家长」而不是「父母」称呼孩子。无论是对于多元家庭的幸福和受尊重,还是对于孩子包容的性格发展来说,这都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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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推特上有一篇文章,呼吁「为『有月经的人』创作一个更为平等的后新冠世界」。这篇公益性文章提醒大家,来月经的人在疫情期间可能会得不到清洁的卫生用品,需要使用有隐私的、安全的厕所来更换卫生用品。
JK罗琳在转发区里留言道:「『有月经的人』,我确信对这种人是有个什么称呼的吧?有人帮我想想吗,是叫吕的?钕的?还是㚢的来着?」
的确,跨性别女性可能不会来月经。但是,顺性别女性中,未发育成熟的人、采取某些避孕措施的人,以及已经绝经的人,可能也不会来月经呀。
不是每个来月经的人都是女人,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会来月经。那么,用词严谨一点,有什么错呢?
我们早就应该把性理解为一套生物特征和社会因素,而非个体的本质属性。
很多人持生物本质主义的观点,觉得性别议题上,生理「本真」的样子就是最根本的、最重要的。甚至,如果「不男不女」,就是违背「天道」。
但感性一点说,如果大自然都没有把人类塑造成非男即女的样子,我们有什么理由拒斥个体在性别上的的独特性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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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ttps://blogs.scientificamerican.com/voices/stop-using-phony-science-to-justify-transphobia/
[2] https://www.chineseherald.co.nz/news/socialmedia/transgender-2/
[3] Karkazis, K. (2019). The misuses of “biological sex.” The Lancet, 394(10212), 1898–1899. doi:10.1016/s0140-6736(19)327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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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晚然,跨之声媒体专员,打算在二十岁前走遍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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