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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笑着说:“你说那些人身上装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奇不奇怪?”|Transtory

船思 船思 2022-06-01


文|Kevin


(本文系根据受访人载归的经历而创作)


我的昵称是载归,寓意我未来能够满载而归。我的性别认同是男性,被指派性别是女性,性倾向则是指向男性。


在上小学以前,我就清楚地感觉到我喜欢男生的东西,比如玩具啊,衣服啊。我仿佛天生就喜欢它们。


五岁那年,我最希望得到的玩具就是遥控飞机。当家人给我买洋娃娃时,我一看到就害怕,并且从不接触。


大概因为我那时是小孩子,家人为了让我开心,就满足我的心愿,买了一些男生玩具,以至于我小时候的玩具都是小汽车和球之类。


另外,我小时候也很想穿些男生的衣服,因为穿上会让我很开心。最开始的性别焦虑,从一年级就有了。


那时候母亲会为我准备每天要穿的衣服。我总是希望她给我准备T恤和短裤,然而每天面对的都是女生的衣裙。我不敢提我的愿望,心里有种很大的落差感,也觉得遗憾。


小学六年级,我的性别焦虑开始逐渐强烈。


当时学校开始有了校服,其中的夏装包含裙裤——穿校裙让我感到难受,心理很不平衡,很失望。


Photo by Stephanie Hau on Unsplash


爆发期在初二学期末。


当时我突然在互联网上看到「易性癖」这个词,于是就去了解,然后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心想,这说的不就是我吗?原来这种性别焦虑的心理是有名字的。


初三,我开始崩溃。


我强烈厌恶着自己的身体。我不喜欢去上厕所,更讨厌去洗澡,平日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痛哭一场。每个白天我都在遗憾,在自我否定、自我厌恶中度过每分每秒。


中学的校服同样是裙子,这让我感到快要疯狂了,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这是我最直观的感受,甚至于此刻将这一切倾诉时,我还能感受到那种深深的厌恶感。


当时的我每天都萎靡不振,胃里犯恶心。直到高中,这种情况才好了很多,因为高中校服男女款式相同,让我有了一种归属感。


我在初三时向一位非常信任的老师诉说过我的心理状况,他曾在那段时间给予我很多鼓励。对于一个如此悲观的人,他总是很耐心。如果当初没有他作为我的倾诉对象,估计我的痛苦会翻倍。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很感激他。毕竟,老师不是心理学家,更不会是性别焦虑亲历者,他其实很难体会我的感受。


当时的我貌似有许多朋友,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挚友。我曾经向一位朋友吐露过我的情况,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朋友安慰我,她也不知道(跨性别)这是什么情况。


后来,随着时间逝去,一切就如同我没有说过一样。好像我和每个人出柜,都是如此过程,总是随着时间过去,依然保持原来的相处方式,该怎样还是怎样,不见改观。


Photo by Sharon McCutcheon on Unsplash


在高二,我终于向我的哥哥说了实话。


若是被迫出柜的话,我想他是会站在我这边的。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因为尽管我坦诚诉说了,但直到现在也是处于大家都装作不知情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改观。


从此我基本上对出柜这种事绝望了。


我和老哥的坦白,是夜里用信息发过去的。我说我想去医院看看。第二天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说,如果我觉得很难受就回来,他带我去医院。他又说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说妈妈就是要面子之类的话来安慰我。


只是当时我依然要回到封闭的学校,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许他只是以为我的焦虑是由于学习压力太大了,似乎我们闹得都有些尴尬。在此之后就仿佛我没有对他出柜过,他也不再提。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


高一下学期,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母亲终于妥协让我去剪了短发——我愿称之为一场革命。


我必须要提及这件事。初三时我因为极度痛苦,经常在日记本上发泄情绪,内容很暴躁。有一天,我母亲突然在家人们谈及到我的字,点出一句我写在本子上的字迹,暗指那是日记。


我当时心头一震,猜测她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本,后来抱侥幸心理想,也许她只是看了我的作业本。


因为我担心,如果强制性出柜的话,父母一定会强烈地制止——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方法,也许试图说服我改变,也许会走上极端地矫正我。无论如何,那必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父母年纪比较大了,承受不了出柜,我也做不到如此,索性不准备对他们彻底出柜了……


Photo by Jordan McDonald on Unsplash


然而有次我和母亲一起洗澡时,她突然笑着说:「你说那些变性的人,身上安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奇不奇怪?」


我感到无措。在我一丝不挂的情况下被问及到这种问题,我更加肯定她是知道了些什么,这让我简直无地自容。


后来我以「短发在高中更方便」为由要求剪短发的时候,她说:「不是我不让你剪,你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你仔细想想……」


我当即确定她看了我日记,否则她不会知道,而我还自以为一直以来我的伪装还算不错。我开始流泪,算是默认,说道:「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控制的……」


不管如何,最终她还是妥协了,但有个条件——她让我写一个保证书,保证我到大学时会把头发留回来,否则她便不让我剪。


我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母亲走出了屋子,我却痛哭流涕。我是以一种屈辱和卑微的心态写下了保证书,为求我能获得这短暂的幸福。


后来从我姐那里得知,母亲对她们说我是自己偷偷把头发剪了的。这是我极其不理解的一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高中虽然苦,虽然累,却是我内心最自由的时段,不过那一切已经结束了。


Photo by Nguyen Khanh Ly on Unsplash


当然,我对未来抱有期望,希望没人再旁敲侧击地刺激我。我不求陌生人如何好好地看待我,只求至少是家人,先把我当成人来看待,再看其他。


我想,我也是人,我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也渴望好好生活的人。


天生如此不是我所愿意和能控制的,我想像绝大部分人一样每天开开心心,难道只因为跨性别不是社会主流人群,就不配得到理解吗?就不能被人们认识吗?其实让我难过的,正是人们的偏见。


我期望我能好好地生活,能按着我的意愿走。我已不奢求真的彻底改变性别,但希望至少能用中性的身份生活。


此外,我也希望未来家人能不再逼迫我,不再说一些刺激我的话,尤其是我母亲。虽然作为母亲,她真心对孩子非常好,但显然,她不太会照顾到我的心理,只期望我「正常」。我希望就算我以后不结婚,她也不要逼我。


可是现在呢,我又要装作我是个「正常的女生」了,我又要留起长发,未来会受到家长的催婚,最后找一个男性结婚,并生下孩子?我不敢想,细思极恐。


一旦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是遂了家人的愿,却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黑暗。所以我是一个不婚主义者,但也不知能否扛起世俗的压力。显然我周围的环境不开放,甚至说是传统保守的。


而在生活中,我作为一个跨性别者,也很难融入女生的游戏,并且我不会化妆,不怎么会打扮自己,对于包包一窍不通,对于女性的审美毫无天赋,以至于我在扮演女性角色的时候挺失败的——我学不会,就算学会了也很难付诸实践。


如果让我成为帅气的男生,我可能无师自通。我很想融入男生的圈子,可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和男生交流过了。


我喜欢篮球,却没有人能和我一起打球。因为作为一个「女生」,我很难说服男生和我一起打篮球——他们总会让着我,在我拿到球以后不来防守,也不来抢,只是站在那里,准备看我投球。


这令我很无奈,最终我不再想要打篮球。或许是不够喜欢吧,毕竟也有女生球打得很好,如果我也很强,不就能融进去了吗?


Photo by King Siberia on Unsplash


我是个很自卑的人,以前不敢抬头走路,出门都会让我感到无措。身处两难的境地,我希望能伪装好自己。


外表上的我看起来很开朗,尤其是在和朋友相处过程中,我总希望能逗她们笑,总希望她们开心,我也总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我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到处接触人。


可是外在环境不允许我封闭自我。虽然多和外界沟通是件好事,但我不适应。在那一群朋友中,我其实是最不开心的那个。


独处时,我不再是那个最活泼、最会哄人开心的人,不过我会把精力投入一些我感兴趣的事物。我会变得很平静,它们让我忘却一切,往往让我开心。


我喜欢天文、书法、音乐等等。我可以练一整天字也不知疲倦,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听音乐,也喜欢观星。


夜幕降临,我如果仰望星空,便常常眼眶湿润。星空总能触动我心,总会让我平静,让我觉得我属于自然界,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现实生活中,我没有接触到与我相同的人,只有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视频——这些都是国外的跨性别者,我看到TA们有家人支持,并且成功地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另外,我姐姐有一位朋友,是同性恋者,住在北京。我对北京也怀有一种向往,那里曾居住着一位我很崇拜的人,也是因为我观察到北京的不少同性恋者可以勇敢表现自我,我觉得TA们很自由。


我很羡慕那些幸运的人,羡慕TA们有更开放的环境。


假如我也可以抛开一切环境因素自由地活着,我会希望以自己认同的性别身份生活和学习。完成学业以后,我会努力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休息日带上望远镜开车去野外,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伴,一起去观星,去旅游。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我想去那些我曾经只能通过互联网看到的地方,认识更多国家的人,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


我也想成为一个自信的人,做一个志愿者,帮助别人或是其它生命。


我还渴望学更多知识,涉及更多领域——物理、生物、艺术等等,而不局限于我所学。


我有着太多太多的愿望……最后,我愿所有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够获得幸福,每一个跨性别者都能开心地生活。


受访人载归在北京故宫护城河旁溜达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楼,感叹时间流逝,物却仍在。图片由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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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性别者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与众不同的视角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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