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被性侵和扭转的青春,世界与她和解|Transtory
文|于锐
(本文根据受访人凛玥玥的经历而写作,并含有创伤场景描写)
玥玥今年25岁,脸圆圆的,留着公主切发型,每说一句话都要哈哈笑几声。
现在她生活得可可爱爱、蹦蹦跳跳,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在青少年时代,她曾经历过一段人生里的至暗时刻。
走过独自一人对性别的逡巡,跨越过有口难辩的校园霸凌,历经了性侵与扭转治疗,她艰难地爬出那片黑暗。
她抓住哪怕一点点的光亮,一点一点撕开遮住光源的黑色篷布,直到把它一把扯下,光倾泻进来,世界豁然开朗。
以下是笔者整理的玥玥自述。
受访人玥玥,图片由玥玥提供(下同)
我叫凛玥玥,大家可以叫我玥玥(害羞脸,手抓着裙子的一角)。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出于本能我就开始模仿小女孩们的行为举止。
后来大了一点,看到路边碟片上的露骨照片,我发自内心地赞赏女性的身体。我好羡慕她们,第一次有了想成为她们的念头。
后来到了初中,我的性别观念已经成熟了,但是我并不懂自己是什么情况,只是按部就班地生长。
直到有一次在生物课上,老师讲到了「性别是由染色体决定的:男性是一条X染色体和一条Y染色体配对而成,女性是两条X染色体」。
我突发奇想问老师:「那性别可不可以后天改变呢?」老师迟疑了一下,说性别由基因决定,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后来又随口说了一句,「有些后天的方法,比如使用性激素,可以在后天改变人的性别特征」。
这位老师不知道的是,这句话间接地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在心里暗自记下,回家打开电脑搜索,找到了相关的信息。我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一个美丽的自己在前面挥手。
初二这年,我转学到了一个地处偏僻的学校。那时我留起长发,从外表上看已经是个女孩子的样子了。父母只觉得我有点「娘」,但是并没有多想。
我出生在四川的小城,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从小对我施行「棍棒教育」。有一次我数学考了85分,父亲把我狠狠打了一顿,但其实最高分也不过87分。
我怀疑这种「教育」的必要性,或许他只想让自己并不如意的生活有一个宣泄口。
转学到一个新的环境,我能感受到周围人对我陌生而充满敌意和探究的目光。我小时候很孤僻,不愿意跟不熟识的人说话,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转来后第一次考试我就考了全年级第一名,但前一秒刚开开心心地拿到成绩单,后一秒班主任就把我带到了主任办公室。
他们板着脸问我:「你到底有没有作弊?」原来是班级小团体跟老师告状说我作弊。没有监控,也没人信我,我百口莫辩。
我受到了处分,成绩为零。回到家,迎接我的将是又一次殴打。
那天放学,我买了一瓶白酒,像大人一样边走边喝,转眼就天黑了。我走在城郊的小路上,并不知道身后危险的来临。
我被性侵了。
他们把我被拉上面包车,车上的几个人发现我是「男孩」以后并没有停手,而是一边用恶毒的语言骂我,一边继续对我实施侵犯。
我在街上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整个星空,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伤害。
我只感到恐惧。比起这些,我更怕的是父亲的诘问和打骂——我不能跟他们说。
这件事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痛恨自己。我觉得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我如果不是想成为女生,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呢?
思考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我决定放弃成为女生这件事,按照「正常」的方式生活。
然而造化弄人,就在这时,我的跨性别身份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打了我半宿,母亲也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日夜。
过了几天,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蒙混过去了,后来才知道父亲托关系帮我报了名参军——他们试图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矫正」我。
初二下学期,我离开了学校,进入军营。作为连队最小的兵,战友们都很照顾我,有好吃的也都留给我。日复一日,除了越来越壮实的身体,我成为女性的想法也被深深掩藏。
中考前夕,我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已经认不出我。听到名字后,一个同学毫不掩饰震惊地问我:「你怎么像个男的一样了?」我假装不在意地说:「我本来就是男的啊。」
其实,我心里难受得要死。
后来我在父母的安排下,来到一所五年一贯制中专读医学。在校园里,我加入了配音社、音乐社。
我找到了自己的爱好和价值,人也变得不那么孤僻,但是心里依然为性别而感到纠结和难过。
毕业后,我到一家医院工作了几年。这几年里我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各种生老病死。慢慢地,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有些事生来就是注定的,即使没有生物老师那句「性别可以后天改变」,我早晚也会接触到「跨性别」;即使我没有在遭受不公平待遇后借酒浇愁,没有走上那条人迹罕至的路,或许也会有另一个无辜的女性遭受侵害。
这一切,都不是我、不是我们的错。想通这些以后,我决定追寻真正的自己。
我辞掉工作,跟父母出柜,不去管他们的反应,关掉手机,一个人来到成都,度过了一段自由随心的日子。
我在社群里踊跃发言,一位在西安读高三的跨女小妹妹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在社群里表现得很抑郁焦躁,状态非常不好。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高中,但我知道高考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作为过来人,我想拉她一把。
1900公里,我骑着摩托车跨过秦岭到西安找她,路上还遇到一个大哥夸我「川妹就是牛」。我在跨女小妹妹家住了几天,目睹了这个单亲家庭的压抑与窒息。
这几天里,我想通了很多事,也感念起亲情的珍贵,主动联系了母亲。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母亲收到我的消息后,独自坐飞机来西安找我。
那一夜,我们母女说了一晚上的话。我把这些年的痛苦、委屈一股脑地倾诉,和母亲相拥流泪。
母亲最终还是接受了我。她回到家后,仔细跟父亲说了我这些年的痛苦。父亲年纪大了,性格也不像从前那般爆烈,慢慢地也松了口。
他们开始不断查阅关于跨性别的资料,还加入了船思的群聊。有一天,妈妈甚至给我买了一件蓝粉白的衣服。
对于我将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我父母看开了;相反,我奶奶很在意,于是我父母反过来帮我劝慰奶奶。
生活开始变好,后来我遇见了女朋友柯基。她也同样是一位跨性别女性,共同的处境让我们彼此爱惜且心意相通。
我们在网络配音的交流群里相识,有着共同的爱好,后来我发现她竟然是我大学配音社好友的徒弟。
她在湖北,我在四川,从前在各自的时空中平行存在,突然发现了彼此早有联接。缘分的奇妙让我不得不相信,她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如果说父母的接受是一点点撕开罩在我生命里的黑纱,那么柯基的到来就一下子让我的生活豁然开朗。
我们约定,要「永远互相做彼此的依靠」。
现在,我的生活简单且快乐——有爱人,有亲情,也开了自己的网店。
我想,未来我还是会做手术的。虽然不能作为女性出生这件事很遗憾,但是我希望至少在自己离开的那一天,我可以以一个女性的身份告别。
这就是我的故事。虽然过程曲折,但只要不放弃,世界慢慢地会与一个努力生活的你和解。
只要活着,太阳就能照耀在你的身上。希望我的故事能给你带来力量和温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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