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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德黑兰:伊朗的 techno 与实验电子音乐
Mollie Zhang 与 Ash Koosha、Sote、Hadi Bastani 和 Siavash Amini 就伊朗首都的电子音乐地下活动、如何在艰难的环境中培育场景、大脑 rave、以及德黑兰与伦敦的异同进行了一次交谈。
I.在艰难中培育场景
在聆听诸如 Sote 的《Hardcore Sounds From Tehran》这样的作品时,“培育”可能不会是首先想到的东西之一。它专辑的两面包含了两种不同的电子音乐风格,A 面可以与温暖和耐心联系在一起,B 面则是破碎的、嘈杂的 techno 之声。然而,Ata Ebtekar(Sote 的本名)却最先谈起了培育,因为“培育”这个概念在这张唱片的发行与他的实践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张重拍的唱片由过去两年 Sote 在德黑兰的六场演出的录音组合而成 —— 在过去 40 年中,这个国家严格的文化制度一直是艺术家的主要阻碍。如今,伊朗已成为新兴的实验性电子音乐场景的发源地,而 Ata Ebtekar 就是是众多致力于“培育场景并将新颖的音乐带给更多听众”的艺术家之一。
“我与八位同伴一同发起了一项实验艺术项目,专注于实验电子音乐和视觉艺术,为我们自己以及其他对实验艺术和技术之间的关系,以及媒介本身感兴趣的伊朗艺术家提供一个平台。”SET Fest(德黑兰“SET”实验艺术节,关注艺术和技术之间的关系,以及媒介本身,每年举办一次)为德黑兰的实验音乐场景提供了重要支持。
Ebtekar 将自己代入听众,将《Hardcore Sounds》的 A 面描述为“狂热的声波之旅”,认为其“在合成器方面更加精致”,“就音乐的模式和结构而言,形式更加抽象和复杂”。
另一方面,他对 B 面评价道“将听众带入一个粗糙的、令人激动的声音系统的激烈之旅,有一种相对更为直接的感受,这来自我的 techno 和噪音的背景。”
很难想象亲身体验这些演出会是怎样的感受,尤其是在德黑兰这样的城市。为《Hardcore Sounds》撰写序言的音乐同行 Siavash Amini 说,大多数观众“对这样的音乐感到陌生”,首场演出令大多数人“感到敬畏,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困惑。”
“我认为有必要记住的事情是,那就是这些演出根本不是 rave。任何演出的任何部分都不像一个派对。每个人都坐在黑暗里,随着音乐谨慎地摆动,大多数人都在非常认真地听。这是一场脑部 rave。”
II.“ 随时会被捕永远在边缘”
脱离了许多其他国家的大规模商业化,音乐在伊朗找到了最纯粹的形式。纯粹的听众,纯粹的 DJ 和制作人,纯粹是因为爱。在这里,音乐将那些感受到这种联系的人团结在一起,这些通过如此热爱去追求音乐的人,为了分享声音,他们全部都冒着风险。
对于许多其他大城市的居民来说,这类事情的严肃性却是相当陌生的,音乐的易听性通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Ash Koosha 也强调了这一点。Ash 在《Guud》和《I AKA I》中制作出了精彩的、有质感的电子音乐,自从在英国寻求庇护后,他就没有再回到德黑兰。
如今他自称是当今德黑兰音乐的局外人,当被问及在这两个城市的演出经验时,他说:“主要区别在于,在这里,音乐活动是一种休闲活动,你可以听音乐,享受艺术,享受快乐。在伊朗,就并不是一种随意的活动,它是要被充分准备的(如果它是合法的,并且大多数西方音乐在伊朗都是违法的)。因此有着巨大的压力的因素。不管你是表演者还是观众,都会被卷进到大量的肾上腺素中。你随时都可能被捕。这是一种紧张的心理状态:你总是处于边缘。你会觉得,‘我正在做的事情是如此之大,又如此重要。我可能被逮捕,但我仍然在这里儿。’在 Dalston(英国地区)的演出中开心玩乐,喝几杯啤酒的想法,到伊朗却真的不是这样的。它正好恰恰相反——这真的是一件大事。”
自从 Ash 离开德黑兰以来,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的情况对于像 Siavash 和 Sote 这样的音乐家来说已有所不同 —— “所有正式发行的音乐都需要经过文化部的批准和许可,但在现任政府那里,这种情况正在渐渐消失。我认为情况在一天天好转。十年前,年轻的音乐家几乎不可能获得许可,而现在,它相对容易了,只是个形式而已。”
Amini 重申了这一点:“我们在获取许可或任何与政府直接相关的事情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但这并不意味这些规定不荒谬,也不意味每个人都具有同样的有利条件——对于某些流派的艺术家来说,要获取许可确实很难。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部分实际上是找到演出的场地。即使我们有许可,也很少有场地愿意让我们演出,或是有勇气推广这样的音乐。”
“多数时间里,他们并不像支持其他类型的音乐那样热情支持我们。我想部分原因是,他们害怕我们正在从事的这一新事物——他们的恐惧来自于对我们所做的东西缺乏了解,以及对这些新形式的音乐表演的无知。他们害怕惹上麻烦,要么是当局,因为我们的演出可能会吸引的观众的类型;要么是音乐界,因为他们大多数人不认为我们所做的是音乐或是艺术。”
现在,Amini 制作抽象的、有质感的音乐,这在忧郁的《Nonexistent Vicinities》中可见一斑。你可以在《Absence》的开场曲中也能听到他的音乐,这是一张伊朗实验音乐的合辑,他还为之撰写了序言。
这张专辑由 Arash Akbari(出现于专辑中)和 Kate Carr 策划,发行于 Flaming Pines(专注于现场录音、声音艺术和实验氛围音乐的伦敦厂牌)。Akbari 谈到这些音乐时说:“我对伊朗现在发生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很高兴听到音乐家们由自己的实验而产出了一些高质量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准则或严格的学习方法来塑造整个场景,让它变得正式而乏味;这正是我最喜欢这个场景的地方。”
合辑中值得注意的声音包括从 Shaahin Saba Dipole 的令人迷失的 techno《Remembrance》到 Pouya Ehsaei 的《RocRast #12》和 Umchunga 质地丰富的《RS》。《Absence》得以令人们对当今德黑兰新兴的音乐振奋一窥。Ata 将这个场景描述为“年轻且缺乏经验,但富有个人深度和热情。资源是有限的,有一些限制,需要通过讲座、工作坊,当然还有更多演出的培育来化解。”
III.实验电子音乐伊朗音乐界的新兴现象
有很多社区对文化和艺术有着不同的态度,他们对实验电子音乐的看法与德黑兰的不同 —— 就像在《Absence》专辑中聚集的这群音乐家,他们在社会、地理上和文化上都相关联,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聚到了一起,它可以作为了解实验场景的通道,而却不是整个场景的代表(如果这个场景真的存在的话)。
来自 Bescolour 的《Alogia》是合辑中最值得注意的曲目之一。它嘈杂的纹理在密集的10分钟里隆隆作响,飞溅而出,间或冒险地进入 dub 的外围。Najafi 与 Shaahin Entezaami 一道,也是的 Temp-Illusion 二人组的成员。他们的首张专辑仍在创作中,但他们通过 Soundcloud 分享的音乐令人期待。《Deshift》有一种微妙之处,它很好地配合了噪音弥漫的打击乐,而失真在奇特又厚重的《Pressure/Sanity》中又很丰富。
IDM 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从 Amini 到 Najafi 和 Entezaami,他们的作品无疑受到 Autechre 和 Aphex Twin 的影响。对于 Hadi Bastani 而言也同样如此,他们也也启发了他的大部分实践。
Bastani,这位拥有声音艺术和人类学博士学位的研究者,曾在 Unexplained Sounds Group(成立于2015年,旨在探索世界范围内的实验音乐场景意大利音乐厂牌)的伊朗实验音乐合辑中出现过,他为 Resonance 104.4FM(设立于伦敦的非盈利性社区广播电台) 制作广播节目,介绍了许多伊朗音乐家,还运营了一个 Facebook 主页,专门将这些艺术家推介给更多听众。他对电子音乐的兴趣的发展之路与同龄人类似:“我认识到我(和我的朋友们)对电子 / 噪音 / 氛围 / IDM 音乐的体验并不是单一的;不仅仅在德黑兰,在伊朗的其他地区也有其他人有类似的兴趣和体验。这让我觉得,这是伊朗音乐界的一个新兴现象。”
“由于伊朗政府和机构对这类音乐缺乏支持,这种集合(EEMSI - “Experimental Electronic Music Scene of Iran”,Bastani 介绍伊朗实验音乐的 Facebook主页名称缩写)的出现,是因为新兴的‘声音’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个人的努力和实验。这一场景中的知识和影响主要是通过基于互联网的研究、沟通和交流形成的‘世界性的音乐亲和力’的形式。这个在伊朗构建的美妙世界,有着如此广泛的影响。”
Idlefon 的《After The Quake》更直接地重现了 IDM 在德黑兰的印记。在合辑《Unexplained Sounds》中,这首曲子跨越了柔和、抽象的纹理和嘈杂的打击乐,然后在噪音的渐次加强中告终。
毋庸置疑,这些艺术家在以无数种方式受到他们周围环境的影响。正如 Sote 所描述的,“德黑兰是一个充满生命和文化的城市。我认为我现在作品中的能量与活力正是我在这里生活的结果。”
“在国际推广和与其他艺术家、组织者和音乐节的交流中,我见证了门票销售和需求的增长——越来越多的年轻艺术家申请在我们的活动和工作坊中演出。并且每次我演出时,一般都会有人来向我请教合成器、声音设计和电子音乐方面的问题。”
似乎 Ebtekar 和他的同伴们为帮助这个场景进步所做的培育努力异常宝贵。与伦敦一样,德黑兰也是一个涌现卓越音乐作品的城市。当我问及他对这两个城市的看法时,Ash Koosha 说,他不见得会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它们;“德黑兰的混乱和声音略有不同,但还是与伦敦是一样的。如果我在德黑兰闭上双眼,很可能感觉就像我在伦敦一样。他们都是混乱的,在其中我能看到我脑海中混乱的物体和图形。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我的音乐不是德黑兰或伦敦的音乐——是大城市的生活音乐。”
毫无疑问,这两个城市都涌现出了太多的杰作。
来源:
Underground Tehran: Techno & Experimental Electronic Music In Iran - Ollie ZhangHardcore sounds from Tehran - Tom Faber
编译:iipi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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