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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音乐中的破坏艺术
唱片公司 Sub Pop 曾发行过 Father John Misty 的豪华版专辑,包装上有一个“隆起的凸出”使黑胶唱片变形无法修复 —— 它会在播放的五秒钟之内自行销毁,磁带在卡座上冒出火花,嘶嘶作响,一股烟雾升腾而起。
很少有其他实验性的时刻比这更为著名,但是,艺术家 Robert Barry 告诉我们:这不过是丰富的自毁艺术历史中的一件作品罢了。
I. 实验音乐中的破坏
毁灭艺术品的行为由来已久 —— 尽管它并不总是值得骄傲的。从拜占庭时期到法国大革命,这种反传统的爆发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一个问题:艺术的界限,即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多么古老,这些艺术毁灭行为都已经涉足了现代主义项目的核心问题。但是,要想在工作中主动地选择自毁,我们需要离自己的时代更近一点。
据说,浪漫主义演奏家 Franz Liszt 在离开他的钢琴时,把云杉和象牙(钢琴音板和琴键的原材料)弄得褶皱扭曲。其他的钢琴家可能会弄断琴弦,而 Liszt 则会打破整个框架。后来,作曲家 Alberto Savinio 也因其表演的暴力行为而闻名。当他用拳头和木板砸钢琴时,键盘上的碎片会飞溅而出。“在两年内,他会把巴黎所有的钢琴都毁了,” Apollinaire 在一篇音乐会的评论中写道,“在那之后,他可能会离开,去穿越世界,破坏宇宙中所有的钢琴。这可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1962 年 9 月,Fluxus Festival 现场
激流派艺术家们正在摧毁一架钢琴
Fluxus 是一个由 1960-70年代的艺术家、作曲家、设计师和诗人组成的国际跨学科社区。他们从事实验艺术表演,强调艺术过程而非成品
Jerry Lee Lewis 也因一场演出的结尾而闻名,他将他的钢琴键浇上汽油并点燃,然后用他燃烧的手指继续演奏。据 Nick Tosches 的传记(美国记者、小说家、传记作家和诗人。1982年,他为 Jerry Lee Lewis 写的传记《地狱火》(Hellfire)被《滚石》杂志称赞为“有史以来写得最好的摇滚传记”)记载:“在这一切的狂热中彻底地、神奇地发狂了。”
可能有人会反对,但是对这些艺术家来说,乐器的破坏仅仅是表象而已。但是,这种展示在观众中引发的“狂热”,显然很快就无法遏制 —— 到 20 世纪 50 年代,钢琴粉碎大赛已成为整个英格兰的“一项事件”。这些曾在家庭客厅中占据重要地位的老式立式钢琴,由于唱片、广播和电视的出现而变得多余。在全国各地的乡村庆典上,一队队魁梧的男子用大锤、钢锯和撬棍对其进行破坏。
Bill Drummond 回忆起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活动:“它不仅看起来很奇妙”,他在《17岁》一书中回忆道:“破坏时的声音是我前所未闻的。我想做的只是找到一把大锤子,把我们的钢琴砸碎,只是为了亲耳听到这些声音。”没过多久,英国就再没有多余的钢琴可以砸了,毁灭的狂潮也随之平息。但是,很多人和 Drummond 一样,还一直梦想着再砸掉一架钢琴。
Philip Corner 的作品《Piano Activities》的乐谱包括一组书面说明,旨在扩大从钢琴中汲取声音的可能性:在琴弦上刮擦,在琴架的各个部分摩擦和敲击等。但在关于这首作品最为著名的演出中,这种审慎的态度被抛至九霄云外 —— Corner 本人并未参加 1962 年的威斯巴登 Fluxus 音乐节,在他缺席的情况下,“Piano Activities”很快就演变为身着西装的人们挥舞着工具的狂欢场面。Corner 的乐谱被转化为锤子敲击键盘与钢锯切断琴腿。得知所发生的事情后,Corner 陷入了两难境地:起初对这种“毁灭性的演奏”不屑一顾,但听到录音后,他同意了这听起来确实“非常棒”。
威斯巴登 Fluxus 音乐节的参与者之一是 30 岁的韩国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几年前,白南准曾在杜塞尔多夫的一家画廊表演过他的《Hommage à John Cage》。这是一件复杂的作品,涉及到音乐盒、节拍器、尖叫的处女和塑料模型火车:在作品的结尾,艺术家用一把菜刀锯开了钢琴的两侧,然后把乐器推到了一边。这只是整个作品的一个小部分,但白南准注意到,这却始终是后来媒体报道的重点内容,“因为报纸的作者,大多写的都是些引人入胜的东西。”
根据这一启示,他创作了《One For Violin》。就在威斯巴登音乐节的几个月前,他再次在杜塞尔多夫首次表演了这一作品。这一作品中,白南准缓慢地将一把小提琴举过头顶,然后将它摔在一张木桌上,此刻,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经验都是极具戏剧性的,那弹簧般的紧张情绪可想而知。在后来的几年中,白南准让大提琴家 Charlotte Moorman 用锯子来代替她的琴弓,并切开她的琴弦。但那个时候,审美大屠杀的场景已经发展成为一种奇怪的新艺术运动。
II. 自毁艺术
1959年,一位名为 Gustav Metzger 的德国移民与反核运动者,发起了他所谓的“自毁艺术宣言”(The Manifesto of Auto-Destructive Art)。对 Metzger 来说,自毁艺术是一种新的“工业社会的公共艺术”形式。他会在伦敦南岸用盐酸喷洒尼龙画布,或者用巨大的玻璃板组成多米诺骨牌排阵,然后把它们撞倒在地。从宣言开始,他就确定的指出“自毁过程中放大的声音,可以成为整体构思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一些他的追随者来说,这也成为了主要因素。
60年代初,Metzger 开始收到邀请,在英国的各个艺术学校演讲。他的第一场演讲是 1962 年在伊灵大学,名为“自毁艺术,自创艺术:未来机器的艺术之争”(Auto-Destructive Art, Auto-Creative Art: The Struggle for the Machine Arts of the Future)。他向学生们展示了一系列的幻灯片:小野洋子破坏画布,日本 Gutai 组(日本战后第一个激进的艺术团体。1954 年由画家吉原次郎在日本大阪创立,以回应当时反动的艺术语境)的村上三郎(Saburo Murakami)伸出双臂在纸间跳跃,艺术系学生在街上砸毁钢琴。
对于那天在演讲厅里的一位观众而言,这一经历即将改变他的生活。村上握紧拳头的姿势将成为他表演剧目的一个保留部分,对乐器的无情毁灭将成为他的标签 —— 他的名字是 Pete Townshend。
Townshend 相信”自毁“是他的责任,甚至想要成立一个自毁性的团体 —— Townshend 会在舞台上与 The Who 一起砸烂他的吉他。鼓手 Keith Moon 也会效仿,撕碎了他的鼓组。
意大利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也非常喜欢这种做法,以至于他坚持让极不情愿的 Jeff Beck 在电影《放大》中毁掉了他的吉他。但在舞台上的乐器暴力豪赌中, 在蒙特雷流行音乐节(Monterey Pop Festival)上,Townshend 比 Jimi Hendrix 还略胜一筹,当时后者在主舞台 The Who 之后,在演出的最后,点燃了他还插着电源的吉他。Electric Flag 的吉他手 Mike Bloomfield 将这种声音比作“氢弹爆炸”。
III. 1966Destruction In Art
Metzger 曾试图将世界上所有的自毁先锋汇聚于伦敦,举办了“艺术中的毁灭”研讨会(Destruction In Art)—— 1966年的夏天,英国首都挤满了意图使用暴力的艺术家。
John Latham 烧掉了一堆书;小野洋子邀请观众用剪刀剪开她的衣服;AMM 的 Keith Rowe 用钻头和弯曲的螺丝钉攻击他的台式吉他;Robin Page 在 Better Books (一家独立书店,位于伦敦查令十字路 94 号)的地下室里挖了一个洞。另一架钢琴也被砸碎了,这一次是出生于布鲁克林的 Ralph Ortiz 干的。
Ortiz 宣称这次演出为“象征性的牺牲”。在伦敦北部发行人 Jay Landesmann 的公寓里,Ortiz 在键盘上挥动他的斧头,他宣称道:“每一次斧头的挥动,都会使这个被称为钢琴的东西消失。每一次破坏,都会使我与它的关系消失。它不再是用来演奏的,它不再是设计精美或丑陋的……”
有一位受邀参加”Destruction In Art“的缺席者,是捷克雕塑家与行为艺术家 Milan Knížák。自 1965 年以来,Knížák 就一直在创造他所谓的“破坏的音乐”。他将旧唱片烧掉,在上面作画,把它们切碎,然后将不同的部分粘合成不同的组合。这种连接会导致指针在播放过程中,针头在唱片表面上不规则地跳动,通过扬声器发出一系列刺耳的爆裂声。他的技术启示了后来的 glitch 艺术家对 CD 的使用,比如 Yasunao Tone、Ova,特别是对光盘本身。
受情景主义者(是一个由先锋派艺术家、知识分子和政治理论家,这些人以社会革命家自居组成的左翼国际组织 —— 该组织成立于1957年,解散于1972年,被认为是对欧洲现当代先锋艺术和激进哲学话语有极其重要影响的思想母体)的启发,1980年,Factory Records 的老板 Tony Wilson 坚持将 Vini Reilly 的专辑《The Return Of The Durutti Column》包装在一个沙纸套里,如此一来,它就会毁掉任何靠近它的唱片(Guy Debord 也曾出于同样的目的,给他的一本书穿上砂纸防尘套)。这种粗糙的材料是由 Joy Division 的成员粘上去的,每人15英镑,而且非常容易掉下来。
六年后,Christian Marclay 发行了他的《Record Without A Cover》。由于没有纸套来保护它不受外界影响(“请勿存放于保护性包装中”,碟片上的螺旋形文字警告道),专辑很快就出现了无数的磨损和划痕。每次播放时,唱片的声音都不一样,让它的历史逐渐退化为它的主体和声源。
但无论是为了纯粹的奇观,还是为了仔细寻找新的声音,自毁性音乐都将表演带到了声音和情感强度的新高度。
来源:
The Noisy History Of Auto-Destructive Music, Robert Barry , March 5th, 2015
wikipedia Pete_Townshend
Rip it, burn it, tear it, cut it — the art of destruction 2016
编译:Topa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