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 Conversation|对话金宇澄:写作与绘画,思维的礼物
借《错影》展出之际,我们与作家金宇澄和摩克设计创始人兼主创设计师Kay Kuo相约艺博画廊安静的周六上午;与想象略有差异,金宇澄自述并非是抽雪茄的上海“老克勒”, 他不喝咖啡,这么说着,点亮桌上香薰蜡烛,“我抽烟”。
面对写作与绘画种种“拷问”,他常提及画廊主人赵建平、为展览撰文的作家小宝和摩克设计师团队的作用,“就是一场朋友聚会,大家一起玩出来的展览。”
原名金舒舒,1952年12月生于上海,中国当代作家,曾任《上海文学》执行主编。所著长篇小说《繁花》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2016年至今在上海、苏杭、台湾、新加坡等多地举办个人美术展。
出生于上海,成长于纽约,空间设计师,视觉设计师,跨界艺术家,摩克空间设计及摩饰整体装饰创始人。最早一批在中国上海开设室内设计咨询公司的独立设计师。
小宝,上海人,本名何平。随笔作家,出版图书多种。
曾在金融界打滚20余年的策展人。1998年他辞去银行行长,转身创立了艺博画廊,成为早期沪上本土画廊圈的中坚力量,聚焦国内当代艺术,并跨界策划音乐、剧目演出等活动。
回到创作本身,有关写作、绘画,我们最好奇的是创作起因。他觉得是“思维给出的礼物、或上帝的礼物,据说人一生中,会收到三件礼物,都是突然送来的,看你能不能抓住,还是溜走了……包括突然写小说《繁花》,突然喜欢了绘画,都是抓住的……”那第三件礼物呢?他答,“是早就错过的吧,已经很感恩了。”
室外的上海,淡淡薄雾,微雨蒙蒙,像他画笔下的上海之色,虚幻又充满故事,也令人想起《繁花》开头那句话: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
展览讲述了不同的故事,沉浸在各种氛围里,您每一次下笔的起因(或者说灵感点)是从哪儿来的?是模糊的还是具体的,早在脑海里出现的?
北风 (三联) 丙烯 艺术微喷 90x90cmx3 版数:8 2022
大部分往往是等出来的,等待某种激发,比如画上海的爱司公寓,邬达克的设计,中学时代每天从它身边走过,总想画一画它,但对水彩素描没动力,有一天看到空中有一只大手,抓住了这座老公寓,像提起一个灯罩那样轻松,公寓下露出半个女人面孔,就是等到了一个有趣的意味,超现实的场面会激发我,马上想画了,一般写实风景、建筑我没兴趣,等到的虚构和幻觉,会让我兴奋,想画。
小说是作家讲故事的方式,绘画则是画家讲故事方式,作为创作者,您介于不同创作方式之间,会有怎样不同的体验?
写作就是排列码字,面对屏幕、符号标点,睁大眼睛,反复检查,不如音乐和画面,一秒钟就被人了解了,被感染,且得仔细读一页稿子,才可引动种种印象,必须靠近书页,才可“解码”,小说初稿,更不能挂在墙上,很难一目了然。
画画可以远近浏览,一边接电话,说着话,一边还能看它一眼,或长久停留看它,发现哪一块不大合适,挂了电话,去改上几笔,画可以随时随地让作者这么看,一直相伴,令人愉悦,可以坐着看,躺着看,即使完成挂在墙上,仍然随时随地显露它的好与不好,画没有封面,没有章回,不用翻阅,日夜安静地展现着,文学和美术的方式不一样。
笔下的小说人物,写着写着,就有自己的走向和“灵魂”;绘画是否会有这样的状态,画面色彩有它自己的发展,牵引您的画笔?
形成画面,确实有点小说推进的意思,它同样会自己发展,甚至最后整体换另一种色系,面临很多选择,或者说,是一直在等它起反应。
滑轮 丙烯, 艺术微喷 148x130cm 版数:12 2022
比如我最近画的四联画——我把一个服装衣架,设想为一棵树,一个“天使”,它像树一样生长在林子里,有根须,也有天使的翅膀,四幅画表现了它从树林运到城市的过程。第四幅是它被“种植”在橱窗里了,还未完成,我常常看着它发呆,期待某种更有趣的延续,我前天想到,既然橱窗里挖了个坑,种下了“天使”,橱窗大玻璃的下缘,是被挖穿的,里边有一堆泥土也泄漏堆积到街面上,这样就生动许多,也更像真的,当然全部都是我的虚构……我现在还在看,在等,看还有什么更好的事,等它自己冒出来。
文学和绘画的创作起因,是怎样激发的?您是那种想到了就要做到底的性格吗?
就是我开头说的,是思维,是上帝给的启发,某时某刻我得到了重要的提示,《繁花》的起源是网上扯闲篇,有天我敲出一百字的对话,张三说、李四说,你一言我一语挤在一起的一段,简单标点,不分行,引起我的注意,觉得这一节与我这老编辑多年看的来稿都不一样,文学写作,能找到只属于自己的文体,是非常难的,这一百字,被我抓住了,因此整部的《繁花》,都是挤在一块的效果,三四千字一节,甚至五千字一节,每天更新一大块字,网民很有意见,甚至有人替我分行,我根本不理,之后大家就看习惯了。。。假如我疏忽了最初这重要提示,妥协了,送给小说的这件礼物就没有了。
在《繁花》出单行本阶段,责编钟老师建议我自绘插图,也引起我注意,我毫无绘画的基础,是小说的气场给了描绘的力量?我就开始画,得到读者喜欢,再由这些插图,过渡到丝网版画的兴趣,掉进绘画的坑里,都来自于最开初的重要的提示。看来,人都有一种准备期,某天如被触发,如果你一路做下去,会是另一番天地,一个新的落脚处。
结构 丙烯,艺术微喷 195x150cm 版数:8 2022
谈到颜色和视觉质感,您是怎么去选取这些画面和色调的?这个过程是来自感性认知,还是理性且纠结?
我没有学过画,比如《结构》的每一种颜色,都有弯弯曲曲的路线,每条线索一个颜色,我再晚也要画完,为什么,丙烯容易干,第二天就调不出这个颜色了。
我画画的10年,是色调变化的10年,我用过“水果糖色”,明亮的红、黄、绿、蓝……到了疫情的这一年,色调的“青年世代”已经过去了,最近的六七幅都是黑白灰。
您的工作习惯是怎样的?喜欢安静的环境,还是带点儿嘈杂的背景音?
我在市中心一个十字路口的房子里,住了近20年,楼下各种嘈杂声,车来车往,都习惯了,附近常有一个吹笛子老人,每晚传播他的背景音乐,除了雨天和春节期间,十多年不变,我的小说和那些画,是在他老人家翻来覆去几首竹笛曲中完成的。
黎明起来写小说,是我当时习惯,如果有一天睡过了点,家里的猫就叫个不停,催我快起;改为画画以后,是经常熬夜,它每晚就要挠门,进来四五趟,要巡视我——因此我一直想装个活动门,一直没装。我的作息就是这种自然、自由状态,想睡就睡,出国也没时差,不失眠,一个没时间制约的老钟。
这次为金老师做展陈设计,有什么缘由吗?
最初认识金老师,是去看他的展,当时还没读过《繁花》,展览上看到《繁花》的插图,被阿宝坐在屋顶的画面打动。我在上海长大,住黄浦的贵州路九江路那里,妈妈在我五六岁时就去了美国,我常在阳台或屋顶上发呆,每天都听到黄浦江的船鸣,感受到小说里的瓦片温热。这幅插画让我共情,勾起我无数回忆。那次以后就认识了金老师,读完了《繁花》。
这一次的个展,是我们在疫情中策划的,专业画廊、室内设计公司,与金老师这么特别的艺术家合作,邀请最著名的沪上文人小宝撰文,都是跨界,是挑战,但我们都很熟悉,所以从布展墙面色调设计,灯光选用,选择什么框来装裱,有很多讨论。我们都很细腻,也很严谨,布展最后一分钟还在调整,包括把小宝的前言调灰,非常愉快的一种状态。
展览的环境设计,装裱特别,包括灯光效果,从设计师的角度,在实施和感受上会否有不同,希望传达一个怎样的概念?
画中的很多场景,都是我们最熟悉的角落,也像虚幻梦境,上海某个角落,时光残旧,仍然蕴含曾经的美好,作为设计师,艺术、文学包括现场背景音乐,都引动我们的启发和思考,很希望把这些元素凝固下来,形成一个白日梦(笑),展览一般是大白墙、洗墙灯方式,艺博画廊的层高和拼花地板却支持我们非分的设想,让它蕴含传统美术馆的沉浸气息,也让它更靠近生活,像进入家中;在适当位置点缀一二家具,它们和画、灯光形成呼应,包括用一二古典画框装裱趣味点缀,形成新概念置换,让作品、空间的“化学反应”与众不同,初心是这样,让金老师充满感染力的想象,是真亦幻,引发解读,很希望把这些元素都融入这空间,把展陈的宁静氛围把握好,呈现生活的浪漫,美而真切。
小宝老师您在展览的前言中写到一个“共识”——例外,最后还有一句“在这些近似值里,人们依然可以抵进真实,发现美丽”。您认为您几位的“近似值”是什么?是如何用这近似值创作出如此精彩的一次展览的呢?
美的标准是十分,任何艺术作品都到不了十分,只是分数高低不同的近似值。但是诚恳、方向一致的近似值相加,更容易抵近美丽。
金宇澄 《错影》
展览时间:
2023.2.7-2023.3.5
10:00-17:00
(周一闭馆)
展览地点:
艺博画廊(上海市莫干山路50号6号楼101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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