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迈向人机共融时代中成己成物
从古希腊诗人荷马在长篇叙事诗《伊利亚特》中描绘天后赫拉开启自动之门时所用机器人偶（automaton）单词、到中国古代偃师造人故事中所惊叹“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心声、再到源于捷克语中蕴含为“苦力”的机器人单词出现，无不显示着古代先人对人类之外智能追求的朴素梦想。
学科意义上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研究始于1956年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召开的“人工智能夏季研讨会”。
由于博弈对抗是检验人工智能能力大小的标杆，因此人机对弈成为人工智能发展历史长河中亮丽风景，出现了以剪枝搜索为核心的深蓝、以搜索即智能为核心的沃森、以深度学习-强化学习-蒙特卡洛树搜索为核心的阿尔法狗、以预测蛋白质三维空间结构为核心的AlphaFold、以注意力为核心的内容合成GPT，这些人工智能领域代表性创新产品在上述任务中达到或超越了人类水平。
随着互联网和物联网等快速发展，世界已从“物理世界-人类社会”二元空间结构(Physics world-Human Society)演变为“信息空间-物理世界-人类社会”三元空间结构CPH(Cyber space- Physics world- Human Society)。
在CPH三元空间中，人类与自己所发明一种产品在社会中构成了关联，因此对于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科技本身，需要既考虑其技术属性、又考虑其社会属性，树立人与人造物融合发展应遵守的道德准则和法律法规，从而成己成物。
从技术占先行动到普遍智能
科学是反映自然、人类社会和思维的客观规律的知识体系，是人类实践经验的结晶。技术则是人类为实现社会需要而创造的手段的总和。
显然的，没有社会需要为目的的推动，科学技术的产生就失去了推动力，而社会需要必然受到经济、 政治、军事、科学、教育、文化和民族等社会条件的制约和影响，因此科学技术一定程度上是制度延展或文化实践，使得技术呈现或发展体现出包含了社会烙印的风格和特色。
一般地会认为技术本身是向善和中立，正如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开篇写道：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决策，都以某种善为目标。技术是无罪的，但技术背后的人心应当经得起法律、道德和良知考验。
技术中立原则是在1984年由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所审理的著名的“索尼案”中确立的，主要包含功能中立、责任中立和价值中立三种内涵，即某产品或技术同时被用于合法和非法用途，这并非是产品或技术提供者所能预料和控制的，因此其提供者可免负法律责任。
上述价值中立虽然忽视了技术是人类“人为的”且“为人的”一种本质性活动，却得到广泛的认同。其原因在于受限于以往科技发展水平，科技产品（如工具或系统）的功能有限，仅能按照人类预先设定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其运行机制和运行结果都在人类掌控之中。
但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往往采取一种所谓的“技术先行或占先行动径路”模式，在以发展技术为优先原则下，体现出一种强大的工具理性，即通过缜密的逻辑思维和精细的科学计算来实现效率或效用的最大化。
一旦在对技术效用单一维度追求中无法把握技术作用结果的不确定性，将导致科技异化现象，如大语言模型以概率关联进行内容合成所产生非事实幻觉结果、基因编辑可能会导致生物种群变异而对生态环境造成不可逆的影响等等。
针对这样的挑战，越发要思考科学技术对人类社会带来普遍价值的途径。马克思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开端也曾指出，机器体系不同于一般工具，是“人手创造出来的人脑器官”，既是一种异己的强大的机体，也受控于全社会所共同积累和分享的“普遍智能”。
人工智能正成为引领这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战略性技术和重要驱动力量，正发挥很强的“头雁效应”，推动科技跨越发展、产业优化升级、生产力整体跃升，是数字化时代共性技术和赋能技术。
OpenAI 将自身长期愿景定义为“确保通用人工智能（AGI）——通常比人类更聪明的人工智能系统——造福全人类，赋予每个人不可思议的新能力，但同时也防范其风险，让人工智能成为人类的放大器”。
从人机博弈到人机协同
后人类主义一般认为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个时代正是美国达特茅斯暑期会议宣告人工智能登上人类历史舞台之际。人工智能启航之际，在专业领域进行人机博弈就成为人工智能能力的试金石，出现了诸如深蓝、AlphaGo和ChatGPT等人工智能系统。
应该说这些人工智能系统在专业领域战胜人类不断推动智能科学与技术的进步。
比如：为了战胜卡斯帕罗夫, 深蓝在第六步博弈时，需要从1.19亿种选择中选取一步最佳落子（这一天文数字由香农计算所得，因此也被称为香农之数），为了减少搜索空间，深蓝采用了由1971年图灵奖获得者约翰·麦卡锡发明的alpha-beta剪枝搜索算法来极大缩减搜索空间；AlphaGo采用了深度卷积神经网络来感知黑白棋子布局、通过强化学习来实现华山论剑般的自我博弈、利用蒙特卡洛树搜索从比宇宙原子还多的候选落子中选择一个虽非最佳但为较佳的绝杀；ChatGPT从45TB海量数据中挖掘单词和单词之间的关联概率，具备预测下一个单词的能力，在大力出奇迹模式下尽显“数据是燃料、AI是引擎、算力是加速器”的风采。
虽然上述人造物博弈系统战胜了人类，但也让研究者看到了智能系统所面对的天花板：李世石与AlphaGo对决第四局中，在第78手落下了一个人类选手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落子，这一落子显示了人类直觉顿悟的高深，以绵绵之力击败了以暴力计算预测后续落子的AlphaGo，取得了难得的一场胜利；ChatGPT在生成信息时会产生不属于真实世界的幻觉内容，其原因在于它会计算当前单词与其他单词之间的关联概率，选择一个概率最大的单词作为下一个单词，不断迭代“缀合”出新的内容。
这一基于概率进行内容合成的模式貌似“无限猴子定理”，即如果无限多猴子在无限多打字机上随机乱敲，并持续无限久时间，那么在某个时候，将会有只猴子打出莎士比亚全部著作。虽然“随机+无限=一切皆可能”，但小概率事件也是永远无法发生的。
为了克服上述智能系统所面临的天花板桎梏，一个自然而言的想法是既发挥人类智能优势、又利用机器智能长处，荀子在《劝学》中曾言: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善于借助外物，可使得我们的行为效应放大。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人与人造物协同的人机共融时代将成为一种常见的智能形态。
人工智能思想的字母表
认知是人类智能的重要表现，其基石和燃料是规范化的知识（如概念和关系等），基于规范化知识形成对感知对象的辨识和分类，为进一步智能活动提供基础。
早在13世纪末，加泰罗尼（现西班牙境内）诗人、哲学家、逻辑学家雷蒙·卢尔（Ramon Llull）提出了对知识进行规范化描述的“知识树（Tree of Knowledge）或科学树（Tree of Science）”，这是目前最早的一种知识规范化努力。
2021年年末，教育部启动实施的计算机领域本科教育教学改革试点工作计划（简称101计划），这一计划的核心是将12门核心课程所包含的知识点凝练出来，以便让学生们了解人工智能磅礴大厦中一砖一瓦、一楼一窗，“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教育部101计划《人工智能引论》核心课程凝练的知识点图谱
针对人工智能具有多学科交叉综合、渗透力和支撑性强、高度复杂以及呈现技术属性和社会属性高度融合的特点，101计划《人工智能引论》核心课程以“厚基础、强交叉、养品行、促应用”为理念，从人工智能历史和发展、知识表达与推理、搜索探寻与问题求解、机器学习、神经网络与深度学习、强化学习、人工智能博弈、人工智能伦理与安全、人工智能架构与系统、人工智能应用等方面来介绍人工智能知识点。
当前人工智能所呈现的人机协同和自主控制等特点，使得算法、机器和系统成为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隐私泄露、大数据杀熟、数字分身、金丝雀陷阱、机器杀手、算法歧视等现象给社会治理、法律规范等带来了严峻挑战。
因此在人工智能知识点介绍中，特别强调了人工智能伦理与安全的重要性，让人工智能伦理道德和法律法规决定算法善恶，算法亦法、算法向善是人工智能治理的应有之义。
英国技术哲学家大卫·科林格里奇（David Collingridge）在1980 年出版的《技术的社会控制（The Social Control of Technology）》一书前言中写道：我们不能在一种技术的生命早期阶段就预言到它的社会后果。
然而，当我们发现其不好的后果之时，技术通常已经成为整个经济与社会结构的一部分，以至于对它的控制变得极端困难。这就是控制的困境。
当容易进行改变时，对它的需要无法得以预见；当改变的需要变得清楚明了之时，改变已经变得昂贵、困难而且颇费时日。这就是对新技术进行控制的困境，也被称为“科林格里奇困境（Collingridge’s Dilemma）”。
数学家和哲学家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在1950年出版了一本极具洞察力和先见之明的著作《人有人的用处：控制论与社会》（The Human Use of Human Beings: Cybernetics and Society），目的就是希望人在技术世界的环绕中更有尊严、更有人性，而不是相反。
机器是人创造出来，人的作用就是在人和机器共处的社会中，不断用自己的知识让机器变得更加强化。我们需要用进化的观点去看待这个过程，最大限度地发展种种可能性，而不是陷入“人机相斗”和“人机相害”的臆想中。
毋须质疑，未来将是人和人工智能共同进化的时代，人和人造物之间将如影随形、协作共进、相得益彰。《礼记·中庸》曾言，“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在人与人造物协同成己成物的进程中，人类始终是人工智能高度、广度和深度的总开关和决定者，也是人和人造物的协调者，因此，我们一方面要警惕将人工智能等同于人类大脑的不切实际之举和“人工智能奴役人类”的杞人忧天之举，另一方面也要善于利用人工智能这一人类帮手，推动智联网赋能社会发展，共享人工智能时代红利，在人机协同中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因为人有人的作用！
往期推文：中国电影的非洲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