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尊严

老有所养

© 徐敏｜文

中美企业峰会主席沈群

近日读到一篇文章，是一位定居美国的华人沈群讲述的。因为他和弟弟都在美国，所以他们91岁的母亲，也选择了在美国生活。

自从母亲移居美国后，沈群才了解到美国老人还有“居家养老”这个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步清楚了美国居家养老这套体制的真正内涵。 

简单地说，“居家”就是还和子女住在一起，而“养老”却交给了社会。

几年前，他们的母亲因捆绑纸箱，用力过猛，右手变得不能用劲。老年中心的人得知这种情况后，告诉她说，如果你单手拿不动炒锅时，可以向政府申请一个雇工来给你做饭。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国人工如此之贵，政府每天要派多少个雇工才够应付？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政府明明知道这些被帮助的老人，都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住在一起，但政府仍然要把他们视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按照各自的口味调理他们的膳食，而不让他们依附于自己的子女。因为任何一种依附都意味着失去尊严。

政府的这种雇工行动，但凡有需求者都有权申请，甚至申请者都不必曾经是美国的纳税人（用国内的概念说就是交够了五险一金享受社保的人）。只要你的收入达不到美国的标准，政府就给你承包了。

当然，如果有人足够富有，愿意自己花钱聘人，政府也可以不管。而对于个人全年收入低于17609美元（以加州为例），且老人只有一个自住房和一辆自用车，又没多少存款时，政府就把这活给你接管了。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老年中心告诉沈群，他母亲如果手臂伸到自己的后背感觉吃力，可以向政府申请雇工来家里给她洗澡。

要知道，这些老人都和自己的子女住在一起，这种事情本该子女来做，但政府居然也要提供服务。

非但如此，老年中心提供的服务简直广泛到了超出想象。

随着老母亲生活不能自理的事项越来越多，在家庭医生的指导下，沈群联系了家庭护理中心（In-Home Supportive Services），这是美国社会一个专门向家庭派送服务的机构。它假日无休，每天24小时开门，可以随时向有需求的老人或病人家庭派送服务。

这天，家庭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带来了一份问卷调查，上面提供有四大类24项服务！除了前面说过的做饭、洗澡和打扫卫生之外，家庭护理中心和政府聘用的雇工居然还提供喂饭、整洁仪容，以及剪趾甲和拧毛巾这样的服务！

只要一个人的月收入低于1482美元，这些服务政府就都免费提供了，哪怕享受服务的老人，儿子是亿万富翁，也分文不收。在美国政府的观念中，儿子是儿子，老人是老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钱的儿子并无规定必须赡养父母。

看了母亲申请的服务项目，忙于工作的沈群这时候才知道，母亲因为手指骨节变形，用不上力，只能拧巴掌大的小毛巾，大毛巾是拧不动了。

他心里止不住一阵难受。曾经一生都精力旺盛的妈妈，在过了91岁这个坎后终于衰老了。对于一般普通人来说如此简单的事她已经不能做了！

但沈群同时又多了一份感动——他没想到，就连老人拧毛巾这种事情政府也会派人到家里来做！

这不禁让他又想到了老爸第一次来美国居住了一段时间后给这个社会得出的结论——把事当事，把人当人。

政府派来的雇工还会做很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包括口腔卫生、按摩皮肤和准备药物等等。其中更有一项服务让沈群感触至深——来家里给母亲剪指甲。

得知此事后，沈群很惊讶地问母亲：“妈，你现在不能给自己剪指甲了吗？”

老妈说：“手指甲还行。是脚趾甲难了。不是不能剪，是剪不好了！”

听到母亲这话，沈群忍不住流下泪来。想到小的时候，老妈不知给他剪过多少年的指甲，那种感觉仍然记忆犹新。而今母亲已经不能给自己剪趾甲了，他却没有想到帮她去剪。更不应该的是，他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沈群不知道，性格要强的母亲，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虽然他就在母亲身边，但母亲却宁肯自己犯难也不让他知道。

是政府派人来上门服务，才帮他发现了母亲的难处。

那天，家庭护理中心的足医第一次上门给老太太剪趾甲，让沈群大开眼界：老人被放置在一个专门剪趾甲的座椅上，双腿平放且高低可以调节，这样便于足医操作（首次剪趾甲的老人要到中心去做，以便调试适用的专业设备，之后中心就都可以上门服务了）。剪下来的趾甲都被放进一个小碗，足医说这些剪下来的趾甲碎片是要拿去化验的，看看有没有什么疾病的症状。

护理中心每周都要派人来做一次家访，以便及时发现老人的身体有没有新的问题发生。看来政府比老年人还懂这个道理：人过七十就一年不如一年，一过八十就一月不如一月，一过九十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除了每周来家访的护士外，每周还有一个康复医师到家里来，针对身体机能的问题，指导老人做一些简单的锻炼，以延缓肌肉的萎缩。

老年中心是周一至周五把老人集合起来活动的场所，家庭服务中心则是向有需要的老人家庭派送专项服务的机构，雇工是政府花钱聘用的一对一为老人服务的人员。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就构成了美国式“居家养老”。

所有的这些服务，使得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能够获得有效帮助，不必求助于自己的儿女。正是这些政府承包的服务，从根本上维护了耄耋之年老人的生活尊严。

我们每个人都终将变老，脚步蹒跚，拿不动锅铲，剪不了趾甲，无法洗澡，甚至拧不动毛巾。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们应该怎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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