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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乐府遇到了困难,我们决定向死而生
今天是2月17日,2023年,已经过完八分之一了。乐府在年初的出版预告里,公布了80本书的出版计划——很惭愧,到现在为止,一本还没有出来。而且,以目前的节奏来看,最乐观的估计是,我们最快也要到4月份,才能做出今年的第一本书。并不是因为我们偷懒了……事实上,在这里我想先感谢一下我的同事们,无论现在在职的还是已经离开的。在过去的一年,他们全力以赴投入到了新书编辑的工作之中——我相信,从《诗人十四个》到《秋园》到《她们和她们》,乐府的书经常能让读者感受到某种创造性,某种美学风格,某种可以浸润心灵的力量,而这一切,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编辑同事,我们的每一位作者,我们合作的每一位设计师。然而,因为我的一个乌龙,他们这一年的努力,被耽误了,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因此承受了本不应由他们承受的后果。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一家大型出版集团的合作邀约。那是一家我非常尊敬的出版集团,发出邀约的,是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出版前辈。很快,这家出版集团派出了一位非常年轻的编辑主任飞来大理,和我谈定了合作:认同并且喜爱乐府图书的创造性和创新能力,集团愿意投入巨资打造更多的创造可能,并且大力支持这些新书的运营传播。合作的前提是,需要乐府结束和之前的发行合作伙伴联合天畅的关系,需要乐府清理出一个更清晰的股权结构。我同意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投入巨资”的巨大诱惑(是的,确实是巨大的诱惑),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我在那个年轻的编辑主任身上,看到了某些自己的影子:对书的热情,对书的信任,飞扬的想象力,还有,似乎比我更强的执行力和运营能力。他对我说,在回程飞机上读《童年美术馆》,被惊呆了,以至于在集团班子会议上,强行读给所有领导听,甚至,他对于《童年美术馆》第二部的出版想象,都跟我一模一样。那两个月,他上蹿下跳,做每一位领导的工作,给他们读《秋园》,讲乐府的故事,一时之间,似乎整个集团都知道了,和乐府的合作,即将开始,甚至据说,第一笔合作资金,也已经打到了出版社的账面上——万事俱备,只待开工。夏天的时候,我去他们出版社出了一次差,冒着汗,和他们编辑、发行、营销的同事开会开到半夜两点,新的出版计划,也就在这样的沟通过程里,一点一点成型。社里一位年轻的编辑同事对我说:“你走的路是对的。乐府已经在影响这一代人。社里要做的就是帮助你完成这个目标。”那一刻,我对乐府的未来,充满想象:一个更年轻,更有力量的“我”,会和我一起,创造某种奇迹。在这个过程里,我将一点也不在意是否还能继续拥有一家叫做乐府的公司,我只是想把我看见的那些了不起的作品,做成一本一本,美好的书。因为这个想象,也因为对“巨大投资”的信心,我扩充了编辑团队,选题也陆陆续续对接到了对方出版社,最鼎盛时,乐府有了30个人,手里同时在转100多本书,对于一家小公司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巨大的规模。与此同时,我也确实结束了和之前合作伙伴的关系,同时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调整了乐府的股权结构(在这里,我想对之前的合作伙伴联合天畅,单独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感谢你们对乐府的所有帮助,以及理解)。做完所有这些之后,我忽然发现,乐府的账面资金,只够付印制和版税欠款,剩下的,已经没有一分钱。而我们和对方出版社的合同,还没有签。这时候,年轻的编辑主任,消失了。我开始找不到他,得不到他的回应,好不容易抓到了,他默然对我说,“集团确实过会了,但是在社里遇到了巨大的反对力量,我们再等等”。变化是何时,如何发生的,我不知道。同事们问我,书稿什么时候送审,我只能说,等等,再等等。我也只能等。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给年轻的编辑主任发一条消息,问情况,然后,等待。今年1月,我让整个公司停工停薪,继续等。有一天编辑难过地对我说,两位作者在这个冬天走了,没有等到书出来,我们的书什么时候才能出啊——我无言以对。这样一直等到春节期间,有一天我做梦,梦到年轻的编辑主任,拉黑了我的微信。那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既然如此,那就结束吧。在春节之前,我和年轻的编辑主任有过一次长谈,他对我说,社里不看好乐府的项目,觉得投资太大,乐府人员太多,选品有太多的不确定,在市场上太危险。他还问我,如果事情最后没搞成,我有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呢,之前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剩下的,无非是自己做。如果别人不相信乐府的书可以卖出去,那就只能是靠自己去卖了,谁要我信任这些书呢!“九死一生啊”,年轻的编辑主任对我说。他劝我耐心多等等,但是,书已经压了半年多没有出来,公司也已经没有钱干耗着发工资。我们,没有能力再等了。是的,乐府现在走上了那条“九死一生”的道路——没有资金支持,没有发行班底,没有固定的合作出版社,一切都必须靠自己,重新来——但在我的心底,也希望这是一次向死而生的机会。我没有别的依凭,只有对手里这些书的信任,和爱。以及,我们六年多出版的100多本书积攒下来的,读者对乐府这个品牌的理解和认同。顺便说一句,过去几年,有很多类似乐府这样的新出版品牌崛起,他们都做出了很好的书,他们中的很多,也正在这条“九死一生”的路上挣扎。所以,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吧。这就是我在过往一年的乌龙故事。我写下这件事,只是要说明乐府目前面临的状况,其中并无对这家出版集团的半点怨尤,如果有某种情绪的话,也只是对自己在商业上不够成熟的检讨。是的,这是我的乌龙。所以,我也不想公开说出这家出版集团的名字,虽然行业里有不少同行可能是知道的,但在根本上,是哪家,并不重要。在结束这次长达一年的合作谈判时,我也给最初发起邀约的出版前辈发了短信,对他说,这件事情最终在社里没有做通,一定有它内在的逻辑,或许本来就是做不通的吧。前辈此时已经退休了,他向我表达歉意,问我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给乐府一点补偿。我说不用,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那我就自己承担这个结果吧。我依然尊敬这家出版集团,他们曾经开风气之先,我相信他们以后也同样会有向前的魄力;我依然尊敬这位出版前辈,他是真的爱书,懂书,珍惜做书人;我也依然相信,那位年轻编辑主任的热情和想象,他还年轻,以后一定能创造出自己的奇迹。我想,在面对不信任的时候,我更需要坚守住信任,并且去相信,相信的力量。这当然是艰难的。过去两个星期,我们经历了40%的裁员,我也不得不对今年的出版计划进行调整,新书很可能也会有相当比例的压缩。我们这群只会做书的人,开始沟通当当和京东这样的渠道,寻求开户自己卖书,不怕被笑话,我一开始甚至没有看懂开户合同。但无论如何,我们开始了。这么多年,乐府一直在探索民间的声音,在寻找新的写作者,在确认新的意义,一直站在边地,寻求更多元的价值表达。也正是因此,我们才会出版一苇的《中国故事》,顾桃的《敖鲁古雅》,许路的《造舟记》,杨本芬的《秋园》,胡冰霜的《与病对话》……这些书有的很畅销,有的卖不动,但在我心里,它们同样了不起,因为它们都在倔强地发出声音,呈现价值。我理解出版社对这些没有IP的书会有疑虑,可我总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总还是需要有人写书,也总还是有人需要读这些新书的吧。不然,我们该如何在茫茫历史中,留下一抹痕迹呢——虽说这样一抹痕迹,可能也并不重要。在我心里,这些书是重要的,非常非常重要。我想出一本叫《阿包》的书,作者阿包,是一名贵州苗族女性,很多年前曾经被拐卖到河北,她逃了出来,在收容站的帮助下回家,又靠着自己的双手,送两个女儿读了大学。她不识字,这本书是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再手抄下来的。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怨天,没有尤人,在她身上,我看见的是一代女性的缩影:在创伤之中,倔强活着,并活出了尊严。我想出一本叫《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的书,作者吴为,是90后,艺术家,她拍下外公外婆的遗物,寻找他们的生命印迹,把对外公外婆的思念变成了通往永恒的艺术作品。很多很多读者在她的照片面前泪流满面,我想这是因为,好几代中国人,都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带大的呀,我们和祖辈的关系,需要被重新理解和看见。我想出一本叫《谁知道前面有梦可想》的书,作者黄晓丹,是一名大学老师。过去一年我大部分时间住在成都,新认识了一位精神科医生,他说现在来看病最多的是娃儿,娃儿可怜啊。我还认识了一位艺术家,她的正式职业是做药品包装印刷,她告诉我印得最多的,是抗抑郁药的包装盒。我很希望那些娃儿,有机会可以读到这本书,里面有一篇文章,叫《杀死自己的一部分》,但,哪怕经历过这样的至暗时刻,我们依然还可以相信,“前面有梦可想”。我想出一本叫《如何抵达道路》的书,作者郭净和黄菊,一位是六十岁的人类学者,一位是四十岁的行路者。行路的人向长者问道,剖析自己的内在,而走过的人能讲述的,只有人生和历史,至于每个人自己的路,还是只能靠自己去走。春节前我给报纸写文章,说“乐府是一家在路上的出版公司”,说“对我来说,出版不仅仅是一项社会事业,更不仅仅是一个生意,它和我的内心有关”,这是真的,我们刚刚经历了在经济上狂飙突进的20年,也经历了困守的3年,失落而困顿的我们,此刻需要重新看见并且安顿好的,就是我们的内心。然后,我们才可能继续去抵达道路。我想出一本叫《夜奔》的书,作者苏生,是个不到30岁的女孩子,笔力雄健。她说“我妈姓苏,她生了我,所以我叫苏生”。她从上世纪40年代写到此刻,用80万字写80年的历史长河,写四代女演员饰演武生“林冲”的故事。她哪里是在写京剧,写武生,写林冲夜奔,写女性命运啊,这本让我哭了无数次的书稿,写的是我们这一代中国人对根系的渴望吧。是的,我们已经现代了,我们已经强大了,但是强大的我们,能把自己安稳地放在我们的文化之根上吗,怎样才能把我们的传统和我们的现代对接好,大概只能靠我们自己的生命历程了。我想出一本叫《巴学园的父亲》的书,作者佐野和彦,他对巴学园的创办者小林宗作着迷,收集他的文稿,采访他的学生,最后发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黑柳彻子,就是小林宗作最出名的学生,“窗边的小豆豆”。我和他一样,对创办了巴学园的小林宗作着迷,我深信,正是这样的教育家,给我们的邻居日本,带来了现代性的力量,这其中甚至蕴藏着他们重新崛起的密码。而现在,到了我们真正去学会,像小林宗作那样,尊重一个孩子的唠叨的时候了。我想出一本叫《803》的书,作者胡凌云,是跟我一样,正在老去的70后。他写下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与故乡,迷惘与挣扎,寻路与失路,离开与归来。在我心里,这本书,就是乐府的《追忆逝水年华》。我不知道这本书是不是能进入文学史,但我相信,它可以进入文学本身。我想出一套叫《讲了一百万次的中国故事》的书,这是一套中国民间故事的合集,编选者包括刘守华先生这样的大家。乐府着迷这火热的人间,也热爱古老到永恒的故事,连我们的slogan,“心里满了,就从口中溢出”,也是从一本故事书里看来的,那是一句埃塞俄比亚谚语。六年来,乐府出了一苇重述的《中国故事》,世界各国民间故事元典《讲了一百万次的故事》,民俗学大家斯蒂·汤普森编选的《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金典》,都是大书。《讲了一百万次的中国故事》,同样如此,我相信那些有时候笨拙到可爱的故事里,藏着一些神秘的种子。是的,我相信。我相信这些书的力量。也相信这些书的市场。我相信,用这样的直觉和投入去做一本书,是对的。我们的合作项目最终搁浅,是因为出版社对市场的怀疑,而我,相信我们的读者。乐府已经出版的所有书里面,卖得最好的是《秋园》,已经有20万册了,这本书在家庭之中传阅,事实上已经有了上百万的读者,而最让我骄傲的是,它为这一代的年轻人构建了一座和祖辈沟通交流的桥。乐府,希望搭建更多这样的桥。我们今年有80本书要做(点击进入我们的2023年80本书目),我觉得,它们每一本,都很重要!而在此刻,要把这些重要的书做出来,我们需要帮助。今年1月份,乐府停工停薪,因为我们快没钱发工资了。此刻,我们又艰难地进行了裁员。但即便如此,要坚持到四五月份出书,再坚持到四个月之后卖书回款,依然会很难,甚至在此刻,它看上去有点像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我想,一家真正的出版公司,其实不是被资本养活的,真正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是读者。当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真正应该面向的,也是读者:所以在这里,我恳请我们的读者,买乐府的书。读乐府的书。传播乐府的书。帮助乐府做出更多的好书。方法很简单:点击阅读原文,进入乐府的有赞店。我们设置了两档众筹,金额都是500元。分别众筹2023年乐府将要出版的12种文学新书(共计16册),和10种儿童教育新书(共计20册)。我们会在新书上市之前邮寄给您,两档众筹各自的总定价都超过1100元(也就是45折)。乐府全年负责分批次邮寄,国内非偏远地区包邮(如果某一本书因为不可抗力不能出版,会进行等值替换)。乐府这次遇到的状况,根本上是因为我们的书,我们高成本对待书的方式,不被认同和信任,那我希望,卖好我们即将出版的这些好书,是对这种不信任的最好回答。这是一次向读者的求助,但我绝不希望,它变成一次关于情怀的勒索。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在折扣上给读者以对等的回报,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在乐府买书的你,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这本书,愿意读它,或者把它分享给朋友。这样,才是真的帮助。这样,也就足够了。最后,我还想说一句题外话。我觉得,这次之所以会让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商业上的不成熟之外,最重要的,大概是年轻的编辑主任在我家聊到深夜的那一次,让我觉得自己被听见了吧。做为一个出版人,我无数次聆听作者的故事,鼓励他们把书写出来,我甚至曾经为自己有能力去聆听而沾沾自喜,但这一次的经历让我意识到,我并没有能力永远做一个倾听的人,渺小的我,也渴望被听见。所以,这篇文章不仅仅是一次求助,也是一次,渴望被更多人听见看见的表达。乐府书架上的那些书,《诗人十四个》《秋园》《在雪山和雪山之间》《造舟记》《六》《我心里有个小小人》《因思念而沉着》《童年美术馆》《中国故事》《讲了一百万次的故事》……我曾经以为是我看到听到了这些书的声音,其实不是的,真正听见看见这些的,是你们。谢谢你们!又及:乐府今年的绝大部分书,甚至还没有确定合作出版社。我们欢迎任何同行,任何形式的合作可能。乐府2023文学书众筹包(共计16册)01《阿包》
2023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