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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读史 | 救济银价与统一银本位

资耀华 IMI财经观察 2022-05-03

编者按


《IMI财经观察》每周末带您聆听名家解读中外金融的发展兴替和制度演变,在史海钩沉之中领略大金融的魅力!经《金融博览》杂志授权,“周末读史”栏目将陆续刊登原中国人民银行参事室主任资耀华先生的文章。您将看到老一代银行家对于时局、对于经济的独到见解,也将看到一代金融人没有硝烟的抗战。中国经济的复兴、金融制度的变革、商业银行的使命……一字一句中,记忆泛起,那是一场时代的危机,也在危机里重生。资耀华先生的一生,几乎跨越了整个20世纪,他用充满历史感的笔触,再现了金融人振兴中华的探索之路。


本文为系列第五篇,原载于《民鸣月刊》1930年第2卷第1号。

以下为文章全文:

金贵银贱已为不可避免之趋势,最近跌落之风更甚。二月四日,标金已冲破五百两之关口,达到五百两零七钱,英汇为一先令十一便士四分之一,美汇为四十七美元八分之一,东汇为一百零四两又八分之三,此种记录实为亘古以来所未有。近月来,各方受银价跌落之影响者已不遑枚举。长此以往,不但我国经济界濒于危险,即国本亦将动摇。爱国之士乃相率大声疾呼,研究救济方法。无如此乃全世界之风潮,以一贫穷之我国,欲谈救济银价,实等于持刀断水,缘木求鱼。若中国国富极丰,则一举而实行金本位,方可避免银价跌落之祸。然中国今日经济界极其困穷,实行金本位只好望洋兴叹,但又不可任其濒死。无已,其唯有于无法可想之秋,一方努力暂时维持银价,使其提高奠定于二十四便士,一方努力筹备从国内开采金矿而作实行金本位之准备。以中国一国之力,欲维持银价本不容易,但我最小限度内并未始无方,即一则振兴国产奖励出口,增加银之需要,一则改良国际贷借关系使银在汇市上不致再落。而中国今日欲使国产振兴、实业发达、经济进步、银之需要增加,则第一又莫如先统一银本位,换言之即从速废两改元是。

考我国改良币制之计划,始终清光绪三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度支部之奏案三,定银币之重量为七钱二分,成色为九百,内含纯银六钱四分八厘。在当时立法之旨,单以外国之墨西哥鹰洋、站人洋、英国通用银元、南洋群岛银币、日本银币等流通于我国。各大部商民皆习用无阻,遂从而规定一元之重量为七钱二分,因沿习惯,毫无理由。于是默视多年之外人乃出而责问,而划一币制之条文,遂见一载于中英商约,再载于中美商约,三载于中日商约。钱法之内政问题进而为国际问题。前清末季虽屡求改良,阻于政变,未见成效。民国肇基,四方多故,匆匆岁月,毫无良规。民国三年二月八日虽曾颁布国币条例,未见成功。彼墨西哥鹰洋、湖北龙洋、江南龙洋、广东龙洋、大清银币、袁头币、站人洋等互相流通于市场,重量成色既非一律,行使之时各有市价,繁杂紊乱,莫可名状。此种情形,实为环球所未有。民国四年八月,上海金融界极感其行使之不便,乃协商将以前所开各种洋价行市,一律取消,只开新币(袁头币)行市。凡江南湖北等龙洋及大清银币均照新币行市通用。从此银元市价化杂为整,仅有鹰洋与袁头币两种行市。民国八年上海金融界又因洋底枯竭,不但中国银钱等大感困难,即外国银行亦不胜其苦。又由银行公会及钱业公会等会商提议划一银元市价,银元仅开一种行市。外国银行亦乐观其成,一致合作。于是年来复杂不一之银元价比较可云统一,此实为中国货币统一之一线曙光,可认为大书而特书者也。然洋价虽已划一,而本位问题依然尚未统一,十进之制依然尚未实行。即大宗贸易悉用银两,实际交易则为银元、银角、铜元。元两市价因时有变化,即角银与银元,铜元与银角,亦时有涨落。凡百商业,悉受损失。此次金贵银贱,影响于我国极巨。然此由于国际货币本位之不同,尤可言也。乃至一国之内,因银两、银元、银角、铜元并行其间,行情之一高一低,致正当商人及全体国民每不期而受意外之损失,则更为吾人所不取。且我国之银两,不但因地方之制而重量成色各异,即在同一地者,亦不必相同。情形之错综复杂,为世界所未有,若欲穷源,非另有专书不可。今略将中国银两分述于次。(一)银两币。银两币已成为中国货币史上之遗物,现今市面上已无此物。考其起源,当在宋末,当时亦发即废。至清乾隆五十三年(1793年)政府令于西藏铸银两一钱及五分者两种。当时现银一两只可兑换一钱之银辅币九枚,即造币厂之利息,计为百分之十。咸丰六年(1856年)上海亦有一两银币谓之银饼。发行当初伪冒纷起,信用顿失,半途而废。咸丰七年(1857年),当时香港尚设有造币厂,复铸上海银两币一种,成色982,重36.67克。目的拟以代替徒有虚名之上海规元,但亦未能奏效。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政府欲实行统一全国银两,拟铸银两币流通全国。遂以库平为单位,于武昌造币厂试铸648万枚,成色877,重量37.3克。此次发行银两币,一两、五钱、二钱、一钱等数种,亦未施行。光绪三十三年天津造币厂亦铸造北洋银两币,但亦仅作样品而已。故银两币已为过去之遗物,不废而已自废,无复讨论之必要。二)虚银两。虚银两为一种假定之单位,实际并无此物。最著者如各海关征收关税时使用的标准银两。虽名义上以关平银计算,但因实际无此种货币,故征税时仍按各地钱币合关平银收款。其兑换价格,则由海关当局规定海关银,系假定为十足纯银,其虚设之重量为583.3厘。然各方估计互有出入,至于海关银每百两合上海规元为111.4两。海关银之外尚有一最重要之虚银两,即库平银是。清政府各关税以此为计算标准,库平银之成色亦系假定为十足纯银,重量为578厘。据规定之汇率,库平银百两合上海规元109.6两。(三)实银两。实银两即所谓宝银,为今日最主要之实际货币标准。宝银流通甚广,种类亦多,形式粗笨,数百余年为商业上之实际授受物。年来新式造币方法流入中国,伪造者纷起,宝银遂不如昔日之流通,市面上平时不容易看见。各地之宝银成色重量互不相同,故只能限于各本地方使用,普通重量约五十两,多称为元宝。(四)计算银。计算银亦不外为一种虚银两,且并虚设成色,重量亦皆无有,纯为一种便于计算之过账单位,价格更毫无一定。原计算银之发生,基因于现银之缺乏。再各地所用之现银单位历时既久,弊害发生,遂由现银制而变为过账银制。就中最流行而且最久者,即为牛庄计算银之行市。既逐日涨落无定,银炉每从中操纵,牛庄市面常常发生金融恐慌,未始非用计算银两之过焉。以上所举为中国年来所用银两之概括分类,即已不胜其烦。今各地流通之主要银两,尤令人苦其花样繁多,计数维艰。我国银两单位之复杂,莫可名状。现今各地虽多有废止银两者,例如杭州、宁波、江西、厦门、汕头、奉天、青岛等处,已先后改用银元。但我国三大商埠之上海、天津、汉口,依然银两与银元并用。大宗贸易仍以银两计算,实际使用多为银元。每日各地银洋,固互有行市,即天津之行化与上海之规元,上海之规元与汉口之洋例,亦计算不胜其烦,比价时有上落。就中上海之规元实力更大,欲废两改元,非先废上海之规元不可,不废除则中国银元本位远远不能确立。再上海之九八规元,不过为计算银。而实际又有二七宝上海银元,自身毫无一定之价格,必以银两为主,折合计算,行市之涨落毫无一定。例如1911年前后(民国革命)洋厘之高达至8070,低亦达至7348,一年中涨落如此之巨,则与今日之金贵银贱风潮,亦五十步与百步耳,且平时厘债之涨落亦多。上海每年当丝、茶、米、麦、棉花等上市时,商人采办殷繁,有以供输出者,有以供厂用者,有以供客销者,非有大宗银元,不能与内地交易。故洋用必多,洋厘必涨。至年底与洋商结账,或进口货多,洋厘又必落。此市价之一涨一落,商人即受害不浅。该明明同一七钱二分之银元,不过数月,或则得意外之盈利,或则获意外之损失。做进出口者,一方既须负金银比价之危险,一方须负两元比价之危险。而一般行险侥幸之徒,又徒而利用市价之涨落,以作投资。市价更因而涨落无定,金融界随时有发生恐慌之危险。且商人因用款存款发出票据等,再须有银两及银元两重之准备。此中困苦情形,当已无须赞语。倘如银行界与钱业界因此互相操纵,互相竞争,以致演成以银元押款以实物易虚物之怪现象,令人可笑,亦复可怜。故今日我国商业不发达,财政不整理,原因固多,而币制之不良,实为其最大要因。欲谋国民经济发达非改良币制不可,而欲着手改良币制,则莫先于统一货币。年来为我国统一货币之使者,先为杂乱之银元与银两二种。现金银元一项已可云统一,此后只看政府之造币厂能厉行造币。其他毫无问题,唯银两一项则各地尤五花八面,为统一货币单位之大梗。银两不一律废除,则币制永无整理统一之希望。币制既不能统一,则国内各种工商业依然不能发达。工商业不能发达,则对外贸易依然不能振兴。对外贸易不能振兴,则对外汇价不能维持。故统一货币本位问题,骤视之似乎与救济银价毫无关系,实则为救济银价之第一前提。此第一前提若不能成立,则其余各种方策皆等于纸上空谈。故吾人乃以统一银本位——因中国现状绝对不能实行统一之金本位——为救济银价之第一方策。再我国年来对外汇价之计算,系以定数一点一八二乘伦敦大条银之近期行市而得。此一点一八二之定数,即规元一两等于伦敦标准银之数目,乃系以规元与之折合计算而得者。但今后以银元为本位而银元重量成色既有一定,则将来计算汇价,可直接由银元求出对外汇价。由是观之,我国对外贸易并非用银币不可。若用银元更可直接简便,使商人少一重烦恼,国人何乐而不为。故吾人以为统一银本位既有百利而无一弊,且为今日救济银价之第一方策。其最切要的办法:第一,使银元价格完全等于所含银两之价值,将上海造币厂积极扩充,施行自由铸造,使银元供给裕如。第二,海关既改征金,则其纳税与估价亦应使海关金单位与银元直接计算。第三,对外汇兑完全以银元内所含纯银量为换算标准,使银元与外国货币发生直接换算之价格。


作者简介

资耀华(1900~1996),中国金融界耆宿,被列入近代天津九大银行家之一,金融理论建树者。


1900年出生于湖南耒阳县,1917~1926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经济学院。归国后短期在大学任教,1928年由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创办人陈光甫招聘,入该行工作,曾派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工商管理学院进修,并考察欧美金融。1935年在天津开办上海银行分行,历任分行经理、华北管辖行总负责人。1950年上海银行公私合营后先后任总经理、公私合营银行总管理处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1949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代表,《共同纲领》草案整理委员会成员。1959年中国人民银行参事室首任主任。中国金融学会创始人之一,并长期担任副会长、顾问。


自留学归国后,实践与研究并重,在金融杂志发表大量文章。著作有:《货币论》、《国外汇兑之理论与实务》、《英美银行制度论》、《信托及信托公司论》(专著)、《清代货币史资料》、《中华民国货币史资料》、《清代外债史资料》(主编)等。


编辑  李锦璇

来源  《金融博览》

责编  金天、蒋旭

监制  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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