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画里藏猫,绵里藏针——他的漫画治愈了几代中国人
看他画悠然读报的自己,翘着二郎腿的双脚,一边落一只白色小猫,娇憨可爱,形态各异。他是一个老者,童心未泯,跟猫咪一起玩耍,任由猫咪在自己头顶戏嘻,不愠不怒,不嗔不怪,甚至当没看见它们一样,那份超然忘我的状态,实在令人着迷。
还有二幅他的工作照片,一只小猫蹲在头顶,一只小猫弓在后背,顽皮而又可爱,简直萌翻了。美好的画面触动人心,给人希望,让人治愈。
猫咪时常出现在他的画作和文章里,它们总是活灵活现,楚楚动人,往往是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一个活脱脱的小生命,随着置身场景的变化,营造的意境自然迥异。
在他的笔下,猫与人一起游戏,共赏流年逸致,也同度艰辛与寂寞:战乱时期的家中,与猫同桌吃粗茶淡饭,一起过年,情味至浓;在酒馆一隅,惟独猫儿待在离群独饮的来客那一头,以解异乡人的寂寥与惆怅,在思春的邻家少女身边,不见翩翩少年,只有小猫象透明人一样在旁陪伴。
他是谁呢?估计大家已经认出来了——
这位超级喵星人,便是漫画大家丰子恺,再过一天,便是他的诞辰(1898年11月9日-1975年9月15日),浙江嘉兴桐乡人,散文家、画家、文学家、美术与音乐教育家,号子觊,后改为子恺,笔名TK。师从弘一法师(李叔同),以中西融合画法创作漫画以及散文而著名,曾经担任上海美协主席。
在丰子恺家中,常有三五只猫咪相伴左右。他养猫、写猫、画猫,一生对猫情有独钟。他曾养过一只大白猫,肥胖可爱,给它取名“白象”,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疼它爱它抚慰它。
“白象”不慎走失之后,丰子恺闷闷不乐,写海报重金悬赏,遍寻不到十分伤心。此后他养了一只黄猫,再往后,便是那只取名“阿咪”的白猫了。
阿咪长相可爱,虽然有些淘气,但显然丰子恺十分受落它的调皮,小家伙给他孤独的生活带来片刻欢娱。丰子恺曾专门为它写过一篇散文《阿咪》,发表在《上海文学》,把猫的活泼调皮、千姿百媚写得惟妙惟肖,使这只白猫成为公众心目中的明星。
“阿咪之父是中国猫,之母是外国猫。故阿咪毛甚长,有似兔子。想是秉承母教之故,态度异常活泼,除睡觉外,竟无片刻静止。地上倘有一物,便是它的游戏伴侣,百玩不厌。人倘理睬它一下,它就用姿态动作代替言语,和你大打交道。此时你即使有要事在身,也只得暂时撇开,与它应酬一下;即使有懊恼在心,也自会忘怀一切,笑逐颜开。哭的孩子看见了阿咪,会破涕为笑呢。”
丰子恺写“阿咪”
一段话把阿咪写活了。
我的“小白”也是这样,调皮而又特别温柔,十分黏人,是一只像是纯种,但却被认为是混血的布偶,因为买回它所支付费用,只有纯种布偶的一半。小白的性情与上述描写一模一样,人在哪它在哪,整个儿一个跟屁虫,天天见它你会烦,可是如有一天不见它,你又会心里发慌。
“猫的可爱,可说是群众意见。猫的确能化岑寂为热闹,变枯燥为生趣,转懊恼为欢笑;能助人亲善,教人团结。即使不捕老鼠,也有功于人生。”
丰子恺写“阿咪”
丰子恺画猫,着重于表现人与猫之间的亲昵关系。虽然它们不是主角,仅仅为画中灵动的点缀,但却无处不在:喝茶时,看书时,醉酒时,离散时,如果没有他们,画面便不完整,气氛便不和谐。
丰子恺的黄猫名叫“猫伯伯”,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曾经解释过,说在他们的故乡,伯伯不一定是尊称,常常称鬼为“鬼伯伯”,称贼为“贼伯伯”。故猫也不妨称为“猫伯伯”。大约对于特殊而引人注目的东西,人们皆可以讥讽地称之为伯伯……说法好有趣儿。
“这猫的确是特殊而引人注目的。我的女儿最喜欢它。有时她正在写稿,忽然猫伯伯跳上书桌来,面对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稿纸上了。她不忍驱逐,就放下了笔,和它玩耍一会。有时它竟盘拢身体,就在稿纸上睡觉了,身体仿佛一堆牛粪,正好装满了一张稿纸。”
丰子恺写“猫伯伯”
“有一天,来了一位难得光临的贵客。我正襟危坐,专心应对。‘久仰久仰’‘岂敢岂敢’,有似演剧。忽然猫伯伯跳上矮桌来,嗅嗅贵客的衣袖。我觉得太唐突,想赶走它。贵客却抚它的背,极口称赞:“这猫真好!”话头转向了猫,紧张的演剧就变成了和乐的闲谈。后来我把猫伯伯抱开,放在地上,希望它去了,好让我们演完这一幕。岂知过得不久,忽然猫伯伯跳到沙发背后,迅速地爬上贵客的背脊,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后颈上了!这贵客身体魁梧奇伟,背脊颇有些驼,坐着喝茶时,猫伯伯看来是个小山坡,爬上去很不吃力。此时我但见贵客的天官赐福的面孔上方,露出一个威风凛凛的猫头,画出来真好看呢!我以主人口气呵斥猫伯伯的无礼,一面起身捉猫。但贵客摇手阻止,把头低下,使山坡平坦些,让猫伯伯坐得舒服。如此甚好,我也何必做杀风景的主人呢?于是主客关系亲密起来,交情深入了一步。”
丰子恺写“猫伯伯”
白象真是可爱的猫!
“不但为了它浑身雪白,伟大如象,又为了它的眼睛一黄一蓝,叫做“日月眼”。它从太阳光里走来的时候,瞳孔细得几乎没有,两眼竟像话剧舞台上所装置的两只光色不同的电灯,见者无不惊奇赞叹。收电灯费的人看见了它,几乎忘记拿钞票;查户口的警察看见了它,也暂时不查了。”
丰子恺写白象,简直如同神话,用尽了赞美的词藻。
“每天一吟读书回家,或她的大姐陈宝教书回家,一坐倒,白象就跳到她们的膝上,老实不客气的睡了。她们不忍拒绝,就坐着不动,向人要茶,要水,要换鞋,要报看。有时工人不在身边,我同老婆就当听差,送茶,送水,送鞋,送报。我们是间接服侍白象。”
丰子恺写“白象”
*丰子恺最爱的“白象”
他抱怨说:“读者以为我喜欢猫,便你一只、我一只地送来。我并不喜欢真猫,不过在画中喜欢画猫而已。”嘴上这样说,想必是为了劝退络绎不绝的前来送猫大军吧,哈哈。细心之人看得出来,他和猫的那些照片,已经把真实的自己暴露无遗。
JC动漫馆 馆藏:左《月上柳梢头》;
右上《昏昏灯火》;右下《灯下读书》
丰子恺 纸本设色
*这是我收藏的部分丰子恺作品,说实话,当初并没有特别留意画面当中的配角——猫咪,只是后来反复欣赏,慢慢咀嚼,才发现其中每幅画面都藏着一只看上去没那么重要的小猫。表面看无足轻重,但是如果没有它们,相信这些画面一定逊色。
丰子恺对猫的喜爱跃然纸上,从不吝惜笔墨。
漫画中,猫咪是丰子恺的“缪斯”,它们顽皮而活泼,它们可爱又可恼,它们在主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各种角色,如情人,如知己,如看客,而他则通过猫眼观察世界,思考人生,参悟世事,抒发希望。
通过画猫,也令他的人生哲学表现得淋漓尽致。
丰子恺一生中画过百余幅关于猫的作品,虽然,猫咪在画中通常不是主角,但却在构图和画意上起着重要的“点睛”作用,在他画作中,你会偶尔发现猫的影子,使得画面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凭添许多神秘感和趣味性。
在画面构成方面,猫儿或动或静,或仰或卧,或主或次,即使仅仅占据画面的一角,也能为整个作品增添些许灵动。
*猫不是主角,却是比主角更亮眼的存在
猫伴随着艺术家,看四季流转,守花开花落,演绎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共生,构成温馨浪漫的有情世间。
浙江嘉兴是丰子恺的故乡,我曾经应中国美协和当地政府邀请,前去参加第十二届全国美展开幕式和论坛活动,那一次我专门赶往桐乡拜霭故人。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在丰子恺纪念馆前,有一只石头雕刻的肥猫,十分讨喜,它每天静静地在那里守护,观望人世间的来来往往。
*撸猫到忘我的丰子恺
我本人也是猫奴,喜欢将小猫当作画面中的重要元素去表现,或仅仅当做点缀,一方面是出于个人兴趣,同时不可否认,是受到前辈画家丰子恺先生的潜移默化影响。
我想,猫可以在画面中承载作者想要传达的人生理念,可以使看画的人受到启迪、得到治愈,化解莫名消极情绪,这是非常重要的。猫能让人驱散孤独,给人带来春风般的暖意。
这算是我喜欢画猫的初心。
*JC动漫馆发呆的小白
*小白也是我的“缪斯”之一
注:以上绘画作者均为丰子恺
金城
代表作品:《明姑娘》《人间四月天》《极简少女》系列微信公众号:金城漫与画(ID:jinchengmanyuhua)微博:@金城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