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生 | 看不见的风景

看水彩中国水彩 202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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畲族村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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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风景

——琼头写生手记

文/黄永生

戊戌岁末一次〔周末去写生〕选择离厦门不远的琼头。秋哥素有暖男尊称，他崇尚生活与写生两不误，此次倡议来“天天定海鲜酒楼”，上楼有美食，下楼有美景。与前几次早晨去傍晚回的周末写生不同，这次写生三天，结束时还可买海鲜回家过大年。

去琼头写生已好几回，这次情景不同，那条临海宽阔路面上的停车位搭起了临时红帐篷，横街一个充气圆拱门大有与凯旋门争宠的气势，上面写着“千金出阁”字样，海风、喇叭声、过往行人吆喝声，疑是渔村现代式交响曲。餐饮服务机构运来一堆特大号锅碗瓢盆，一叠又一叠的塑料椅子，圆形桌面像中秋饼斜靠在红帐篷边上，师傅在临时长条桌上分配一道又一道菜，路面上红地毯直铺到新娘家门口，摩托车、面包车与汽车已无法按规矩停靠，走来一拨又一拨各式各样穿红戴绿的客人，那些提着古朴时代嫁女必备器具的人估计是新娘亲戚，穿梭往来胜过勃鲁盖尔描画《农民的婚礼》的热烈气氛。

放眼海湾上各式各样的渔船，难得碰上渔家嫁女场面，何况充气圆拱门、红帐篷、红地毯打破了渔村灰蒙蒙的沉静，喜庆气氛鼓起我想画的激情。看到上面写的文字，可想象渔村请客不可避免的繁杂，画友说打算混进去吃喜酒，说得像真的一样，我们已吩咐“天天定海鲜酒楼”老板娘给我们做午餐。酒楼林老板回来了，他将摩托车停靠在我写生位置旁边，我转头与他打招呼，他的眉毛浓得像有将军的架势，话语不多却炒得一手好菜。年纪不大，他已是一女一男的父亲，他太太是我学生的学生，他的女儿爱画画，站在旁边安静地看我写生，她的眉毛像她的爹却多一分妩媚。很有意思的是，喜庆场面持续一整天，始终看不到新娘子出现，第二天我们还在睡梦中，被一阵爆竹声惊醒，吃早餐时林老板妈妈告诉说，凌晨三点新娘被迎送去三明婆家了，嫁女婚宴完满收场。婚宴结束，写生才刚开始，我们躲进红帐篷里面，虽然红帐篷挡住天上的阳光，却挡不住吹来的海风，还好路边靠海不高不矮的围墙成了写生架。

时间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9

退潮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咸淡之间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迂回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108

渔船还是那些渔船，渔船与渔船之间闪烁几块鲜艳色彩，横来往去的缆绳，风吹起的帆，船上发动机漏出来乌黑的机油，潮水退去露出铁锈斑斑的锚，海水里映衬渔船倒影，倒影里的天空比真实天空更深远，深远到勾起我作画前想入非非。我已分不清自然与人工之间的差别，渔船原本是人造，时间模糊了自然与人造之间的界线，好像海不能没有船。其实我不想分清，我更想从中抽取，哲学家将自然世界看作主体的意志与表象，好像自然因人而有了精神。事物背后很多我们看不到的奥秘，像我们只看到热闹喜庆的婚宴场面，看不到即将远嫁的新娘，在闽南风俗里不是随便想看就可看新娘。我老觉得自然对象背后有潜藏的看不见的抽象形态，人们面对那些看不见的抽象形态产生神秘的敬畏。敬畏警告人不可狂妄，敬畏以此是审慎的思索。这些年来，画渔船的作品很多，得益于理性技术的普及，多数作品将渔船形体结构表现得惟妙惟肖，凭良心说这样的作品好看，但我内心里却难接受这样逼真的讨巧。既然是意志与表象形成我的世界，那么形成世界的精神是在内心里，估计只有向内寻觅才能瞥见不可见的抽象形态。

写生已过午时，回到“天天定海鲜酒楼”等待吃饭，刚好林老板父亲在家，天天定的“定”字，是老板父亲的名字。他的头部硕大端庄犹带粗犷，一对耳朵又厚又大，好像两个将军把守左右门面，脖子上一条粗大金链，全无惧人称土豪，脸上一览无余的自信。他说旅游去了，听说我们来琼头写生住他家他很高兴，他边说话边为我泡茶，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我端起茶杯喝茶，赞美他的楼房好大，至少有一千多平方米，层高五米多，坐落在海边最佳路段，每天有一拨又一拨客人来酒楼吃饭，儿子儿媳既懂经营又炒得一手好菜。他说这幢楼房很快要被拆除，政府规划沿海边修建马拉松跑道，拆楼房会得到赔偿，他儿子儿媳也将重新选择生活方式，尽管如此，这个“定”阿说他会配合政府行为。听他这席话，心里有点惋惜，颇觉得眼前土豪内心的豪爽。感慨表面嘈杂繁荣的渔村，背后还有我们看不见的变化形态。世界在变，渔村也在不断变化之中，为什么写生作画不变一变。我与“定”阿继续说话，心里想着一个困惑的问题，画家怎么画自然背后的抽象形态，怎么找到自己的抽象语言，抽象语言来自哪里。

松鼠跑了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108

西门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108

找不到源头，当然无法证明它的存在。前不久在厦门美术馆看“新骑士国际艺术联盟”举办《抽象精神》南部先锋画展的作品，出席开幕式观众与写实画展比，真是寥寥无几，可见抽象画缺乏肥沃土壤。展出的多数作品不错，也有个别作品语言似成相识，抽象形式坠入模式化样式，这纯属我个人感觉。即便那些世界著名的抽象作品，我也想问其抽象语言来自哪里的问题。抽象来自画家内心里，这是首先想到的源头，但这个源头是不是源源不断的活水，很值得思考。抽象主义画家其实有一个渐变过程，从具象逐渐走向抽象，譬如康定斯基、蒙德里安，不管是热抽象还是冷抽象，都有一个由物质到精神的发生过程，伴随一个抽象语言形式的生成过程。忽然想起毕加索对张大千说过这样的话，“在欧美，我看不到艺术，在中国，才有真正的艺术。我最不懂的，就是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跑到巴黎来学艺术？”他还对张大千说：“齐白石真是你们东方了不起的一位画家！中国画非常神奇，最神奇的地方是留白。”毕加索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话，他肯定从中国水墨艺术中看到抽象精神，那些留白引起的遐想是一个抽象空间。有专家认为毕加索提出一个“空白意象”理念，我不认可这个概念，空白里竟然有看不见的意象，我倒是觉得留白完全是水墨画家抽取的结果，抽取那些可见对象，留出看不见的抽象空白。笔下那些形象经由语言化处理，捎带出不似之是的抽象意味，水墨画最耐人寻味是那些抽象意味的韵，从那些韵的变化可感画家的精神境界，好像那些韵有自己的生命意识。

画家有一个特权，凡笔墨到处不作正面回答。西方写实绘画善用光的作用，光带来准确性同时带来僵硬，作品表现出宏大叙事，同时让人感到不轻松。不如光散发的光芒，有光就有光芒，光芒更耐人寻味，画家为了表现光芒带出了韵，就像厨师炒菜，好与不好全在那个味道，可回味的菜总会给人留下印象。说的还是那些事，画的还是那些对象，所不同的语言组合则带来令人神魂颠倒的惊讶，思想发生在语言之间。语言包含抽象，就像有一个苹果是具体的存在，苹果是具象，存在很抽象。想要表达普遍的思想，不得不离开具体的对象，去寻求那个能跨越时间的语言形式。为了语言结构不得不改变自然对象的秩序，那个背离对象秩序的秩序已是抽象形象。这些说的内容听来难理解，却是我隐藏心里看不见的想法，当这些想法影响我的画面的时候，笔下出现一个抽象形象，却是一道看不见的风景。

仙凤居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白鹤楼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斑斓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9

晨曦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大京港湾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大溪山庄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迭宕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9

观音堂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和风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红绿间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虎邱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8

嫁女 / 56x76cm / 纸本水彩 /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