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被北京地铁“渣男”推下车的，是“扫码创业者”的大老板 | 土逗挖掘机

有些人早就看地铁里求扫码的“创业者”不顺眼，“北京地铁渣男”事件一出，他们称赞小伙子干得好。但到底是谁派他们来骚扰乘客的？扫码创业者到底是一群怎么样的人？他们背后的神秘老板是谁？

作者 | 林深 Catherine

美编 | 黄山

本周初，一男子在地铁中对两名女孩辱骂并推搡的视频引爆网络。视频中，这名年轻小伙对着两名女孩出口成脏，在女孩报警时夺其手机。地铁到达健德门站时，男子在地铁关门的瞬间将女孩“扔”下车。

视频疯传后，当事男子现身微博，道出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男子解释，他“暴怒”的原因是“这俩女的过来要我扫码摆了几次手意思拒绝 然后还一直让扫”，他还说，“这些所谓的扫码创业扫码明白人心里自然清楚 和地铁上乞讨的几乎一个性质”，“这种创业的一旦利用了你的善意就他妈赖这不走了”。

北京警方很麻利，迅速调查处理案件，在官方微博@平安北京 上作出声明，向公众交代。声明提到，这名17岁的小北京人张某是因为两名女子“请求扫手机二维码推销产品遭拒”而“施暴”。在该未成年男子被处以5日行政拘留，依法不执行的同时，这两名女子也将因其违反地铁运行规定的行为而由其“主责单位”加以“教育”。

网民们也不甘寂寞，一些人对男子的暴虐与看客的冷漠百般责难，另一些人却表示对“地铁渣男”感同身受——这些在地铁里自称扫码创业，和乘客纠缠不清的人被打活该。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城市里的“扫码创业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是怎样成为“赖着不走”求扫码的“违规者”，又常常受到城市暴力的“青睐”的？

扫码创业者活该？

当事人的纷争随着警方的迅速反应告一段落，但在网络上，此事回音不绝。

视频一出，几十万网民一时蜂拥而至，怼渣男，骂看客。网民一边不求点赞只求扩散，热切地用集体的力量红死这无耻渣男，一边大扇看客的耳光，力图打醒这些沉睡中的冷漠路人。其中以薛之谦为代表：

但与此同时，网络上的唇枪舌剑同样没有放过那两个女孩，甚至有一批人为施暴男子站队，对两名女子的“扫码创业者”身份大加吐槽：

一篇名为《北京“地铁渣男”，你干得漂亮！》的微信热文直接把本次地铁暴力事件的锅丢给了两名女孩：

没人帮这两名女生，显然是因为：没有人喜欢这种创业扫码骚扰他人的行为，只不过碍于本国“枪打出头鸟”“闷声发大财”的“光荣传统”，没有人愿意明确反对，引火烧身惹来麻烦罢了。

可是，《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小孩出现了。他做了其他乘客想做却不敢做的事，用单纯直接的一句“傻X玩意儿”揭破了“创业者”的虚伪和怯懦。面对这种恬不知耻的“创业者”，他的行为是基本正确的，尽管方式确实欠妥。

敢于反抗低劣，就是为民除害。干得漂亮！

该文获得了10w+的阅读量、4000多的点赞以及近400人的赞赏，一时引爆了观众对这两名女孩的负面情绪。

南都周刊的一篇文章用类似的逻辑评议此事：地铁扫码创业者是破坏私人空间和买卖自由的“凶手”，所以“骂渣男的时候，也要想想怎么应对骚扰”。

至此，两名女孩为代表的“地铁扫码创业者”俨然成了城市公共空间秩序的破坏者：如牛皮癣一般给乘客带来尴尬，如瘟疫一般携带安全隐患，该防、该治，看客治不了，小伙子治；小伙子治不了，警方责令“主责单位”治。

那么这种扫码创业者到底创的是哪门子的业，让他们愿意承受整个城市的鄙夷，迎难而上？

骂的是地铁扫码人，赚的是背后大老板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自己创业是假，为公司推销才是真。这个行业里，厚脸皮就是赚钱之道。一位扫码“创业者”向新闻晨报透露，为了让她的“销售助理”，也就是地铁扫码员工“敢于开口”求扫码，“我就做给她们看，帮助她们突破自己的内心”。另一名扫码“创业者”称，他曾为不同的“老板”打过工，负责在地铁中扫码推广，每扫一个可以获得2-3.5元的收入，在地铁严管之前，曾月入2万。

以“创业”为名，不过是因为这个词带着“梦想”的隐喻，比起赤裸裸的乞求或是推销，这样的姿态更能戳中城市人的心。

但扫码并不是终点，而是营销的开始。相信大部分人即使本着与人为善的态度当场扫码加好友，事后也会秒删。扫码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有媒体调查同样发现，扫完这些创业者的二维码后，得到的都是朋友圈营销。一旦有人表达出对奶昔减肥有兴趣，创业者便会带其去门店参观，鼓励购买。

而这些网友所说的减肥餐、营养餐、奶昔俱乐部，名头换来换去，到底什么来头？

在华东一带这些扫码的，100%都是卖「康宝莱减肥奶昔代餐」的。她们的上层让她们通过让陌生人扫码的方式来练胆，用扫街的模式强化自身行动的正确性，从而感动自己，能够更正面的热爱在朋友圈卖保健品的事业。

——@知乎用户汪惟

正如这位知乎答主所说，这家名叫康宝莱就是许多地铁扫码者背后的老板。这位老板近来风头可是不小，它不仅赞助了一堆电视节目：

《奔跑吧兄弟》

《年代秀》

甚至还把广告打到了各大城市的地铁广告位上：

图片来源：品玩

台上，重金广告狂轰乱炸吸引关注；台下，以低成本的“潜入式”地铁扫码营销和口碑推荐打开市场：

地铁扫码很好理解，口碑推荐便是只要服务好了一个客户，这个客户觉得有效果就会再推荐给他的朋友，或者自己的朋友圈展示……地铁扫码完全是零成本的推广方式，因为对于这家奶昔公司而言，如果推广失败的话，是“地铁创业者”的问题，只有确定对方会成为客户后，公司才会提供产品并付给“地铁创业者”服务费。

——翔神 《你或许看不起地铁上求扫码的“创业者”，但人家月入30万》

由此可见，地铁扫码人的待遇比售货员更不如，身兼推广销售产品客服等工作于一身，前期风险自己扛，万一拉到一个客户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康宝莱公司，只要拉到一个客户，就开启了它们赚钱停不下来的金光大路。康宝莱公司宣称，喝他家的奶昔，可以代替早餐和晚餐所需的一切营养，不仅可以减肥，而且还不饿，总之是安全健康效果好。

图片来源：55bbs

除此之外，还可以搭配康宝莱纤维素片、康宝莱细腰片、康宝莱全能脂肪燃烧片、康宝莱燃脂瘦身美黄片等等一系列配套产品，还有特制的超昂贵减肥饮料小零食，总之买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康宝莱的一个套餐基本都要在1000元以上，还用不了多久——比正常吃饭贵太多了，利润率可想而知。

套路熟悉吗？记得多年前的完美，以及更久远的安利吗？现在，康宝莱通过地铁主动出击的方式，俨然要做新一代传销界执牛耳者。而地铁乘客和网络看客们，减肥奶昔宣传的广告牌和综艺天天在眼前晃荡不心烦，一变成人肉型广告就要线下打骂、线上狂喷，要么是精分，要么是选错了攻击对象。

每个人都是暴力之下的“扫码者”

地铁渣男事件并非偶然，网络舆论对地铁扫码者的嫌恶情绪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们在城市公共场合易受暴力的处境。然而城市的暴力不仅可能施加在地铁扫码者身上，同时也可能发生在骂人的小伙子身上，也可能发生在各位看客身上。

相声演员岳云鹏，小岳岳在央视人物专访节目《面对面》中回忆起他15岁在北京当餐厅服务员，被顾客辱骂的事：

做服务员了，啤酒写错了，包三包五写错了，人家就不愿意了，我说我给你打一折，不行，骂我，各种侮辱我，不行，我说给您打一个五折，不行，我说给您免单，352块钱我掏了，多少年了，352我还记得……六块钱两瓶啤酒，六块钱，各种侮辱我……从那儿买单，从那大哥买单一直到他走，得有三个多小时，在跟我纠缠，各种侮辱我……什么好话我都跟他说了，什么都跟他说了，大爷大妈，不光他一个人，一桌得五六个人，全听那一个人在说，没有一个人说差不多得了。

被辱骂的小岳岳最后并没有得到店主的安慰，反而被开除。骂人者、看客、打工者，与“地铁渣男事件”类似的人物设定，以及充满了语言暴力的剧情，小岳岳也曾经历。时隔多年，小岳岳仍然“特别恨他，到现在我也恨他”；如今，小岳岳已登上春晚，但骂人事件又出，似乎一切并没有变好。

类似地，一名骑三轮送货车的顺丰快递小哥，在派送过程中与一辆黑色京B牌照小轿车剐蹭，小轿车驾驶员下车后连抽快递小哥耳光至少5次，并破口大骂。快递员被吓得不敢吭声，但中年男子仍在旁人劝阻下上前继续扇耳光。

图片来源：梨视频

地铁人多，从事线下产品推广的人会蜂拥而至；空气太差，快递外卖小哥来帮忙。城市中从事一线工作的员工最频繁地暴露在公众的场合，他们承担着城市生活中最苦最累的工作，却最有可能由于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引爆陌生人的心绪，遭受暴力。

康宝莱重金投入广告赞助，名声大噪；顺丰如今大举上市，市值飙升。而“地铁扫码者”们依然生活在随时被扔进地铁轨道的暴力危险中。试问，到底是谁扯下他们的尊严的外衣，让他们赤露露地在城市街道上任人宰割？

看客们，被暴力的处境并不只属于他者。街道，公交站，地铁，办公室，会议厅……哪里不是城市人“求扫码”换面包的场所？本是同命运，那种声称要灭绝“地铁扫码者”的人，又何必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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