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上海病人配药难，遇到不讲理的惟有抗争，怕谁？ | 二湘空间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秋菊打官司》剧照 图源网络
面对违背常理，一定要敢于说不
文/ 青禾
上海这一波疫情许多地方都让人看不懂，因为疫情毕竟在全国多地都爆发过，大家都有比较，无论如何，也没有上海这般魔幻。到了四月最后一天，朋友所在的小区降为防范区，她可以上街了。祝福她的同时，却又被她的一篇文章吓倒了。
她是专程去医院配药的，从她开的药单看，她的先生应该是患有冠心病和糖尿病。禁足的一个月里，是由新加坡的大儿子辗转托人把药送到家里，这已经够麻烦的了。可是，能够自己去医院买药了，胰岛素依然仅配四天，有些仅配一周。这无论如何也让人想不出来道理。这些慢性病用的都是常规药物，频繁买药，不仅浪费医疗资源，也无端给病人增加麻烦，尤其进出小区还需要办手续。武汉封城前，我所在的区，重症药可以一次配一个月，疫情开始后，调整到一次两个月或者三个月。
我不了解上海，但我在宁波住的时间长，知道他们的医疗资源管理规则。医院层级职能分工合理有序，药店也管理得非常精细，且执行特别到位，让我十分佩服江浙沪公共管理的规范，以及包括私人药店的严格自律。感觉比我所在的内地省会城市高了一个级别，并曾经写过一篇《买药》的文章，希望给我的城市以影响。
然而，当这种严密的管理处在疫情的特殊时期，却显现出另一面，完全不从实际出发予以变通，这是啥思维？说保守和僵化，估计还没有到根子上，而根子上的问题，不是每天叫得很响吗？可遇到实际问题时，完全成了空洞的口号，如何自圆其说？？那天读到某篇文章，说上海的解药就藏在141号，深感切中要害。
不想做那些深刻的理论探讨，也管不了那些大事，直白的说吧，以我的经历，如果遇到不讲道理的事情惟有抗争，怕谁？
一
我是一个重症病人，武汉封城之初，我被封在了偏僻的县城53天。当时的重症药只带了半个月，而县医院因为收治60多个新冠病人而停诊。幸亏小区有同类病人，他慷慨借药救急。三月上旬，我们终于冲破重重封锁回到武汉，第一件事就是买药。社区网格员非常负责，第二天就在指定重症药店给我买回两个月的药。
四月八号解封以后，我去了医保局，说明我被封在外地，借药维持，希望能允许补足过往的配给，以便还给朋友。但无论我怎样解释，医保局说，程序是设定好的，过去没开的药无法补上。但他们看我一把年纪，也不像骗重症医保的样子，最后便商量说，去找医生开处方，加大剂量，多出来的药就可以还给朋友了。
疫情后第一次与医保局打交道，感觉他们的态度变化真大，面对僵硬的程序，并没有一推了之，而是尽量帮我解决问题，这与我开始办重症时的态度，有了许多转变，让我内心很温暖。反而不再纠结重症医保百分之五十的保销，直接在药店买了药还给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年，国家统一采购医保药品，冠心病的药物降价令人瞠目结舌。其中降幅最小的抗凝药只有过去的六分之一。而其它药的最大降幅，竟只有过去的五十分之一。过去三十左右一盒的药，变得不足五角。这还是药吗？不敢想象，更不敢服用。
在医院每样开了一盒去医保局核实，医保局工作人员笑着说，就是这呀，没错。我满腹狐疑的站在柜台前不肯离去。女职员又跟我说，这次降价幅度确实太大了，怀疑的人很多，你的意见我们会如实反映。另外，你也可以到药监局去询问，采购监督由他们负责。
辗转来到药监局，问了几个办公室，终于找到可以负责的人。陈述了我的想法，工作人员跟我说，放心用吧，要相信我们。
可这解释太空洞了，我不信。找他要了一张纸，写下我一路咨询的经过，提出我的诉求，要求他阅读签字，以示负责。他读了一遍，竟真的大笔一挥，潇洒的把名字签在上面。
到了这份上，我知道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赌气似的晃了晃那张签着大名的意见书，签字人仿佛得胜般的一笑说，您慢点，年纪大了。
憋着气从药监局出来，到附近药店一看，仍然有过去的药在卖，咬咬牙，买了一个月的量，心想，无非重症不能报销，但身体还是自己的啊。果然，一个月后，政策变了，随病人意愿，原价药和低价药都可以自由选择，毕竟还有一半药费是病人自己负担嘛。
二
延续至今年初春，疫情又起。到了该配药的时候，药店建的群里有人在问，不敢到医院去，能否不经医生开处方拿药（过去每三个月需要医生开一次处方）群主回答可以到药店网上开。病友们一片感谢。那天我决定下午去配药，上午又仔细看了一遍群里的对话，确定无误。
可是到药店以后，工作人员翻开病历就说处方过期了，需要到医院重开。我说，不是你们说到药店可以网上开吗？她拿过我的手机试了一下说，你这手机开不了。我说，关手机什么事呢，你们应该有固定程序啊。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找出重症病人群，翻到当天上午的对话，递给她看。她有些尴尬的嘀咕，不是我说的。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但这个群是你们建的，回答的是药店方，那就代表药店的意见。
她还不情愿，与旁边的同事嘀咕一阵说，算了，违规给你开一个月吧，下次你还是去医院。这时，我的倔劲也上来了，我说，你们老板是谁，我拿群里的对话去找他，让他评理吧。再说，你们不就是怕骗重症医保吗，我本人就站在这里，还没死，你们对比病历照片看看是不是？
经这一争辩，她们大概感觉，这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太婆，就又嘀咕一阵说，那好吧，给你开两个月，这是刚出的政策，原来的三个月政策取消了。
接下来一切顺利，回家跟老伴说起来，老伴笑说，幸亏是你去，如果是我，又该乖乖往医院开处方了。我说，多亏上午我还仔细看了群里对话，不然又掉进坑里。
三
说完买药，又想起一次奇葩的就医来，那情节，估计连编故事高手都难得有此灵感。
那还是九年前，外孙女刚满一岁。跟女儿女婿商量，带她到我们所在的武汉家里照顾。这边小区环境宽敞优美，还有很多儿童游乐设施，房子有电梯，上下方便。大家都说好。
可没想到，从心理学上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应该离开父母的。孩子虽然白天跟院子里小伙伴玩得开心，一到晚上，就明显各种不安的表现，免疫力也逐渐下降。果然，一天下半夜就突然呕吐起来。到了早上，还是喂啥吐啥。这样吐下去会脱水的，赶紧送去妇幼医院。
门诊医生检查后，让立即住院，我们迅速办好一应入院手续，带孩子来到指定的楼层护士站。护士站一开始要求去另一楼层量身高体重。我说，赶紧收住治疗吧，前几天在家里量过了，并报给她。她说，你们量的不算，只能以入院为标准。说得有理，可我不明白的是，全省最顶级的妇幼医院，为何护士站就没有基本设备，而要把孩子抱到另一个楼层集中量。时间紧迫，不想理论，赶紧抱了孩子去办。
量好身高体重，本以为再没事了，那知更奇葩的要求让我当场晕菜。护士递给我一张格式表，竟是让我去某楼层给孩子洗澡！
哪跟哪啊？孩子入院还要洗澡？我满脸惊诧。护士却以勿庸辩解的口吻催促。
我仿佛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抱着烧得滚烫的孩子，心急火燎的往楼上冲。一到那楼层，便见排着很长的队伍，问了一下，说是等待洗澡的。再往前去观察洗澡的小屋，门是闭着的，但孩子的哭喊却听得一清二楚，我的心顿时炸裂了。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清醒过来，决心反抗。我走到服务台前，把护士站的表格交过去，随后说，请把入院孩子必须洗澡的规定拿给我，我要依据。服务台说，医院规定哪是给病人看的，是我们执行的标准。
那好，就请你拿国家规定，医院规定总应该有依据吧？我说。
这次轮到服务台懵圈了。她沉默了一下，开始耍赖，我就一个值班的，哪里去跟你弄这么多规定？我照章办事。
我也不客气了，抱着孩子往排队的人群走去，疯了般大声喊着，大家评下理，来住院的孩子肯定是病得不轻，我这孙子还在高烧，不治疗，却要先来洗澡，说是无菌进病房，那么请问，我们大人是否也要洗澡呢？我们身上就没细菌？再说，医院的病房是无菌病房吗？洗澡都能洗去细菌，那还要进医院干什么？加重孩子病情谁负责？
还没等我叫完，值班那女人吓住了，赶了过来拉我，低声求道，阿姨，你别说了，我说不过你，你孙子不洗了，我给你签字吧！
要不是因为孙女病情耽误不得，我真要闯到医院院长那里问个明白，太岂有此理了！
气呼呼的抱了孙女到护士站，护士站看了证明，倒没细问，迅速安排治疗。女儿半夜也赶了回来。
出院时，我特意查了下清单，发现洗澡费赫然在目，收费二十元。想到这荒诞不经的一幕，居然发生在顶级的妇幼医院，真的不寒而栗！而那么多排队的家长，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置疑抗议！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跟女儿说，必须把二十元钱要回来，这不是钱的问题，既然抗争了，就抗争到底。
要求退钱当然又是一整个流程，我就是要让每个流程知道他们的荒谬，我愿意一个一个部门的讲理。
写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上海疫情期间，那个勇敢的父亲。孩子高烧，小区却以封控为理由，不让送孩子去医院，父亲奋起反抗，在一番交涉仍然无效之时，以命相搏，不顾一切地开车冲了出去。当时看到这个报道，忍不住击节称快，这父亲真了不起！！！
而某县城患急性喉炎的四岁女童，却在层层叠叠的冰冷流程，和相互推诿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时我就想，那么多环节中的人，难道都是机器？哪怕有一个人还具备起码的同情心，孩子也不会离我们而去啊！成人世界的最大责任，难道不是保护好孩子吗？？
唉！不能说了，心很痛，痛了千百次！
我只想说，当我们每个人遇到违背常理的事情时，要尽最大努力抗争。尤其生死攸关之时，当奋不顾身。这次上海疫情中，除了悲情故事，也有太多的不屈服，这或许是蕴藏于我们民族中最可宝贵的希望。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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