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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飘,她的笑容带来了希望 | 二湘空间

空间作者 二湘的十一维空间 2023-07-04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雪花飘来的希望


文/伊人

人的记忆有选择和存储功能,心灵趋向于珍惜和重温美好,淡化或删除不愉快的经历;不为岁月流逝和命运多舛左右,时间的“沙漏”总会将记忆的“沙”珍藏在心灵最深处。


我曾是知青这个特殊群体的一员,1975年高中毕业到w县一个偏远乡村插队。我们知青组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生产队,分散劳动,集体生活,基本实行“三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虽然生活清苦,但我们慢慢学会了苦中作乐,特别是下雪的时候,男的打雪仗、堆雪人,女的唱“北风吹”“朝阳沟”,一个个冻得面红耳赤还傻高兴。浪漫活泼的举止引来村里姑娘小伙儿的围观和羡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悄无声息的过着,没有太多的快乐,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我们,那就是早日回城。



1976年隆冬,虽然粉碎了“四人帮”,但政治生活依然不正常,“右倾翻案风”照样反,大批判照旧批,“红宝书”照样学。但,毕竟心中有了希望,相信国家会一天天好起来;有了希望,生活里就有了笑声。


那年的第二场雪是在12月底来临的,落雪无声,岁月有痕。就在飘雪的第二天,突然“飘”来的一位知青战友,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这位战友叫张华,是公社副书记兼大队支书的侄女,父母在豫南某火车站工作。按照当时“父母身边只能留一个子女”的政策,张华也属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对象,于是她回到原籍插队,准确地说,是回乡知青。


她小我3岁,性格开朗,长得文静秀丽,小巧玲珑,或许在城市生活久了,皮肤也很白,最要命的是她能歌善舞,活泼爱笑。经常都是她唱歌,我吹笛子,大家参与,一起欣赏,虽然水平业余,但也配合默契,其乐融融。她的到来,很快改变了知青组沉闷的状态,我们的生活也渐渐有了欢声笑语。


张华虽然是大队支书的侄女,但从不仗势欺人,和知青战友们相处和谐,还经常从叔叔、姑姑家给我们带来些“紧缺”食品:豆腐、蔬菜、玉米、红薯、香油之类——因为那时生活很苦,队里分的粮食和蔬菜一早就吃光了,常常需要回城补充给养。她的热情就像一条纽带,使知青和村民、村干部之间的关系慢慢融洽了。


77年春天,刚参加完县知青代表大会,我被公社抽出来参加“县委整建党驻村工作队”——具体工作是深挖“帮四人”。我是全公社唯一一个知青参与此项工作,在那个年代,一个刚刚20出头的毛头小子,又不是党员,摇身一变成了“驻村干部”,简直是一步登天!在告别知青战友到县里报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聚在一起为我践行。虽然并不是回城,虽然驻村的大队离插队的村庄仅有2公里,但他们还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众多眼神里面,我发现张华有些异样。那一天,没听到她活泼的歌声。


大约秋后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我们工作队住在村民家)洗衣服,房东大哥从院子外面大声叫我:“小伊,有人找!”我抬头一看,张华笑吟吟地进了院子:“哎呀,你怎么自己洗衣服啊!”说着,她一把抢了过来:“我给你洗,把所有该洗的都拿来!”弄得我不知所措。说实话,知青之间,女同学为男同学洗衣服,男同学挑水或帮着干一些力气活很正常,但在这种场合单独让一个姑娘大老远的为我洗衣服,真的挺不好意思。房东和工作组的人们都笑着看我,眼神里透出的意思不言自明。


送她到门外时,已是黄昏时分,我正要说谢字,她抢过话头说:“晚上公社电影院有电影,我有票,你去吗?”我说:“那么远,又没车,不想去。”“车就别管了,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当我骑着她借来的自行车带着她向公社驶去的时候,她冷不丁一句话让我又好笑又尴尬:“要是白天让人看到,还以为我们是一家呢!”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那年代偏远农村非常封建,就是夫妻一般也不好意思一块骑车外出。我没有笑,心里说:她是支书的侄女,我们是知青战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电影的时候(片名已忘记)她坐得离我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呼吸。突然,她凑到我耳边告诉我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听俺叔说今年要恢复高考!”“真的?”我简直喜出望外。紧接着她又打断我的话:“还有一件事儿不知你愿意不?”“啥事?”“俺叔对你评价很好,想等整党结束后,安排你到公社工作,部门随你挑。”


说不出高兴还是忐忑,我没有回答。说实话,即使没有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种好事的。因为76年征兵,我的体检、政审一切合格,就在张榜公布前一天,被上边一个领导的侄子给顶掉了。那件事让我气得天旋地转,悲观了好多天,唯一改变命运的理想破灭了,也第一次领教了权力的淫威。看我没吱声,她也陷入了沉默,看的出来,张华有些失望。究竟为什么,我当时不清楚。


毫不夸张,张华提供的恢复高考信息像失望中抓到的一棵救命稻草,燃起了我挑战命运的勇气,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人民日报》正式发布“恢复高考制度”新闻时,我已经请假回城提前进入了复习备考状态。那时的“臭老九”真好啊,偌大的某大学大礼堂座无虚席,各科老师提高嗓门免费为考生们辅导,那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感觉,让他们重拾了知识分子应有的尊严!


后来她又来过几次,说了好多鼓励的话,诸如“好好复习,你一定能行,一定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每次来都带些食品,有时遇到我外出不在,就把东西放在我桌子上,把该洗的衣服洗了洗就走了。每次我都很不好意思,说了好多感谢之类的话,唯独没有也不敢说超出友情以外的只言片语。


1977年12月,高考前一周我才从北京搞“外调”回来,首都万人空巷的情景更激励我“临阵磨枪”,废寝忘食,然后匆匆走进设在公社中学的高考考场。3个月后,一份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驻村的大队部(恢复高考第一年是冬季招生,次年春季开学)。就在我到公社“知青办”办理户口迁移回城手续时,张书记(张华她叔)找到了我,语重心长地说:我想让你到公社党办工作,你考虑考虑,是参加工作还是上大学?我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上大学。谢谢您张书记,感谢您对我的关心!”看得出,张书记也有些失望。


就这样,在全公社100多个知青中,我第一个离开了那片贫瘠的“广阔天地”。走的那天,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俗称为桃花雪),张华和另两个知青战友一道送我到35里开外的县火车站。临上车时她笑着说:早看出来你是个自私的家伙,以后别忘了我们,别忘了我这个傻妹妹啊!说罢,就回过头去,直到火车启动,雪花落在她的秀发上,在寒风中飘零……再见到张华是5年之后,当时我已经分配到一所中学做语文教师,她招工到了某市棉纺织厂,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图源网络


“知青下乡”和“恢复高考”,是半个世纪中国历史进程中两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大事件,前者影响了几代人的命运,后者改变了部分人的一生。他们(也是我们)经历了命运的起承转合、苦乐悲欢,成为共和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群体,一个承载着独特历史刻度的泣血印记。不想过多的表述那段岁月的“苦难”或者所谓“财富”,谨以老大哥感怀妹妹的角度表达对那个遥远岁月的缅怀。


两个月前知青战友聚会时,提到张华都印象颇好,只是都不知她的音讯。多少年过去了,记忆里有很多说不明白的东西,许多细节都可以成为珍贵的记忆片段。现在看来,张华尽管在城里长大,但她骨子里还是有农民血脉里的朴实和善良。以她的聪明才气,如果她当年或者下一年参加高考,一定也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今的她,恐怕也两鬓染霜早就当了奶奶或外婆了吧,如果她有幸看到这篇小文,就是我最大的慰藉。


我是个不信命的人,在下乡3年青春作伴的岁月里,报团取暖,寻找机会;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实现梦想是我的人生追求。实事求是地说,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我的自私和理性,可能让张华失望了,因为当时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对安排当地工作既不相信也不感兴趣......


所以,这个故事与男女私情无关,如果硬要往感情上靠,那就是纯洁的兄妹之情吧。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回忆我的知青岁月,都会想起她,都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思念和牵挂。几年前我曾为她写一首诗《谢谢你》:那年相识/让我时常想起/你的歌声/如喜鹊在枝头栖息/你还是那么白吗/象阳光一样,清纯/仿佛看见你的笑靥/看见你告别时眼角的泪滴/那时我们还年轻/真情如白纸般无邪/美丽却融入我绵长的记忆......


写下这段难忘的记忆,既是了结我的一个愿望,也包含我对40年未能谋面的这位妹妹的由衷感谢。因为,她的笑容、歌声和关爱给了我感动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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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伊人,坐标河南,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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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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