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第一驸马”薛绍墓重见天日，这些谜题终被揭开

2019年12月17日上午10点，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正式公布了空港新城唐墓考古工作最新进展，在长达四个月的挖掘过程中，考古人员发现这是一座拥有四座天井的高等级唐代墓葬（诸侯级别）。整体结构为拱形砖券，分前室和后室两部分。其中前室以及墓道内的壁龛中，出土包含彩绘陶俑在内的各类文物120余件（组）。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考古人员在墓葬前室中，发现了一盒保存完整的墓志，以考古界通常的惯例来说，墓志是确定墓主身份的最重要凭证，而这一方墓志的字符中，清晰显示墓主为唐右武卫大将军兼散骑常侍、驸马都尉、平阳县开国子：薛绍，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太平公主的第一任配偶。

薛绍墓志铭 / 西安发布

驸马之死，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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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重大考古发现迅速登上微博热搜榜的前三位，而相关信息更是在短时间内获得3亿阅读，连2000年上映的《大明宫词》都被再次刷屏。惊叹于网络传播速度之快的同时，根据对史料的筛查整理，作为大唐第一驸马，薛绍的一生远不如荧幕上那样轰轰烈烈的精彩，留下的只有命运的无奈，和封建王朝背景下的残酷与迷惘。

在发掘过程中，天井和前墓室填土中，出土了若干石人头、望柱顶摩尼珠残件，说明墓葬地表原应有神道和石刻，而且被二次扰动过，可以猜测到，破坏墓葬的人显然不是以盗墓为目的，而是出于某种泄愤或者报复的目的，将墓葬中的多处地方都进行了破坏。

作为皇家贵胄，薛绍从成为皇家驸马，到因为政治迫害被饿死狱中，再到墓葬也惨遭破坏，个人命运的起伏总是让人唏嘘不已。

薛绍墓葬挖掘现场的四座天井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对薛绍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十九年前李少红导演的电视剧《大明宫词》，刚刚跨过千禧年，古装剧的呈现形式，依然停留在简单的对与错、平直的叙事法和无厘头的武侠剧上，《大明宫词》的出现，从台词和剧情上，颠覆了当时人们对历史剧的想象。即便如今，依然没有媲美如那段宫廷式口吻的旁白。

太平公主初见薛绍：

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的朦胧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对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他就是薛绍，我的第一任丈夫。

一见薛郎误终身-《大明宫词》片段

但，正因为有了这次考古发掘，我们才得以拨开云雾，看到了和小说、电视、史书上不同的历史，他生前的大唐，他死后的大唐，是怎样一个世界？

和影视剧不同，历史上的薛绍在娶太平公主时，并未婚配。《大明宫词》里的薛绍形象，更多融合的是太平公主的第二任丈夫武攸暨，薛绍的家世比较高贵，薛氏也一直是唐朝驸马的标配，例如：

薛元超娶了齐王李元吉的女儿和静县主。

薛瓘娶了唐太宗的女儿城阳公主。

薛伯阳娶了唐睿宗的女儿仙源公主。

薛伯阳的儿子薛谈娶了唐玄宗的女儿常山公主。

薛绍，是薛瓘的儿子。

《大明宫词》剧照

另一件有明确记载的，是太平公主曾穿成武官的样子上朝，衣紫袍玉带，折上巾，具纷砺，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儿不为武官，何遽尔？”主曰：“以赐驸马可乎？”帝识其意，择薛绍尚之。”——《新唐书·太平公主传》

薛绍被选上，首先是因为出身好，家庭好，他的母亲城阳公主与唐高宗李治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有唐一代，近亲结婚的现象屡次出现，可能和李唐皇室先天带有的鲜卑基因不无关联。

史料记载，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婚礼很隆重，凭借对小女儿的宠溺，武则天甚至觉得，薛家的其他几位儿媳不配和自己的女儿做妯娌。然而薛绍之死，却给这场政治婚姻突然画上了句号，通过分析事件发生的背景就不难发现，暴风骤雨般的政治斗争，充满残酷血腥的画面。

· 从大婚的681年至薛绍死亡的689年，他和太平公主孕育了三个子女，感情很好。

· 薛绍的哥哥薛顗参与琅琊王李冲的反武运动，李冲失败后薛顗被处死，薛绍没有参加但受到牵连。

· 公元690年，武则天正式称帝，此前各路反对势力均遭到镇压和分化瓦解。

女皇登基

在薛绍之死的判定上，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采取了欧阳修《新唐书》的说法，薛绍被杖责一百后下狱，直至饿死狱中，死时太平公主已怀有第四胎。和刚刚掌权时收买人心的阶段相比，距离登基前只剩最后一步的武则天，面对任何反对派势力是毫不留情且斩草除根的，哪怕是未参与其中的女婿亦不例外。

为了安抚太平公主，在第二任丈夫的选择上，武则天属意于尚未娶妻的武承嗣，但太平公主认为武承嗣间接导致了薛绍全家的死亡，宁愿选择已经婚配的武攸暨，随后，武则天将武攸暨发妻赐死。有趣的是，二人和薛绍一样，和太平公主都是表亲。

薛绍墓挖掘现场

二婚的太平公主，人生才算开了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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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公主二婚的两个月后，武则天正式登基，因为年轻，公主替武攸暨也生下四个子女。武攸暨性格谨慎谦逊，对太平公主在第二次婚姻期间的大肆包养男宠，与朝臣通奸等行为，选择性失明，如果这些是太平公主的个人作风问题，那她对朝堂的染指，则显示了初恋薛绍死后，一个女人对权利生涯的追逐与渴望。

首先，明面上是武家的儿媳，政治上却坚定地站在李家一边，通过先后铲除酷吏来俊臣、薛怀义的势力，形成了一批忠于自己的党羽。公元705年，狄仁杰临终埋下的伏笔宰相张柬之，发动兵变逼武则天逊位给太子李显。太平公主参与行动有功受封“镇国太平公主”，封邑五千户，其兄李旦封“安国相王”。

其次，公元710年，李显被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死。太平公主派其子薛崇简参与李隆基诛杀韦后的行动，迅速清除韦氏党羽，并拥立相王李旦复位，是为唐睿宗。太平公主因此番功劳而晋封万户，达到唐朝公主权势之顶峰。

《大明宫词》中的太平公主 / 陈红

太平公主屡立大功后，权势地位更加显赫，唐睿宗李旦经常同她商量朝廷的大政方针，每次她入朝奏事，都要和李旦坐在一起，有时她没去上朝谒见，李旦会派宰相到她的家中征求她对某些问题的处理意见。

凡是太平公主想干的事，李旦无不赞同，朝中文武百官自宰相以下，或升迁或降免，全系公主一人之手，经她举荐而平步青云担任要职的官员不可胜数，权势甚至超过了皇帝，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行、薛崇敏、薛崇简三人也都受封为王。

诡异的是，李旦身为九五之尊，却在原则问题上走钢丝，竟然试图在太子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间寻求政治平衡，以避免伤害到任何一人。要知道李隆基就是后来的唐玄宗，文韬武略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在此期间，太平公主曾劝说李旦下旨，搜集了上官婉儿的著作，保留了这位才女的作品。

错失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末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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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结为盟友，共同围剿韦后的过程中，一个意外让太平公主始料未及，那就是上官婉儿被李隆基果断处决。可以说，上官婉儿的殒命，让太平公主失去了最重要的政治助力，从而加速了太平公主势力的覆亡。

那么李隆基为什么当机立断，非置上官昭容于死地？

古代画作中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受累于祖父上官仪参与起草废武后诏书，家族失势后，与母亲被武则天没配掖廷，但是武则天对她的赏识，给了她实现人生抱负的机会，也让她拥有了一旦掌握，就难以放下的权利欲。

在文学和才识方面，从朝堂到民间，从官僚到士子，上官婉儿得到了举世公认，武则天死后，她并没有退出李唐皇室的统治圈层，而是作为李显的昭容、武三思的情人，大唐的女官继续徘徊在政治漩涡里。

武则天在世时，尚可平衡李武两家的矛盾，随着唐中宗李显复位，风云动荡之际极易引起两家的摩擦和政局的不稳定，上官婉儿继承了武则天的遗志向，将这种平衡继续下去，让李武两家仍作为利益共同体来掌握最高权力，中宗一朝，上官婉儿作为两派势力的话事人，其政治影响力不可小觑。

上官婉儿墓距离薛绍墓7.3km

然而，上官婉儿早已被李隆基定性为韦后一党，就在诛灭韦后乱党的那晚，李隆基部将刘幽求已经冲进了皇宫，上官婉儿执烛率宫人迎接，并把她与太平公主所拟遗诏拿给刘幽求观看，以证明自己和李唐宗室同气连枝，刘幽求拿着遗诏求李隆基开恩。

这一刻，上官婉儿的生死掌握在李隆基手里，回想过往种种，父亲李旦、伯父李显、更早的高宗太子李弘和李家皇子诸多遭遇，在武则天的压制下生活的这些年，给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李隆基沉思良久，如果上官婉儿继续留在皇宫，势必成为太平公主的助力，父亲和自己的下场不堪设想，出于对女人政治、后宫干政的坚决抵制，杀上官婉儿于旗下。太平公主得知后后悔莫及，出绢五百匹厚葬之。而她和侄子李隆基之间的矛盾也公开化、白热化。

薛绍墓挖掘现场

到这里，就发生了和文章开头薛绍墓一样的情形，墓葬规格较高，但安葬后再次被毁，也说明李隆基对这段往事，存在难以抹去的阴影，更离奇的是，如此抵触以武则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等女性政治势力的李隆基却在遇到杨贵妃的时候，变成晚年昏聩的君王，导致安史之乱，盛唐气象不再。

无论是“泥沙俱下的繁茂”还是“衣冠楚楚的萧条”，都是李隆基自己的选择，宫廷苑囿的冷血与残酷，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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