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顶级专家研判拜登政府对华政策立场，建议四方面入手缓和两国关系
北京时间1月21日凌晨，拜登正式宣誓就任美国第46任总统。
面对新冠疫情肆虐、社会不平等加剧等一系列历史性危机与挑战，这位建制派老将甫一入主白宫便签署了17项行政令、备忘录和对各机构的指示，不负众望地扭转了大量特朗普时期的政策，并重新加入世界卫生组织和巴黎气候协定，显示出带领美国重返国际舞台的姿态。
对中国而言，拜登的上台带回了熟悉的华盛顿政治，其治下的美国政府将更具可预测性。由此，对于中美经济金融关系未来如何发展、双方如何管控分歧，以及两国政府如何开展更为有效的沟通对话、探索合作空间等一系列问题的求解也变得更有意义。
就在5天前，正值美国两任政府交接过渡的关键时点，中美两国经济学家率先在九届CF40-PIIE中美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上，就“新形势下中美经济金融关系”这一重大主题展开深入对话。本届交流会由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与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联合举办（查看详细议程请戳：聚焦拜登政府下的中美经济金融关系，第九届CF40-PIIE中美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明日启动）。
与会专家认为，就目前而言，新政府优先考虑的是解决美国国内问题，中美关系尚不是拜登政府要优先解决的问题。
预计拜登政府不会在短期大幅扭转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政策。其有可能在成功地联合欧洲、日本等具有共同利益的国家、建立一个战略联盟之后，才会与中国展开第二阶段谈判。
美方专家指出，特朗普政府坚持承诺购买数量是一种非常荒谬且不合理的行为，但协议就是协议（A deal is a deal），协议是合法、有效力的。中美双方应当全面执行第一阶段贸易协议，包括尚未实现的金额目标，以及一些开放措施。
中方专家分析，拜登政府关注的是更广泛、更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包括国有企业和补贴、知识产权保护、强制技术转让、以及市场准入与公平竞争环境等问题。中长期来看，我国可以在那些对自身长期发展有利的问题上主动推进改革。
为缓和中美关系，专家还建议：首先，以全球公共卫生和气候变化问题作为有利抓手，重建双方基本政治互信。第二，建立多层次对话、沟通渠道。第三，强化共识、扩大中美合作领域。第四，在多边框架下就重要议题重启协商。
“中美两国高层之间可以建立一个热线电话，围绕重要、具体的问题，进行直接、坦率地对话，并注重行动。”与会专家建议。
”拜登宣誓就职（图源/网络）
拜登政府不会大幅扭转上届政府的对华态度和外交政策。拜登在对华政策上将受到国内因素制约。国内各方会经常拿新政府与特朗普进行对比，评估其对华立场是否会弱于特朗普。科特·坎贝尔被任命为印太协调员，凯瑟琳·戴被任命为美国贸易代表，这都表明未来中美竞争将更加复杂。
新政府当前优先考虑的是解决美国国内问题，中美关系尚不是拜登政府要优先解决的问题。在2021年的前几个月，拜登政府的首要任务是恢复国内秩序、遏制国内疫情、振兴国内经济，没有太多时间专注于对外关系。这意味着，目前华盛顿难以有充足的精力来修复特朗普政府对中美关系造成的损害。
拜登也已经明确表态，他将保留与中国的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不会立即采取任何行动，包括取消关税。与此同时，他将与主要盟友磋商，对美国对华政策进行全面评估。拜登认为，与中国打交道的最佳策略是首先让其盟友“站在同一战线上”。
拜登政府可能在成功地联合欧洲、日本等具有共同利益的国家、建立一个战略联盟之后，才会与中国展开第二阶段谈判。这个联盟不一定是为了遏制中国，也可能是为了联合向中国施压，确保协议的有效执行，以及讨论如何让基于规则的全球贸易体系回到稳定和建设性的轨道上来。
去年1月中美达成的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中，中国在知识产权、技术转让、金融市场准入、汇率和透明度等方面做出了承诺，这显然对中美双方都是有利的。同时，中国承诺要在2020-2021年期间，增加2000亿美元的采购。
美方专家一致认为，特朗普政府坚持承诺购买数量是一种非常荒谬且不合理的行为。多边贸易方式更注重行为规范，而不是数字目标。第一阶段协议虽并不涵盖美国对中国出口的所有商品，但仍设定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数量目标。这一目标是受到政治驱动的，在实践中也很难实现。
但同时美方专家也认为，协议就是协议（A deal is a deal），协议是合法、有效力的，中美双方应当全面执行。据统计，截至2020年11月，中国的购买量仅为年初至今设定目标的58%。分行业来看，中国农产品的购买量达成了76%，比较接近预设目标。但在能源和制造业领域的购买情况并不太好。其中，能源产品购买量达成了35%，制造业产品购买量达成了58%。
整体而言，中国在某些领域超额完成采购，包括农产品、半导体等。还有一些领域没有完成采购目标，包括飞机、汽车等，这当然与疫情对需求端的冲击有关。但协议就是协议，中美需全面执行第一阶段贸易协议，包括尚未实现的金额目标，以及一些开放措施。对于第一阶段协议，特朗普政府只重视农产品购买，拜登政府上台后可能会更多关注制造业。
拜登政府将更加重视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
最近，中国与欧盟签署了《中欧全面投资协定》(CAI)，其中有些内容与中美第一阶段协议中的内容类似，而中欧双方并没有为了达成这些目标打贸易战。
美方专家认为，这对全世界来说绝对是一个积极信号，表明中国真诚、自愿地做出这些承诺而不是受人所迫，并且通过谈判来完成这个过程。
这种积极的做法应该延续下去，美国和中国也可以在结构性问题上有所进展。在特朗普执政期间，这方面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特朗普更多地关注政治问题，关注这个协议中不太积极的部分，也就是其所推动的购买承诺，这种执行贸易政策的方式并不可取。
中方专家分析，虽然拜登没有承诺取消关税，但是他认识到关税对美国有负面影响。不同于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拜登认为全球贸易有利于促进繁荣和互利共赢。中国可以适时做出互惠的表态，双方一同撤销对彼此新增的关税。去年中国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中欧合作伙伴关系协定》(CAI)，涵盖了涉及边界壁垒的各种规则，中美通过对话谈判缩小“制度规则”分歧的潜力不断扩大。
为推动中美贸易关系正常化，中国应原则上遵守在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中作出的承诺。但显然仅仅做到中美第一阶段协议承诺的购买量是不够的，拜登政府关注的是更广泛、更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包括国有企业和补贴、知识产权保护、强制技术转让、以及市场准入与公平竞争环境等问题。我国可以在那些对自身长期发展有利的问题上主动推进改革，例如国有企业和补贴问题。在坚持竞争中性和所有制中性的原则下，取消大面积的国企补贴。
拜登政府将加强对多边贸易机制的修复
但可能不会加入CPTPP
特朗普政府对盟国、国际机构关系造成严重破坏，拜登政府将在这一领域进行积极修复。
拜登政府要从特朗普政府激进的民粹主义立场恢复建制原则，就必须重新定位与盟国、国际组织的关系。一方面，拜登的外交经济团队可能迅速修复与欧盟、日本以及其他七国集团成员等传统盟国的关系。另一方面，拜登政府上台后将强调与国际机构的合作，以加强美国的领导地位。新政府可能更积极地推进世贸组织改革，全面调整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二十国集团、亚太经合组织的关系。
美方专家指出，拜登政府不会重新加入CPTPP。美国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控制疫情、恢复秩序、提振经济等国内问题，拜登也明确表示在短期内不会关注贸易协定。当年特朗普选择退出TPP协议是有民意基础的。在美国国内政治中，相当一部分人对贸易协定持有怀疑态度，认为这不利于美国制造业和就业。而拜登上任后，仍将继续把中产阶级福利、国内经济增长、提振制造业和增加就业视为最重要的经济目标，加入CPTPP也将受到国内政治分歧的制约。
第一，重建双方基本政治互信
中美关系在过去四年来严重恶化，两国政府和社会之间加深了在战略层面的相互猜疑与不信任。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维护两国之间基本和必要的政治互信。
全球公共卫生和气候变化问题是中美两国重建政治互信、保持基本善意的有利抓手。首先，中美在战胜新冠肺炎大流行方面的共同利益远远超过双方的分歧。新冠肺炎危机为中美走出“修昔底德陷阱”提供了一条出路。其次，拜登将应对气候变化作为他的政府的优先任务，这也是中国政府的政策重点，两国在这一领域的合作空间巨大。
第二，建立多层次对话、沟通渠道
目前中美之间的互信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沟通渠道大大减少，基本上仅剩下贸易谈判。但贸易只是国民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仅就贸易问题进行沟通是远远不够的。
中方专家认为，中美应在尊重彼此核心利益，不挑战对方底线的基础上，进行充分的沟通和对话。在基于双方共同利益展开合作的同时有效管理分歧。
美方专家认为，中美战略经济对话（S&ED）、中美商贸联委会（JCCT）此类对话方式有些“形式大于内容”。中美两国高层之间可以建立一个热线电话，围绕重要、具体的问题，进行直接、坦率地对话，并注重行动。此外，两国在各层次都要维持基本的沟通渠道，包括疾控中心、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等具体机构，确保中美合作能够在工作层面上执行下去。
第三，强化共识、扩大中美合作领域
中美可以切实加强在全球公共利益问题上的合作。
其一，气候变化。2014年，中国和美国签署了一项协议，为《巴黎气候协定》铺平了道路。今年年底将会举行非常重要的格拉斯哥会议，如果届时中美能够宣布或者实现具体的合作项目，意义将会非常重大。
其二，全球公共健康问题。两国应优先在世界卫生组织主持下合作，制定全面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计划。考虑到中国已基本遏制住了新冠肺炎疫情，中方应尽最大能力为世界其他国家提供帮助，提供疫苗是一个合作领域。
其三，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在过去的全球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中，中美两国通过政策协调和合作，避免了全球经济走向萧条。维护国际金融、经济贸易体系的稳定性和有效性对两国发展至关重要。
其四，全球公共治理。两国可以就互联网治理、数据流动、人工智能、碳定价、数字税收等前沿问题开展合作，这些领域迫切需要建设全球性的、基于规则的体系。
第四，在多边框架下就重要议题重启协商
拜登政府将重新强调与国际机构的合作，强化战略联盟，支持多边协调方案。若多边机构能够有效地发挥作用，尤其是大国能够恢复到多边主义的道路上，将有利于中美两国重回正轨以及全球的和平复苏。
中美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两国在这些多方参与的国际机构中共同协作，对中美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中方可以与各国共同倡议，在多边框架下各国就紧急问题进行深入对话，如应对大流行病、经济复苏等，从而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调动更多资源以帮助经济脆弱的国家。
预 告
本期浦山讲坛根据第九届CF40-PIIE中美经济学家学术交流会专题研讨会二“拜登政府下的中美合作领域及合作方式”的研讨成果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