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囚笼》:看不见的资本家和他们的精英代理人
历史文章:
《资本囚笼》引子:从“葛优躺”到“保温杯”,不同的社会热词,共同的社会问题
第五章:资本时代的“三驾马车”:消费降级、审美滑坡与多元化的丧失
第十一章:一线城市是一场盛大演出,小资产阶级是它最忠实的观众
第十三章:大都市中“边缘白领”与“资本游民”的困境和未来(上)
(一)
我在《不是“逃离北上广”,而是廉价劳动力注定被驱离》这一章中提到过一位朋友,从互联网大厂跳槽到创业公司,因为日常加班,在北京三年只有辞职那一天才看见了夕阳。当时聊起这个话题他就问我:“你说是资本家剥削我们剩余价值,所以我才这么晚下班还没有加班费;但是你知道不,我们创始人比我加班还凶,我平时十点多下班,他一般都十二点之后才走。你是不知道创业公司有多累,压力有多大,他每天吃好几片安眠药才睡得着,抑郁症都好几年了。虽然他在期权上坑了我,但有一说一我看他真好心痛,一点也联想不到他是什么‘剥削者’。”
我说你们这些刚刚接触了唯物史观和阶级分析法的新手,就会容易陷入形而上的二分法的错误。你想一想,他是真正的“资本家”么?不是。虽然他掌管着公司,拿着高薪,但他是在为他拿到的投资打工。他背后还有投资人对吧,而投资人也不是资本家,只是拿着被人的钱物色好项目,挑选可增殖的产品;他背后还有“真实投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出钱的大佬。而这一群体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不需要劳动,仅仅靠资本增殖(说通俗点就是吃利息)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资本主义发展至今,让自己资本增殖的工作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去操心了,完全可以靠雇佣精英劳动力来解决:比如说投资公司的投资人,比如说互联网公司的创业者。
我在《生而贫穷》中《疯狂的资本》这一章里就说过,创业者的短期目标是什么呢——下一轮融资;长期目标呢——被BAT收购。因为这一新兴行业迅速固化,已经成为了大资本的猎场,“创业成功”的概念早已不是再是创造一个大公司,而是被大公司收购;同时创始人作为成功实现资本增殖的“奖赏”——实现个人财务自由,这就到头了。
早在二十世纪初,列宁同志就指出,帝国主义中出现了一大批“食利阶层”。当年马克思时代的资本家还需要为工厂的管理、产品销路、技术升级费心费力,而这些“食利阶层”们则完全可以脱离劳动:“资本主义的腐朽表现在以‘剪息票’为生的资本家这一庞大食利者阶层的形成。英、美、法、德四个先进帝国主义国家各拥有1000—1500亿法郎的有价证券资本,就是说,各国每年的收入都不少于50—80亿法郎。”列宁指出,这些食利特权阶级对于社会再生产过程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们逐渐成了社会的赘瘤。但是,他们可以通过垄断资本的增殖,占取了绝大多数剩余价值;并从中拿出一部分利润,收买无产阶级中的精英分子,使他们“资产阶级化”,成为资产阶级在无产阶级中的“代理人”,这也是无产阶级运动中机会主义的经济根源。
(电影《一步之遥》剧照)
美国作家、文化批评家保罗·福塞尔对此问题有着类似的见解。在其经典作品《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一书中为美国各阶级做出了区分。这本书的中文名虽然翻译成了“格调”,但是其英文名就是简单直白的“CLASS”——阶级、阶层的含义。只是马克思主义对于阶级的区分是从经济基础来的,而福塞尔则是从文化分析的角度,通过不同阶层的表现形式来做出区分,二者是对于同样社会现象不同的解释,本质还是殊途同归的。在这本书中,作者使用了“看不见的顶层”和“看不见的底层”一词,来形容美国最上层和最下层的两个阶级。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与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是没有交集的。福塞尔这样描述“看不见的顶层”的特质:“一个看不见的阶级,他们的钱来源于继承遗产。”他们的豪宅喜欢隐匿在山里,要么远走希腊或加勒比海的小岛——“但求能暂时避开世人的嫉妒和种种烦扰,避开惩罚性课税,避开政府对私有财产的征用”。
福塞尔描述了这一阶级种种“看不见”的特质,但他还没有触及到本质,我来帮他补全这一话题:之所以他们的生活能够体现出“看不见”的特点,是因为他们不用进入社会生产,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通过代理人实现资本增殖,从而做一个脱离大众视野、主流经济体系、媒体关注和福利基金会骚扰的“隐形人”。同理为什么“看不见的底层”同样有这种隐性特质,因为他们也是被社会化大生产抛弃的那一批人,自然不会存在于主流视野之中。
无论是列宁还是福塞尔,无论是阶级分析还是文化批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指出了食利阶层或“看不见的顶层”中的共同特质——继承。因为资本主义发展至今,其流动性是越来越固化的,或者说“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除了像互联网产业这样科技革命的冲击、或者地产拆迁这样政策红利之外,你一个人凭借自我的奋斗是不可能成为一个“食利阶层”的,普通人的天花板是成为食利阶层的代理人就到头了。换句话说,在当今社会,资本家已经鲜明的表现为“天生的资本家”,而普通人的智商情商再高、个人素质和能力再强,也永远不可能脱离“劳动”这一行为。而对于“看不见的顶层”来说,这一选择是自由的,他们想追求自我实现时,不管从政经商搞艺术,可以随便选择任何劳动;他们想走在聚光灯下时,随便一些言论就是舆论的焦点;当他们想“隐身”时,没有任何媒体或个人敢于打扰他们的“清修”。
之所以现在只存在“天生的资本家”“天生的食利者”,来源于资本的本质特性。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一书中就指出,资产阶级革命虽然打破了封建贵族在政治层面的“血统继承”,但是依然保留着经济层面的“财产继承”,相反还通过“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把这种继承合法化、道德化。这就是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基础。
另一方面,资本的增殖速度是远超于劳动的收益率的,这一点同样在《疯狂的资本》这一章讲解过,通俗点解释就是你打工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吃利息的钱。关于资本收益与劳动收益的差距,可以用卢梭形容贫富差距加剧的名言来完美诠释:“一个巨人与一个矮子在同一条道路上行走,他们每走一步都会使巨人拉大他与矮子之间的距离”。或者你是精英中的精英,被食利阶层选中做自己的代理人,自己辛苦奋斗一辈子,差不多可以让你的后代有机会成为“天生的资本家”。
说了这么多理论分析,再回到我们最开始举的那个例子里,这位公司创始人就是标准的精英阶层、资本的代理人。但是呢,资源是被垄断的,上升通道是固化的,精英群体是不缺的——这就是中国的“劳动红利时代”,你要想获得资本的青睐,就必须展现出比别人更杰出的特质,拿出更多的东西去换——比如你的身体健康和精神健康。
(二)
我调查了一下身边成为“食利阶层精英代理人”的朋友们,并通过他们也多介绍了一些,大致特征是工作三至二十年,多为大公司高管、金融界翘楚、创业公司创始人,资产几千万到上亿不等。共取了92个样本,其中有67人是抑郁症或者曾经是抑郁症患者,超过了70%;而失眠、焦虑、神经衰弱等症状几乎涵盖了整个群体。
当然我这个调查问题很大,首先样本量就很少;其次存在“病友介绍病友”,或者抑郁症患者本身就是一个圈子的状况,容易陷入幸存者偏差的误区。虽然这个数据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还是能反映出问题的,那就是在这些高端精英群体中精神健康问题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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