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外婆”写下她和外孙之间的故事 | 三明治
三明治在今年的3月23日迎来八岁生日，每日书也走进了第三个年头。数千普通人写作者的每日书中，即时地、真实地展示了我们的当代生活。我们选择了其中八篇，请设计师为作者们画插画，想让他们被看见。今天是本系列的第七篇。
湛青
坐标：江苏扬州
职业：退休教师
退休教师一枚，随子女飘一族，陪伴外孙九年多。现为“陪读外婆”。平时喜欢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喜欢码字，写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瑜伽，总练不好；喜欢听歌，自己唱不好，依然乐此不疲。参加每日书，每天写一个小时，哪天没写“作业”就会有“失落感”。
湛青是扬州的一名退休教师，她自称自己为“退休飘一族”，跟随女儿移居南京，又陪外孙走过九年多时间。在六十当头的年岁里，她重新提笔，写下自己回忆里那些愈显珍贵的故事，也开始记录自己和孙子相处的点滴日常，有孩子懂事的一面，也有顽皮的一面。面对着这个“外婆”做的饭菜更爱点外卖、抱着ipad玩“吃鸡”游戏的孙子，湛青感叹道：“‘吃鸡’(游戏）还吃掉了婆孙感情！”
2019年第 56 篇中国故事
文 | 湛青
编辑 | 万千
点外卖
夏日里的一天，小朋友十点起来，下楼，吃早餐，拿出iPad，不言不语，放电视剧《谈判官》，我跟着看电视剧。忽然时钟敲响，十一点了！我忽然回过神：“我中计了！我不看了，赶紧学习吧！”可是，他依然打开iPad，一边在“饿了吗”网页查看有什么好吃的，一边问：“外婆，现在是点餐时间，你想吃什么？”
“我不吃，要减肥。你还想吃外卖？”我心里很不赞成小朋友吃外卖，可是，他喜欢吃，我没帮他付钱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了，还不让他自己花钱买，也说不过去，再说，人家什么都搞得定，也用不着你花钱，轮不上你同意不同意的。唉，他总是会吃腻的吧？现在小朋友，你说向东，他便要向西。我和他的“战争”不断，也是头痛不已，大热天的，我也没精神和他“打仗”。
我也跟着十点半吃玉米，肚子不饿，躺床上做理疗去了。他坐在办公桌上东看看，西看看，等外卖呢！我只有叹气的份儿。
快十二点了，他自言自语，”快递哥怎么在东门不进来啊？又去景明家园干什么？哦，我点的鸡块培根焗饭是在那边·······嗯，到了？这是玩 ‘瞬移’ 么？“我听见他奔下楼去了。
我做完理疗，下楼，看见他笑咪咪拎着一堆盒子，两条光溜溜腿特别显眼，定睛一看，他居然穿着三角裤去接“外卖”！我笑着说：“好在是快递哥，不过，你这样很不礼貌的。”
“来吧，外婆你吃吧。”
“我说过不吃的呢。”
“我点错了呢！点了两份。你看看喜欢就吃一点。培根披萨，还烫手着呢！”外孙看着我说。
我不扫他的兴，打开了盒子，粉红火腿丁，金黄色玉米粒，翠绿的葱花，培根肉香味飘起。“很诱人嘛！”我说，于是，坐下，捏块吃。
“减肥大业不要了？”外孙笑眯眯地说，“我请你看电影《忌日快乐》。”
“不，不看，我计划开始写作文去的。”我离开桌子，帮他关了iPad，他居然没说什么。我猜对了，他就是来引诱我看电影的。呵呵，我不上当的。我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点错了？有时候，小朋友的鬼心思，大人是猜不透的。
点餐弟
今天是周日，小朋友倒是九点半开房门了，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听见他拖着懒洋洋步子上楼找千寻玩，下楼来说：“千寻（编者注：猫的名字）不见了。”
“在猫架子上睡觉呢。”我回答。
“哦～”小朋友的眼睛亮了，“猫猫，猫猫～，来，打个滚。”听他逗猫，我也是醉了。
“你先吃早饭吧。”我边码字边提醒。
“嗯。猫猫～来～”小朋友依然在逗猫。
我帮他去取锅里热着的玉米，蒸饺，煮鸡蛋。说：“赶紧，要凉了。”一边帮他削个无锡阳山水蜜桃。
他磨磨唧唧过了好久，才坐下，盘个腿在椅子上，开始慢慢吃早饭。
我替他打开纳米盒子，让他听英语，见是磁带模式，就点“下载课本”。
不想，他立刻不高兴了：“不用下载！我的容量！”说着泪汪汪的。
“容量不就是帮助学习的吗？帮你，你还不高兴，你删掉好了！”我也有点生气。
“我不下载也是有课本的。”他理直气壮。
“行，以后不管你。”
“······” 他立刻嘴扁了，眼泪汪汪。
无语，我坐回书桌，开始码字。
听见老伴开门了，嘴里喊“淙淙，看看，我买了鳜鱼，蹄膀。”
今天，小朋友并没像往常一样蹦过去看。
“ ‘外婆菜米饭’ 评论真好：这是我最近吃到最好吃的外卖。鸡腿······”小朋友喃喃自语。
“还想点外卖？”我问。
“嗯，为什么不点？我想吃。”
“没菜的时候点，今天外公辛苦给你买回来了。”
“看看，今天外公买你喜欢吃的鲈鱼了，不要点外卖了。”外公在厨房里说。
“······” 外孙无语，懒洋洋躺摇椅上，在 iPad 上继续浏览各种外卖。我忍不住，先哄他：“赶紧学习西班牙语吧，还有英语赶上你妈妈。”
“西班牙语是中午学的。”他一脸不屑神情，重复“不是你说的‘中午学习西班牙语’的吗？”他还故意加重“的吗”二字。
“现在十点，到十一点一个小时，你提前学了，不好吗？”
“不！我昨天十二点才睡。”
“那你也是睡了九个半小时的，好吗？是点餐上瘾了？不许看外卖了！”我走过去，一把夺过iPad 。
他狠狠瞪我一眼，拿起书架上《疯了，桂宝！》随手翻看着，故意装作轻松俏皮的样子来气我。
我知道，不许他点外卖，他心里憋屈，听不下我任何建议的了。
他是快递哥的“点餐弟” ，快递哥，你感谢有“点餐弟”了吧？我心里愤愤想着，可是，我还是记得女儿的话：小朋友都这样，我要忍耐，平静，不生气！我反复对自己说。我低头码字，记录着他今天的故事。
此刻的“订餐弟”在看书，一会发出“咯咯咯”的响亮笑声，一会儿跳起逗猫架上的猫：“喵喵～喵喵～”红色沙发在随他跃起发出巨大声响。千寻立刻竖耳，睁眼，拱腰，随时准备逃窜的架势。看小朋友没再“进攻”，它又眯着眼看看窗外风景。发现小朋友看书了，它抽空伸个懒腰，抱个柱子，打个滚。
我写完本文，回头去看俩活宝，小朋友斜盘窝在红沙发里看书，不时呆笑；一只猫眯正眯着眼，在猫架子上惬意地打瞌睡。
千寻，猫眼观看这场“外卖”引起的战争，它也许在想，什么事值得你们争执，不如随缘，像我这样的打打瞌睡，多好！
我看着猫一副悠闲的模样，心里平静了许多。想，这是变成爱猫人士的节奏吗？
“吃鸡”
小朋友不再愿意写作文已经N天了，已经记不得哪天学习西班牙语的，“纳米盒子”已经几周不听。一切学习都停止，只想着“吃鸡”游戏。“吃鸡”吃掉了时间，“吃鸡”吃掉了视力，“吃鸡”吃掉了健康！哎······“吃鸡”还吃掉了婆孙感情！
说起来也是怪我，听外孙说，“吃鸡”要换新程序，今晚所有的都会结束。我心一软，让他“吃鸡”结束吧，谁知，他“吃鸡”“吃”到凌晨一点！他的瘾上来了，脾气也上来，跟中了邪一样，一提学习，就如同“杀猪”，闹啊，哭啊，耍赖；不奏效？他就愤怒，出走，门锁了？他手抓纱窗把子，做出决绝跳窗架势，来恐吓我。
我心里好痛：终于，别人家孩子的故事进入我家。好吧，假期没有去外面上任何辅导班，开学还交不了假期作业，我，当了一个30年的班主任，什么都试过了，没有任何办法！我说的“将来”他看不到，他的“现在”玩到捡到，实实在在！
我感受到了隔代教育的无奈：现在的孩子什么都不提独立，吃饭、洗澡、整理，都不愿意独立完成；安排他们学习的时候，他们就说：“不要你管！我的事情我做主！”我想起朋友说的一句话：“不谈学习，什么都好。一说学习，鸡飞狗跳！”
无奈，下策：没收电子产品！
问：想玩“吃鸡”么？
答：想，可是想有什么用呢？想不到，不如不想。
今天，没有电子产品，订不了快餐。我做的土鸡木耳山药汤，莴笋炒鸡蛋木耳，冬瓜海带虾汤，赤豆米饭。放在桌上，他却选择自己做辣白菜方便面！吃完开始看书，看《疯了！桂宝》，反正不写字，不读书。
十三点半，热浪滚滚的大中午，他出去骑自行车了！并不怕“赤日炎炎似火烧”。他自己的选择，再热也不怕；但是要让他在空调房里读书，就坚决拒绝！我无语！
做主
淙淙小朋友外出玩，五小时之中回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喝水，喝水，喝水。七点了，开晚饭了，仍不见人影。我心里着急，催老伴去找找。老伴笑笑说：“不急不急，他饿了，自然回来。”
淙淙很独立，吃什么自己做主；吃多少，听自己肚子；这什么时候吃？更要听他自己的了。不听？行吗？假期里，十点还没起床；下午三点后，瘦身锻炼：骑单车，打篮球。晚上七点，没回！
外面天黑透了，老伴也吃完饭了，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煮玉米。
门响了，开了，又轻轻关上。进来的人，大眼睛黑黑闪亮，满头发贴在脑门，汗渍透蓝T恤，随一股味儿之而来的：“我饿了！”他坐下，端起汤碗就喝，“西红柿鸡蛋汤！好喝！”
“没洗手呢，你！”我晕！赶紧找来一件T恤。
“不好意思！”他立刻去水槽边洗手，还弯腰用手舀水，冲洗自己红透的脸：“真痛快！真痛快！”回到桌子边，任由我帮他脱掉潮衣服，坐下开吃炖蹄膀，啃着骨头，满嘴流油：“再来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我赶紧舀一碗放在他面前。
淙淙一边点头，一边夸：“好吃，好吃！谢谢外公！”不一会儿，看见他把汤喝完了，就问：你还喝吗？”
“有吗？你们不喝了吗？”他眼睛骨碌碌转几圈，看着炖锅锅里。
“喝过了，你打扫战场吧。”我把汤全倒进他的汤碗。第三碗。
“嗯，好喝，好喝！外婆的西红柿鸡蛋汤真好喝！”我看他“秋风扫落叶”，桌上的七七八八差不多收拾完了。“肚子咕咕”到“肚子鼓鼓”，全凭自己做主。
“晚上，你准备干什么？‘吃鸡’？
他一愣，笑笑说：“不玩了，洗澡，看书。”
“那好，妈妈刚刚寄回来的书。”我拿出前几天寄回来的邮包。
“嗯，好！”他开始拆邮包，是四本郑渊洁的童话。厚厚的的四本。他一抱，上楼，进房间了。
“他真的能专心看书吗？我不大相信。”我摇摇头，自言自语。
老伴笑眯眯的说：“一个人，将来吃什么饭，是他自己选的。你不用急。”是的，六十四岁的我，一路走来，哪次不是自己的选择？
过了半小时，该催他洗澡了，我走到房门前，听见“咯咯咯”的笑声，从门缝望进去，正在柔和灯光下，盘腿坐床沿，眼睛盯书本，看得正入神呢！
“喊我洗澡么？等看完这章。”他低头看他手里的书。
我看厚厚的书，他居然已经看四分之一了！有这么快吗？走马观花吧？我想到老伴的话，是的，人家也是一种选择，我何苦着急干涉呢？
“我洗澡啰！”淙淙把书倒扣在床头，蹦下床，拉开柜门，拿了白T恤，蓝条内裤，直奔洗手间。哗哗的水声，夹着“好水，好舒服！”的感叹，几天没热水器用，过着解放前洗澡日子，他感叹着，痛快洗澡。
洗完澡，湿漉漉走出来，他喊着：“香型小朋友出炉！”
“哈哈哈，快来呀！好香的小朋友，好吃的小朋友！”我也开心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他外公很难得地跟着喊一嗓子。屋子里立刻充满了快乐的笑声······
酷暑之战
今天，淙淙被没收电子产品，开始“沉默是金”，他不会来问你要手机和iPad，但是，他在默默寻找。俺想：找不到，自己乖乖找本书看看吧！果然，他蜷缩在我身后沙发上看《哈利•波特》了。千寻下楼也乖乖到猫架子上打盹儿了。
屋外毒阳似火，知了躲在树丛聒噪；屋内中央空调凉风习习。我们一个在条桌边码字，一个在红沙发看书，一个在猫架打盹。很好，很好！我一阵轻松，心里一片宁静。
我写完一段，伸伸懒腰，身后红沙发太安静了吧？一回头，咦？书歪斜躺在沙发一角，猫架也是空荡荡的。人、猫都回房间了么？那也很好，放假就是休息，总比没日夜“吃鸡”强啊！我继续码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楼上一阵阵猫叫，千寻和千层打架了么？千层折耳猫，金贵，腿不好呢！我赶紧上楼，到二楼听到猫叫声里有外孙使劲压低的笑声！我放轻脚步，猫腰上三楼。果然，一条熟悉身影，迅速遁形。
“猫屋”就在三楼楼梯口。女儿不在家，我不想她的房间变猫窝，就临时决定，猫看守“妈妈”卧室和书房。门原也关着，我再上几步，外孙就无处遁形了，不行，上去了他开门窜进卧室躲起来，大夏天的，那间屋没开空调呢！不想汗流满面和外孙“躲猫猫”，于是，我转念一想，不如：
“千寻，不许欺负千层妹妹！”我站在楼梯中间平台，“看，淙淙哥哥，天天看书，你不好吵的。”猫似乎听懂了，“喵喵”回应我。我转身下楼“等到哥哥看完书，我让他把罐头给你们吃。”
“我看完书了，我来给猫吃猫罐头。”外孙笑眯眯从“猫屋”后站起来了。于是，淙淙拿个小勺，很有爱心的样子喂猫，逗猫。模仿我的声调：“千寻～来～，躺一个～，来～滚一个～”声音绝对温柔充满爱。猫也听话躺地上，按口令左右滚动毛茸茸胖乎乎的身子，时而伸长俩前腿，作伸懒腰状。外孙开心无比大声笑着。
猫，是冷静独立性格动物，喜欢自己悠闲看风景，喜欢眯眼打盹儿，不喜欢和人一直“游戏”。于是外孙开始追猫，赶猫，拿根棍子吓猫。楼上楼下，人猫大战。猫叫人笑，和着知了聒噪，我无法安静看书码字了！
全身血往上涌，汗满额头，背上汗珠变成虫子往下爬，不一会感觉胸闷，头晕，后脑勺开始发热，发胀，与前脑分离似的。怒火熊熊燃烧，真想抓住这不学习的猴子，使劲打屁股！打到肿！
可是，理智，理智！“不好打小孩子！”“你犯法！”想起外孙愤怒的叫声；想起我舍不得打他，自己狠狠拍桌子，结果右手掌根受伤，现在都经常痛。打小孩也是需要“心狠”，有“体力”，好吗？我对自己说。隔代打小孩，你一没资格，二没心劲，三没体力。只能摔一个大水杯，啪！够响！泻火！可是，危险呢！没听说玻璃渣都“杀人”了吗。总结一下：我打小孩，摔一把筷子，够响；砸几个枕头，体积够大；冬天揭被子，够冻他······哎！忍，忍，忍住吧！
猫战？人战？酷暑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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