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上海老洋房的二楼客厅,睡觉要先爬梯子 | 555 Project
作者|备备
摄影|党当当、备备
党当当的家和她这个名字一样热闹。
在老洋房二楼,12平米的单间里最显眼的家具是一个布艺四层抽屉柜,它占据光线最好的角落,当当给它起名“玩具供桌”,桌面的上百件玩具层层叠叠砌在一起。“供桌”对面的书架塞了来自不同国家的立体书,让当当分享一本,她会先抽出《一分钟讲完格林童话》。
当当的玩具供桌
很多来当当家的人都看过这本《一分钟讲完格林童话》
和当当初次见面,她让我在楼下稍等片刻,还没见人下来,就先看到楼梯口的自行车把手上安了一只玩偶铃铛。这个发现就像和当当对上暗号。
住在上海四年,党当当没搬过家,房东也没有涨房租,她们只有签合同的时候见过一次面。房子哪里出了问题,当当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或者朋友来帮忙。
朋友修补过的“大件”是竖在角落的黄色梯子,它看上去安全系数堪忧,只有一条腿的末端固定在墙上。为了上下方便,一位朋友给它固定了几只把手。梯子另一端是个小隔层,从“二楼”往下看,怕高的人会心跳加速,而斜下来的阁楼屋顶包裹着床,给人安全感。
从“二楼”往下看
“第一次来我家的人都想爬爬这个梯子,到上面去看看。”
到当当家做客,一进门,她就会问:想喝点什么?当当的冰箱总是满的,里面放着朋友们带来的酒和汽水。没有厨房,但她经常邀请朋友来吃火锅,这个热气腾腾的饭局叫“锅计划”,你可能在饭桌上遇见程序员或者艺术家,计划发起人当当喜欢把自己家变成街区里的客厅。
当当住的老洋房在延安中路一处小区,这里贴着上海“申”字型高架路中的“一横”,在小马路边缘,保留了旧街区里的宁静。道路的宽度在小区门前发生变化,拓展至八车道。马路对面是地铁站,再往前就迈进大都市。
对于95后,去另一座城市工作和生活也许不再需要郑重的理由,想换个环境看看,就可以出发。当当是山东人,刚毕业去本地电视台做了一年节目现场导演,裸辞以后独自到上海。形容自己有囤积癖的她来上海的时候只拖了一个大箱子,唯一从家里带过来的玩具是台扭蛋机。
到新的城市落脚,先借住朋友家,然后当当马不停蹄面试了六家公司,最后因为办公空间里有一家泡面博物馆选择了一份新媒体工作。
当当习惯先定工作再看房子,保持行动灵活。在上海租过的房子的人一定体会过找房的辛苦,而当当的租房经历意外的顺利。
以前来上海旅行,当当只住老洋房里的airbnb。她不喜欢城市里千篇一律的公寓楼,找房子的想法也很明确,就像去北京要住四合院,既然来上海了那就得住老洋房。
跟着中介去看房子是在夏天。小区大门正对着路口,当当跟中介小哥开玩笑:住这里会不会漏财?小哥说,这片是“静安寺名小区”,买卖的人很多。
当当去看的是一栋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属于小区入口镶着的牌子上写的“优秀历史建筑”。踏进房门的第一印象是房子太小了,睡觉居然还要先爬梯子!但那天天气好,两扇大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清清爽爽,窗外绿树围绕,车流嘈杂也变得微弱。房间的户型方正,四面墙是温柔的奶油色,从一边的窗户看出去,能瞧见隔壁矮一些的屋顶。一想到能在繁忙的市中心安家,价格也合适,当当立即决定就是这儿了。
一楼的入口处有两道门,靠里边的木门上被抠出一个半圆形小洞,那是猫咪专用的。住进来之后当当发现,院里的小猫很喜欢光顾隔壁的屋顶。跟在当当后面上楼,楼梯很窄,还有点陡,走到二楼会看见公共区域拥挤的杂物。这一层有三个房间,两个卫生间。其中一户有套内卫生间,另外两间的住户要使用外面的卫生间。厨房区域也是共用的,除了隔壁大爷还在开火,其它的灶台落了厚厚的灰。据说,这座房子过去住着大户人家的佣人,屋主几经流转,后来整栋房子分成小间单独租售,所以每间房都对应了各自的厕所和灶台,互不干扰。
老洋房住客们有默守的秩序。搬家第一天,隔壁的大爷就给了当当脸色,原因是她上楼的时候开错了灯。尽管空间局促,楼道里的公共区域还是要装四盏灯,各家自付电费,开灯前必须找到自己那一盏。还有一回,当当洗澡的时候外卖到了,外卖小哥跑上楼,结果她在洗手间里听见隔壁大爷说,我们这没有这个人。另一边的房间总是换租客,之前有两个女生住,当当的记忆中她们经常吵架,隔着墙壁还是听得很清楚。
比起普通小区住宅楼,老洋房里的生活空间亲近,但搬来的新人多了,邻居之间的联系倒也不如外人想象得那么密切。
大部分时间,当当的作息很简单。工作日出门,下班的路上顺道吃个饭或者回家等外卖,晚上一个人躺着看书或者玩一会玩具,偶尔做手工。
在上海安定下来后,当当辗转了几份工作,小屋里的独居生活慢慢让空间变得充实。沙发靠着窗子,书柜和一张高脚桌子是在同一个街区的二手闲置群里用很实惠的价格买到的。最近,当当把沙发换成一张更大的圆桌,能围着坐下6个人。
当当镜头下的朋友
从家里带来的扭蛋机还放在“玩具供桌”旁边,它的周围渐渐增加大大小小的玩偶、盒子玩具、迷你豆本、剧场式火柴盒。当当会花很多时间在闲鱼上淘旧玩具,网络是个藏宝阁,来自世界各地的小玩意们经过漫长的旅途,住进当当的家。
当当没想过断舍离自己的玩具。拆开包装的一刻,就舍不得再送出去了。
上一次认真玩玩具是什么时候?我记不起来。消费世界好像从来不缺可以玩的东西,告别童年的玩具,还会遇见买不完的手办、潮玩和盲盒。但看见当当打开手掌大小的娃娃之家,按下的会唱歌的机关,会不断想起小时候可以跟毛绒玩具对话的时光。
当当乐于分享她收的小玩意儿们,站在玩具山前,她脑袋里的检索系统可以很快找到某件玩具的“住址”。要是在这里拍一出《玩具总动员》,保证每件玩具都有舒适的家,一个瓶盖大的小熊也会被纸巾裹起来,再放进盒子里。
绝版火柴盒是来当当家不能错过的藏品,当当给我们展示了一只印着匹诺曹剪影的火柴盒,轻轻推开,他的鼻子会变长。
关节可以活动的小人
尺寸微小的迷你玩具尤其得到当当的偏爱,比如关节可以活动的莎士比亚小锡人,装在小玻璃瓶里的钟表修理零件、只有橡皮块大小的故事书。对“小”的迷恋也许出于不可把握的生活中的一点点踏实。
收好玩具,当当转过头认真地问我:我家里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因为空间有限,在这个街区里居住的大部分年轻人,家里都是满的,但当当有许多“无用”的东西,只因为好玩存在的东西。
当当也因为“好玩”做过很多小事。她喜欢拍照,设计过摄影集,加入过艺术节组织团队,她曾带着艺术装置作品《不搭》参加艺术书展,这是她的第一个正经艺术项目。她用一颗核桃记住一年,核桃分两半,一边是很小的微缩场景,有草地和小人,另一边是日常生活照片集,小本子做得跟指甲盖一样大,要眯起眼睛看。365天的记忆在微缩在果壳里,小而坚实。
同时完成那么多事,我向当当讨教时间管理的方法,她说自己是很散漫的人,没什么所谓的“管理”,但是,她补充到,我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很认真。
今年夏天,当当家里新添的宝物是朋友送的空气炸锅,因为不占地方又操作简单,更新了当当的居家食谱。新老朋友来玩,当当会立即要求现场演示:我给你们炸鸡块吧!
虽然平常下厨的机会很少,但食物是当当认识街区和人的方式。频繁外食,附近的餐厅当当几乎全吃过。她尤其偏爱乌鲁木齐中路,每周都要去转转,时常光顾那里的黎巴嫩餐厅“Eli Falafel”。当当还自称有美食雷达,看一眼店面和菜单就能对口味略知一二,同事和朋友们的聚会,都让她来选地方。
年轻人的饭桌上,饱餐一顿不止是填满肚子,工作倦怠和私人情绪都能在彼此的闲谈中咀嚼消化。不做菜也能请人吃饭的最佳方法非火锅莫属。不分节日,不分四季,当当随时可能在朋友圈发布招募,已经有上百位朋友光临过她的家,“锅计划”就这样诞生。一顿火锅能招待三四个人,独自报名也不用感到紧张,坐在鸳鸯锅前一块吃饭,当当希望城市里的陌生人在这里找到新朋友。
每一次的围炉畅谈会变成一张拍立得,贴在当当的冰箱门上。她还给“锅计划”写了一个公众号,一年更新一次,图文很简短,想知道“锅计划”的体验,还得亲自来吃。
住在一个城市四年,做喜欢的事情,认识了数不清朋友,我问当当会不会想再换个环境?她告诉我,未来打算出国念书,去不同的地方看看。
上大学时,当当曾经路过高架桥另一侧的上海展览中心。灯光闪烁,她踩着自行车经过,心里想这里是我要生活的城市。大学毕业后真的来了,还碰巧住在展览中心对面,这座城市在生活中变得具体。老小区绿化繁茂,现在让当当头疼的是夏季蚊虫,她卷起裤腿,给我看小腿上消不掉的蚊子包,说起在北方没有见过的大蟑螂,还有楼下的门把手上常常挂着蜘蛛丝。当当的柜子里常备几瓶杀虫剂,偶尔需要关上门窗喷驱虫。
8月初,当当发了条朋友圈:抽一位幸运的朋友一起看树吧。配上段窗前绿叶摇晃的视频。只要看看这片明亮的绿色,就会想起当当自由自在的小屋。
当当最近的新爱好是下班后去健身房,一星期四五次,尝试更有规律的生活。夜晚骑车回家,会路过宽阔的马路和林立的高楼大厦。
“我经常看看对面的高楼,再走回家,周围很安静,想到这儿就是我的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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