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工作,是保护伦敦的一座森林|新气集
文|李梓新
上海姑娘艾米在伦敦组建了自己家庭,定居伦敦十几年了。9月份,她开始了一项独特的新工作——到伦敦的埃平森林(Epping Forest)上班。
埃平森林是伦敦面积最大的自然森林,长度20公里,面积达到30多平方米公里。艾米服务的这个埃平森林保护基金会,是一个长年在这里耕耘的民间组织。她更是这个组织第一个全职成员!
以前国王在此狩猎的皇家森林,变成“人民的森林”之后,如何依靠非政府组织保持它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平衡?艾米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在森林工作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请听本期播客。
本期嘉宾
艾米
埃平森林保护基金会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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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为本期节目内容节选 -
走进埃平森林
李梓新:这期我邀请到住在伦敦的艾米。她的新工作很有趣,在森林里。今天很高兴可以和她在伦敦的清晨一起录播客。
艾米:我是艾米,我在伦敦已经住了十多年。
李梓新:艾米原来在美容行业做marketing,最近刚刚换了工作,在伦敦东北角的埃平(Epping)森林。这个森林属于哪个区?
艾米:从行政区方面来讲,埃平森林大概覆盖五个行政区,其中最大的有两块,一块在伦敦东面,叫做Waltham Forest,另外一块是Essex。
李梓新:从地图上看,埃平森林是蛮狭长的一大片区域,有20公里左右的长度跨度,可想而知它非常大。
艾米:对,埃平森林有差不多32平方公里。其中超过一半以上的面积都是特别保护起来的,英国有一种保护区叫Site of Special Scientific Interest,是指有特殊科学价值的森林。
李梓新:我看你前两天在群里发布招募,志愿者们可以去森林里做一些清理垃圾之类的工作。招募志愿者的工作也是你们组织日常的工作吗?
艾米:是的,每周有两天,我们会专门会组织大家一起到森林里面去做实地的栖息地维护工作。City有专门的生态环境官员,他们会有整体规划,然后分布到具体的区域,我们会互相联系,再分配具体的工作。
森林里的树很容易种子掉下来,然后长出来,很多小树苗是自己长出来的。但小树苗长得太快,会遮住阳光,挤占空间。所以需要把这些小树苗清理掉。黑莓也是很容易快速生长的,会遮掉阳光。我们工作的目标是把这些东西清理掉,把空间和阳光给到那些生长没那么快的物种。同时也给两栖动物和昆虫更多呼吸、阳光和空间,这样能够鼓励生物多样性。
李梓新:虽然你在一个民间组织工作,但调整森林里的一些生态的分布也是种权利的吧。可以通过这个去改变环境,做这个工作本身能够跟自然环保接触,这也是你加入的最大原因吧?
艾米:对。其实疫情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尤其对森林来讲。每年大约400万游客会到埃平森林去,但是就在疫情这一年,游客达到了大约1100万。突然增大的人流量还是会对当地的环境造成一定影响。埃平森林里有很多古树,最老的要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和这些古树相连接的是菌类、植被、昆虫、野生动物等等,它们互相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和脆弱的。突然很多人涌过来,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该怎样在森林里徒步,还随手扔了好多垃圾。我们的初衷是鼓励大家来的,但不希望有太多的人乱走,所以我们要告诉大家你该怎样过来?你可以怎样认识这些植物?怎样保护它们?这方面的传播和宣传工作是我们现在主要需要做的。
李梓新:那你们怎么样得到一些相应的支持呢?只能靠慈善捐款和会员捐款的支持吗?一年有创纪录的1100万游客,意味着一天平均有3万人在森林里,这样的人流量可以带来什么收益吗?比如说,在森林里安置一个冰激凌车。
艾米:像是卖冰淇淋这样的事情,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权力。资金方面,一部分会有City的补贴,一部分可能是project-base的,比如说我们接下去尤其着重做青少年教育的工作,会专门以这个project的名义向各个基金会申请赞助或者是资金。
李梓新:在森林里工作,听上去像公务员,因为国内这类的工作应该是有编制的,你在伦敦是这样的情况吗?
艾米:不是,这个结构还蛮特殊的,因为埃平森林的行政权利和土地拥有权利是属于City of London的。City of London是有着超过八九百年历史的旧组织,它是一个独立于大伦敦的特殊机构。
这片森林最早是皇家的森林,在1878年的时候它被立法保护起来。公众所熟知的一个故事,是维多利亚女王把这片森林献给了大家。1878年,City把这片地买下来,所以在法律上森林土地拥有者是City,但是这片森林是面向所有公众开放的。同时。City of London是森林在法律上的保护者,也就是说,它的责任是维护这片森林的生态。
李梓新:所以你其实不是在帮City工作,而是在为保护埃平森林的一个非盈利机构工作。这个机构叫什么呢?
艾米:这个机构叫Epping Forest Heritage Trust。它最早是一个民间组织,叫Friends of Epping Forest。英国很多国家公园可能都会有一些附近的居民想参与到环境保护和公园的维护,他们会自发组织起来,团体的名字会叫“friends of + 地名”。
李梓新:这个Trust对森林有什么日常管理的权力吗?还是只是一个民间志愿者组织?森林里的一些活动是由你们组织的吗?还是另外有官方或者非官方机构去组织?
艾米:我工作的慈善机构纯粹是民间组织。它和City的关系有点像国家公园和民间组织的关系。国家公园可能是当地政府拥有,或者专门的一个机构拥有,他们是法律上的土地拥有人,会维护土地上的公众开放设施。本地的民间机构主要负责的工作是软性方面的,因为民间组织的定位更加亲民,更加容易联系到个人。我们会告诉个人该怎样保护野生动物,怎样以不破坏环境的方式享受森林。毕竟森林那么大,需要仰赖很多志愿者去实地去执行这些工作。
在森林中工作
李梓新:你工作的机构全职员工有多少人呢?
艾米:就我一个。其实在本地也有很多其他的小规模慈善机构,我目前工作的这个机构历史比较长,成员也很稳定。但是成员们年纪也慢慢上去了,他们希望跟上新时代,也希望让机构慢慢从纯志愿者组织过渡到有雇员的、比较正规的慈善机构。我是这个过程当中的一部分。
李梓新:在森林里,你会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吗?
艾米:是的,我们机构借了City的地方,是在森林里面。
李梓新:你工作的地方离森林的腹地多远?
艾米:办公室在埃平森林东南面的边缘。过条马路,直接沿着路走就可以走到森林里。这幢房子的背面是一片草地,草地过去也是森林。我其实也不会每天走到森林里面去,我会偶尔参加志愿者的实地保护工作,大部分情况还是在办公室里。
李梓新:你会看到很多动物吗?我知道这片森林以前是皇家狩鹿的地方,其它小动物会跟你每天相伴吗?
艾米:松鼠可以经常看到,因为那边有一棵栗子树和一棵麻栗树。现在正好是栗子掉下来的时候,所以松鼠到处都有。还有不少鸟经常飞来飞去。森林里有两种鹿,鹿还是一个问题,很早以前这里可以狩猎,鹿的数量是被控制的。但是现在不能狩猎,本地也没有狼,所以鹿的数量在六七十年代之后爆发式增长。它们数量太多的话,就会啃光所有的植被。因此要把鹿控制在一个比较可持续和平衡的范围里,任何一个物种都不能太主导,不然整个生态就会失衡。作为控制鹿的数量的一部分工作,一个游客中心里面会有鹿肉卖。
李梓新:你是第一个全职员工,那你的工作肯定方方面面都要做,你在森林里工作的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艾米:我会先把所有的社交媒体过一遍,看看有没有新的留言或者互动。目前整个基金会都处在一个转折期,他们想要重新做logo和网站等等。所以很多基础的东西我现在正在做。比如写brief,找设计师和网站设计师。然后就是再看看City那边有什么新的动静。
李梓新:现在有个流行的概念是森林学校。你们这个Trust有没有想办一个真的学校?哪怕是半松散的形式。
艾米:埃平森林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和学校合作,他们从六十年代开始做到现在。City其实也有一个Open space的教育部门,他们会比较着重通过学校去推广森林教育。如果从基金会的角度,我们更多的可能是和民间组织合作。
李梓新:你带你们家小孩去过森林学校吗?
艾米:没有带他去森林学校,我会自己带他去森林玩。其实只要把他放到野地里,他自己就会去爬树,去捡树枝。我觉得自然环境对于孩子来说是全开放的,没有限定的,你完全不知道去的时候会发现什么,会找到什么,然后又会通过这些发展出什么。古森林里面的树其实也不是长在那边一千年没有人动过,是有人为的痕迹。千百年来,很多当地的居民每隔十二至十八年会挑一些树,把顶上的枝叉剪下来,作为木材使用,剩下的组织还是让它继续生长,所以这些树会长回来。这是可持续的利用资源的方式,因为一直砍一直长,那边的树会有很多疙瘩和纠结,就会长成一种很奇特的形状,这也是埃平森林比较特殊的一点。
当然,这种做法差不多在埃平森林公众开放之后没有再继续了,但是这种痕迹一直在。有些时候带小孩子进去,他会看到树干长得像脸,还可以编故事,这种开放式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森林保护与社会公平
李梓新:你目前工作的这个机构选择你做第一个员工,我觉得还蛮神奇的。
艾米:在整个环境权当中,有一个很大的议题是多元化,因为这部分工作长久以来全是被中产当中年纪比较大的白人主导的,现在他们希望面向多元,不论你的社会地位是怎样,都被鼓励加入到这个工作中来。
李梓新:志愿者里面年轻人多吗?
艾米:很少。我觉得时间是主要的问题。因为志愿者开会基本安排在工作日下午五点半,需要上班的人其实很难来参与。
李梓新:如果这样的机会在中国开放,我觉得应该会有很多年轻人参与。但是我们可能缺乏真正到森林里去做事情的机会,反而森林的开放度还不够。
你刚说到的保护wild的部分,我特别认同,做到保持当地的“wild”也很不容易,在尊重自然的情况下,合理地进行一些调整,还要跟商业化之间有一个平衡,你觉得这些方面有困难吗?
艾米:矛盾一直都在。从整个英国来看,有些森林本来就很野,也有一些森林主要是为了生产而种的树,比如用来作为造纸材料的树,那些森林现在主要会把它开发成适合游乐的保护区,它们会引进一些family的活动,建超大的游客中心。
李梓新:我觉得伦敦的森林总体还是很安全的,不知道英国其他地方怎么样?
艾米:我感觉也还行。比如说伦敦,埃平森林那么大的开放式绿地,最远的地方其实离道路也不会太远,蛮奇妙的。在埃平森林里面,经常会遇到看鸟的人、遛狗的人、骑自行车的人,算是很繁忙的一座森林。
李梓新:英国的森林覆盖率达到多少,你有相关的数据吗?英国有7000万人,人口密度不低,但是又给我到处都有森林绿地的感觉。
艾米:伦敦作为一座城市,大概超过百分之三十是绿色的,伦敦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座national park city。伦敦的绿地分布在各个地区,不管大还是小,只要给到一定的空间和环境,生命其实自己就会生长出来。伦敦几个比较大的环保组织也鼓励大家在自己的花园或者阳台留一小片地方给野生动植物。一点一滴的小事情积累起来,就会有一定的影响。
但另外一个问题是,绿地还是相当不平衡,这也和种族的议题有联系。有些地区的绿地非常集中,但有些非常密集的居住区,只有非常少的绿地。生活比较好的人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自然,但是生活比较窘迫的人就更不容易接触到自然,这也是一种两极分化。
李梓新:在疫情当中,人类对于自然绿地的向往更强了,但实际上这样的资源分配是不平均的。
艾米:对,这也是近期在环境方面大家比较关注的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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