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万，2个月，一个普通家庭遭遇的金融骗局 | 三明治
作者｜步尔晶
编辑｜童言
当赵小果拒绝了老父亲再给他5万的要求时，她那温文尔雅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在她面前狰狞地像是要立刻冲过来打她一拳一样。
小果心知肚明，一旦她给了父亲这5万元，就等于她亲自把这笔钱双手奉上，无偿献给骗子。但小果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回眼前这个横眉怒目、满脸通红的“陌生人”了。她把钱转给了父亲，然后看着他把钱立刻转入了那个金融APP中。“扑通！”小果分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的声音。
她的5万就这样砸在了空气中，无影又无踪。
2019年初夏的周日午后，老公送儿子上课去了，本可以窝在家里休息的赵小果闷头坐在街角咖啡馆里刷手机。她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松松地搭在脑后，额角散了几缕头发垂在脸上。身上穿着的灰色卫衣，领口和袖口都是皱皱垮垮的样子，显然是临时起意跑出家门的打扮。
最近她几乎很少待在家里，父亲老赵天天捧着手机对着那个投资理财APP，颠来倒去盘算他的理财收益，一副吃了炸药的样子。俩人每次没说几句立刻火星四射，要不吵架，要不爆炸，根本没办法好好交流。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两周前，老赵在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一条APP的广告推送。字数不多，字体却很大，一下子吸引住了老赵的眼球，“高回报、低风险、一元起投，灵活存取、随手理财”。老赵下载了这款名为“民营投资”的APP，打开看到首页挂着的几个爆款热销的专享产品，七天回报收益率高达40%。
以老赵多年“某东金融”“某小满金融”等APP上做理财的经验来看，这么高的年化收益率其实还是可疑的。然而他研究之后发现，这款APP的公司注册地就在上海，另外还有知名银行作为信用背书，专业金融团队，实时风险监控，看起来非常正规，有一定可信度。第一次，老赵将信将疑地投了1000元“试试水”，没想到过了七天账户提示到账回款1400元。七天净赚400元，老赵心下暗喜，觉得自己是挖到宝了。第二次又投下了2000元，七天后，账户又提示到账2800元。
这些事都是老赵瞒着全家人偷偷做的。他心里也明白，这么高的投资回报率风险一定很高，老伴和女儿知道了必定阻止他。老赵想着，这种就是赚个快钱，他知道市场上有着所谓“割韭菜”的套路，可那些都是贪心不足，不懂适时收手的“愣头青”。他有信心自己能够把握好节奏，在“割韭菜”的镰刀还没挥下之前，打个时间差，能捞一笔是一笔。
然而一天在吃晚饭的时候，心中得意的老赵还是说漏了嘴。赵小果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市面上绝大部分都是七天年化利率，即使收益率真高达40%，那也得除以365天，再转换为七天的收益额，哪有这么简单粗暴的直接返还40%的？小果抄起老赵的手机查看投资记录，愕然发现每笔汇款都是去往个人账户，收益返还也是从这个个人账户直接汇出。
“爸，这APP有问题的！哪有理财产品是通过个人账户来计算的？这绝对是骗钱的！”小果指着手机对老赵说。“你投了多少了？赶紧退出来！到时候被骗光就来不及了！”
老赵被小果一阵抢白，顿时也板下了脸：“我管他们怎么计算的，反正每次都是按照40%直接返还的。七天准时，从来没有拖欠过，不要太好哦！”顿了一下，老赵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怎么花，不用你管！”
当赵小果第一次坐在咖啡馆里与朋友倾诉这事的时候，气得直咬牙：“我知道我爸固执，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完全听不进道理。这一看就是个金融骗局，专骗他这种怀有侥幸心理的老年人！”
“我才不要管他，免得说我惦记他的钱！”赵小果怒气冲冲地说。“我爸手里最多也就是他的私房钱，赔光拉倒！大头都在我妈那儿呢，我叫我妈都藏好了，千万不能给我爸。”
尽管赵小果硬着嘴说着撂挑子不管了，但依然拗不过心中的焦虑，找了不同的渠道打听。无论是从警察朋友那儿，还是专业的金融机构，大家得出的一致结论都认为这是个骗局，常用的套路就是等受害者尝到甜头，投入大笔资金后收网，一骗一个准。
赵小果收集了满满的“证据”，一一摊开摆在老赵面前：“爸，你好好看看，事实摆在眼前。张琪，我那个当派出所民警的同学，你认识的。你看，她也这么说，他们派出所受理过这么多诈骗案件，多的就是你这种的。”
老赵端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些东西是不屑一顾的。“那种被骗的都是太过贪心了！我心里都清楚的，这种APP短线操作是没问题的，时间一长倒确实有风险，我就操作两三个月，赚一票就走。”
“你说两三个月就收手，你以为你这种心态骗子会不知道？人家早在那儿等着你了好不好！”
“不要瞎说！我调查过了，人家是正规公司，有银行背书，有证监会图章，都是有信用保证的！”
“爸！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APP上写着有银行背书，有信用保证你就都能信？就这八个大字，什么凭证都没有，转账汇款还通过个人账户，这种还叫正规？”
小果妈妈急得直搓手：“我们家又不差这点，赚这种吓死人的钱做什么啊？每天搞得提心吊胆的，你就省省吧，别多事了不行吗？”
老赵不想再听了，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站起来就要回房。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指着小果说：“我们家不差这点？我们家有多少钱你们难道不知道？小葱葱转眼要上中学，教育培训不花钱？你爸妈我们都老了，我们年纪大了，未来还有养老，看病需要医疗，买块墓地都需要钱！你叫我不要天真，是你不要天真才是真的！”
老赵越说越激动，面色潮红，平日里一双温和的眼睛如今瞪得像斗牛一般。“别人儿子女儿都赚大钱给父母花，好好的工作你说辞就辞，你老公每个月就这点死工资，能存下来多少？要不是你们没用赚不到钱，至于爸爸一把年纪了还要折腾赚钱吗？既然你们赚不到钱，就不要拦着我！”
赵小果张口结舌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老赵还在翻来覆去地怒吼着什么，那些“人家女儿”“人家爸妈”“没钱”“为了谁”等等字眼，从老赵嘴里如子弹一般啪啪啪地射出来，每一个字眼都击打在赵小果的心上。她想为自己辩解，却被那些迎面而来的责备轰击地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父亲好像是一个陌生人，那个处处为女儿考虑，对自己百般照顾的父亲到哪里去了？眼前的这个人嗓门这么响，对我有那么多不满，对家庭琐事有这么多怨言，怨气有这么的深，这个人真的是我爸爸吗？赵小果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胀地发痛，一鼓一鼓地捶打她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赵小果是80后独女，从小学到重点初中，一路都是班长头衔，学霸光环。然而进入高中后，因为拖后腿的数学成绩，一路下滑到了中游，最后差了几分落入了一所本市二本大学。毕业后赵小果进入一家国有企业，虽说年薪不高，但也算安稳。
之后的日子如水一般滑过，赵小果结婚，买房，生子。丈夫沉默老实，在体制内工作，勤勤恳恳当一颗“螺丝钉”。丈夫的父母远在江苏，老赵和老伴儿体恤小夫妻俩上班不易，主动搬过来和女儿女婿一起居住。老伴儿负责带小外孙，老赵负责全家的日常吃喝，一家人忙忙碌碌，倒也其乐融融。
到了2017年，赵小果的公司进行了内部调整，小果被迫从核心岗位调离，丢了自己的专业不说，还被调入了一个她万分反感的部门。小果一气之下辞了职，和几个大学同学搞起了自主创业。凭着自己过硬的专业能力，小果的公司从开始的磕磕绊绊，慢慢倒也渐入佳境。然而自己创业毕竟不比稳定保守的国有企业，辞职后的赵小果收入纯靠项目提成，运气好的时候月入七八万，但也有连续几个月颗粒无收的窘迫状态。
小果一直以为爸妈总是能理解她的决定，无论如何也总会站在她身后，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然而老赵的怒吼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小果的玻璃罩，让她如梦初醒。原来父亲打心眼里一直在怪她，怪她不如别人家女儿有出息，怪她敲掉了铁饭碗，怪她没有找个好老公，怪她没考上好大学，怪她不能让他享清福……他从小就喜欢拿她和别人比较，竟然到了现在，他还一直在比，从来没有停止过。
赵小果明白老赵对自己经济头脑的底气来自哪里。他常常爱吹嘘自己的两个“辉煌战绩”。一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第一次发行股票认购证时，敏锐的老赵赶上了首班车，30元一张的股票认购证，他一咬牙买了10张，挖到了第一桶金。二是到了本世纪初，上海的房价才露尖尖角，老赵又力排众议，在单位分房之外，买下了家庭的第二套房。没过多久，上海的房价整体翻番，老赵两套房出手，带着全家从上海郊区一跃跨入市区内环。女儿女婿目前住得这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也是老赵鼎力相助的结果。
老赵两次精准地把握住国内经济腾飞的重要时机，两次都收获颇丰。如今互联网金融又是一个新的热潮，老赵坚信凭借自己的丰富经验，一定可以继续年轻时候的荣光，再次给家庭收入带来新的亮色。
老赵不服输，赵小果却没这么乐观。对于陷入焦虑的赵小果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支离破碎的。她的生活被暑假中的熊孩子和时好时坏的项目切割地七零八落，胆战心惊和失落期盼常常在同一时刻纠缠上她，一晃眼，整个夏季就快过去了。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后，理财这件事现在成了饭桌上禁忌话题，老赵自己不提，赵小果心里着急但也硬挺着不肯再问。小果只能从观察老赵的脸色来推理目前的状况。小曲儿哼着，肯定是还没出问题；面孔铁板着，那就有点紧张了；有时候脸色阴沉个几天，又突然有说有笑了，那肯定是又有好消息了。小果偷偷向母亲打听情况，母亲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头。不过到底是相濡以沫了几十年的老伴儿，母亲细细劝慰了好多次，老赵总算也松了口，答应只把原来在股市里的10来万投进去，家里的主要资产保证不动。
到八月底的时候，赵小果在去拜访客户的路上接到了姑妈打来的电话。“小果，你爸爸最近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开口问我借10万！”小果惊得心口一跳，父亲这是疯了吗？10来万还不够他闹的，现在还要去找亲戚借钱！她急忙追问下去：“姑妈，你没借给他吧？”
“我当然没借给他！”姑妈斩钉截铁说道。她说不是自己不肯借，而是闹不清楚大哥到底要做什么，不好随便借，况且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电话那头，姑妈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车轱辘话。赵小果嘴里嗯嗯地答应着，心想：果然被我说中了，父亲现在的状态就像赌疯子上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要不要跟姑妈说实话？可是姑妈要是知道了，全部亲戚也都知道了，父亲脸上怕是挂不住。但要是不告诉姑妈，父亲恐怕收不住手，姑妈那儿借不到，还会去向别人借。想到此处，赵小果含含糊糊对姑妈大致解释了一下，叫她放心，同时叮嘱她千万不要借钱给父亲，也拜托她跟其他亲戚说一声。
“赵小果，你多关心关心你爸，别让他瞎搞啊！”姑妈挂断了电话。
晚上回家后，赵小果后冷眼旁观，看到老赵打了一圈电话没借到钱，长吁短叹的，一副错失良机的懊丧样子。小果心想，没人借钱给你，你总该死心了吧。奈何老赵心里不开心，看到小果时常待在家里不去跑业务也是没好脸色，动不动便要说一些“有钱不赚才叫戆度”的刺激人的话。赵小果被老赵气得头疼，反正儿子也开学了，于是趁机抱着电脑天天躲在咖啡馆里避清闲。
没过几天，老赵急赤白脸地冲进小果的房间，开口就问她要五万。“小果，你手头5万现款有吗？借给爸爸周转一下，14天以后连本带利还给你。”
小果一听也急了：“怎么了？你不是自己有10来万吗？都没了？”
“不是，还在！”老赵烦躁地扒拉着头顶的白发。老赵说得急，既想从头到尾说清楚，又免不了加入自己的解释和埋怨，说着说着又拐到岔路上，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小果越听越乱，不得不一直打断父亲重新问清楚，惹得老赵嗓门更大了起来。
最后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自从家里亲戚都不肯借钱给老赵之后，他就一直憋着一口气，迫不及待想最后搞一笔“大的”证明自己。直到前几天，那个“民营投资”APP又新推了一个什么“优选稳享增强版”产品，投资收益比以往还要再高五个点，爆款热销。老赵盘算过了，手里的一笔资金还有几天才能到账，再加上前期赚到的收益，他打算一次性凑足10万元投进去，大赚一笔就此收手。
然而每次打开“民营投资”APP刷新数据，老赵只看到那个产品的购买剩余额度迅速减少，转眼从90%就掉到了20%。他心急如焚，就怕晚了买不着了。到了昨天，资金按时回款到账，老赵终于凑足了10万购买成功，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老赵又习惯性打开“民营投资”APP盘算收益，突然发现产品说明上赫然列着“须购买双份投资收益才能收效”。“我昨天投地太急了，没看清楚。肯定是因为太热销了，才出了这种条款，以前从来没有的！”老赵急得要跳脚，立刻拨打了APP上的客服电话：“如果算自己投了5万一份，那之前的10万能不能正好算作两份？”客服说不行，昨天的投资系统已锁定，第二份必须与昨天的投资额相等。如果不及时把第二份补上，有可能会得不到收益，请考虑清楚。老赵盘算来盘算去，发现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最最多只有5万，不得已这才开口问小果借5万。
“爸！你还没看明白吗？这种条款从来没有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还不明显吗？骗子要收网了！你已经扔进去10万了，我和妈妈放任你到现在，你还在做梦，还要再扔10万进去？我不借！想也不要想！”赵小果的血一下子冲到头上，站起来大叫。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我现在只要钱，你现在不转给我钱就是你害我得不到收益，就是跟我有仇！”老赵拍着桌子怒吼。
赵小果被老赵逼得没办法，最后一狠心拿起了手机：“我给你钱！不过话要说清楚，不是因为我支持你，我是怕你急出病来。而且我要告诉你，这5万肯定就是扔在水里，连水漂的声音你都听不到！”
5万转眼到账，老赵赶紧拿着手机开始操作，追加，购买，点击……“啊哟，坏了！”老赵大叫一声，“我大概手一抖，密码输错了！”APP显示“密码操作失误”，10万倒是出去了，但是账户被锁住了。
老赵又急又气又后悔，赶紧再打电话给客服，说实在不行就不追加第二份了，能不能把刚才的10万退回来。客服小哥的声音温和友善，他表示，为了客户的资金安全，系统一旦锁定，客服后台也无能为力。但可以通过充值8万做抵押，就能立即解锁账户。等到第二天一早，抵押的8万会从原支付渠道返回。
此时，老赵终于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投了20万，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账户就这么被封锁住？老赵把老伴儿拉到一旁：“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再相信他们一次了。”在小果冷眼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骗局了，但在父亲急火攻心一副要脑溢血的模样，和心底一丝的侥幸心理中，她眼睁睁地看着老赵最后投了8万进去。
然而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老赵再没有登录上这个“民营投资”APP，无论他尝试多少次，系统都显示“您的账号不存在”。客服的电话也不再是一打就通，而是从无人接听，变成了空号，承诺返还8万元也同样无声无息，消失在了网络中。
自此，老赵一次性进投入28万，再加上之前还有一笔未到期撤出的，总计被骗走了35万。
当高悬的达摩克斯之剑终于落下之时，对于老赵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一整天心神恍惚，就像是魂灵出窍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心急如焚，除了心痛巨额损失，更多的是对父亲身体的担心。她拍着老赵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絮絮叨叨着安慰父亲，也安慰自己。钱没了没关系，人没事最重要。
赵小果先是陪着不死心的老赵去公司注册地去看看，果不其然，根本是个假地址。再去派出所报案，窗口接待的老民警摇头晃脑地叹息：“社区里反诈骗宣传天天在搞，你们都当耳旁风。现在上当受骗了，后悔了吧！”民警让老赵填了一张表格，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了。赵小果心里清楚，像自己这类单人报案的诈骗案件，专门立案侦查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有多人受骗报案才有可能增加重视度。如今APP再也登录不上，客服电话也转为空号，所谓的“民营投资”就此消失地无影无踪。
在之后的时间里，无论赵小果和朋友一起复盘讨论过多少次，她依然觉得这几乎是场避无可避的骗局。自从父亲在手机上关注一些理财APP的信息开始，大数据就已经抓取到了用户的使用痕迹。“猜你喜欢”的大数据精准猜中了用户的喜好，而骗子也精准利用了这种漏洞，将诈骗信息定点推送到受害人的眼前。从锁定目标开始，到取得信任、怂恿投资、尝到甜头、大量投入、无法提现（账户锁定）、销声匿迹，整个过程就是个典型的“杀猪盘”。而当父亲老赵心底存了那份贪念，生了那股欲望，掉入陷阱是早早晚晚的事。
父亲最终被骗走35万的结局，对于赵小果来说是个早就预见到的结果，她甚至感到这是一种解脱。如果不是骗子主动终结了这场骗局，她不知道父亲还会在这个泥沼里陷多久。如果父亲当时侥幸逃离骗局，之后还会不会更得意于自己的经验和本领，把全家的钱砸入更大的赌局，最后滑向更悲惨的境地。她早就做好了重大损失的思想准备，如今数额定格在35万，虽然远远超出心理预期，但好在房子、车子等固定资产还在，父亲母亲身体健康，没有因此而患病，一家人依然整整齐齐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2020年，疫情的狂风挂过全世界，整个社会暂停、刹车，像小果她们这样毫无抗风险能力的小工作室立刻失去了业务来源，很快陷入了停顿，全家的收入大部分依靠在了小果丈夫一个人身上。当面对共同灾难的时候，赵小果一家出奇地团结了起来。赵小果专心致志陪伴在家上网课的儿子，老赵再也不提那些赚大钱的“雄心壮志”，转而开始研究每日新冠疫情走向。他甚至觉得小果这种时候待在家里也挺不错，一来减少病毒感染的风险，二来也能趁此机会好好管教外孙。老赵如今每天的头等大事便是认真研究食谱，华山医院的张宏文医生说了，对抗新冠均衡营养十分重要，每天都要吃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新鲜事物，增强免疫力！
2021年初，赵小果面试成功，顺利入职了一家上市集团公司。小果一家的生活如同中国的经济社会一样，逐步回到正轨。那些疫情之前的故事，那些难以名状的欺骗、争吵和眼泪，仿佛像逐渐褪色的旧底片，被更多崭新的画面一层一层压到了抽屉底。经历过疫情，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如此。
我常在想，我为什么要写下这个情节并不复杂，数额也不算巨大，家庭也没有因此陷入悲情的平常故事？也许就是因为太平常了，在赵小果的家庭里，没有孤独寂寞缺爱，没有子女对老人疏于照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甚至没有其他外人的挑唆。一个这么普通的家庭,一个这么普通的父亲，却依然因为一点点贪念、一点点“不服老”、一点点“我很行”、一点点“我都懂”，一步步地走进金融诈骗陷阱中。
我想这个故事最大的警示就在于此，不要觉得骗子远在天边，骗子就在你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你，如果你不回头，你也许永远也察觉不到，而只要你动了念，一转身，你就已经被牢牢盯上了。
永远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这就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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