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当住家老师,海归毕业生的社会学观察|新气集ThinkAge
文|李梓新
今年初,之前从伦敦毕业回国的吃吃,在北京应聘到“住家老师”这份工作,她的工作是住在雇主家中,帮助两位十来岁的孩子进行学业规划和功课辅导,甚至还要负责日常菜谱的搭配和安排。
由于雇主夫妻长年不在北京,吃吃的工作一般都是在摄像头的监视中进行的,和她配合的还有一位住家阿姨。和孩子陪伴的过程中,以及孩子对她的倾诉中,她意识到这种精英化教育培养模式带来的问题,也亲身体会了阶层、服务等社会学议题。三个月之后,她意识到她暂时无法改变这个状态,选择了离职。
我和吃吃聊了聊,从“住家老师”这份工作,这个群体折射出来的中国教育的种种现象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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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本期节目内容节选
文字整理|子仪
住家教师的工作日常
李梓新:今天一起聊天的朋友吃吃从事过一份有趣的工作——住家教师,她也在三明治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分享这段经历。
我对家庭教师这个工作很感兴趣,一方面因为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家长,一方面也很关注如何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角度看待教育。你在三明治发表的文章其实也是一份很好的人类学田野调查记录。先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工作情况吧。
吃吃:找到这份工作前我刚刚裸辞,正在按照自己的专业背景寻找下一份工作。我本科是学英语的,很多这个专业的同学都考了教师资格证,毕业之后做了老师,于是我很自然地把教师划入了未来职业规划中。当我看到“高端家庭教师“这个岗位的时候产生了好奇。对比大部分学校里的教师薪资,高端家教的薪资确实更高,但其实真正的从业者并不多。我在各个平台搜索之后找到了一些描述这个职业的关键词:高薪、工作时长较短、接触人群层次高。因而我产生了投递简历的兴趣,然后就顺利被录取了。
李梓新:我觉得可以先解释一下“高端家庭教师”的概念,我知道你是需要住在雇主家里的,我们之前理解的家庭老师不一定是住家的,比如电影《寄生虫》的主人公起初也并不是住在他雇主的家里的。你是最初就和雇主商量好了要住在家里去照顾小孩的学习吗?
吃吃:是的,是否住家是可以选择的。北京的租房成本比较高,同时雇主也要求住家,所以我住在了雇主家里。
李梓新:那你在选择住家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获得了生活空间之外,也可能在让渡一些生活的权利呢?
吃吃:是的,开始工作前我设想过这些,也想象了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因为你和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没有关系,但你可以在他们家里获得一个独立的房间,然后要跟他们朝夕相处,这其实是一件挺魔幻的事情。我想过肯定需要让渡一些个人生活空间。我早上醒来就需要开始工作了,同时我是和孩子们自由相处的,为了在他们面前做出表率,我可能得收起部分的个人爱好,比如刷剧、打游戏,在他们面前多做看书、做英语听力这样的事情。
李梓新:但这个边界会不会有点模糊呢?你在文章里提到你确实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是没有监控的,但又会觉得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太好。你也提到早晨起来就要工作了,但他们家里是有打理饮食起居的住家阿姨的,那你早晨主要做什么呢?
吃吃:我早晨得安排孩子们上学的事情,他们要洗漱、整理书包、穿衣服、吃早饭,等把他们都送去上学了我才能开始做我的事情。
李梓新:一般阿姨会给你准备早餐吗?
吃吃:会的,其实我和阿姨是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餐的,但有时候孩子们吃得比较早,或者是他们把早餐都吃完了,阿姨会再准备一份比较简单的,我和她一起吃。
李梓新:还有一个特殊的情况是这个家里孩子们的父母并不和你们住在一起。这个家里的配置是你和一位住家阿姨两个成年人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住在一起,是吗?
吃吃:是的,家里有两个男孩,弟弟在国际学校念七年级,按国内的标准是初一,哥哥也是在念国际高中。他们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把两个孩子放在北京。妈妈大概两周左右回来看一次,但也不一定,爸爸比较少回来,并且他回北京也主要是为了公事。妈妈回来的时候也就待一两天,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行程会排得很满,通常也不是专门来看孩子,她还需要处理很多在北京的事情。
李梓新:这对很多家庭来说还挺难以想象的。虽然都是青春期的孩子了,但父母的陪伴也还是很重要的。虽然现在有很多年纪很小的留学生,但他们也是住在监护人家里或者寄宿学校里面,能提供一种教育的氛围。你服务过的这个家庭,并没有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你了解过原因吗?
吃吃:我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没有送孩子到寄宿学校。但我了解过为什么父母不跟孩子住在一起,父母目前需要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他们的事业必须在那里发展,他们觉得北京的教育资源更好,所以就把孩子放在了北京。他们想要的是自己专心工作的同时把孩子的教育分配给别人来负责。
李梓新:但这样就太把教育当成一种工作了,我觉得家庭教育还是很重要的,教育并不是完全可以外包出去的。
吃吃:没错,特别是父母对于孩子的重要性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替代的。即使我作为家庭教师长期和他们待在一起,对他们起到的榜样性作用肯定没有父母的影响大。其实我最后没能继续做下去的一个原因,也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替代父母做很多事情,但他们的父母又期待我去做这些事。
李梓新:假设和孩子们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其实也会是一个蛮大的挑战的。只跟孩子们住在一起的情况,和孩子父母也在的情况,你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有没有比较过这两种可能性?
吃吃:因为我没有接触过两种不同的情况,的确没有设想过。但我现在想来其实是差不多的,因为他们家是时时刻刻有监控的。比如弟弟多玩了一会儿iPad,她妈妈就会直接给我发微信说,他是不是看iPad太久了?能不能带他出去玩。
李梓新:家里有监控设备这件事情,你们在入职的时候雇主就跟你说清楚了吗?
吃吃:这件事情他们是没有跟我提,直到我到了他们家才发现四处都有监控。我在一些住家老师相关的文章里也看到很多老师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个人觉得,监控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让我进行了非常严格的自我审查,有一只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也觉得这种情况是需要提前说清楚的,但可能雇主他们没有这个意识吧。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设置是为了看我和阿姨的工作,还是主要看孩子们的行为,可能二者都有吧。
李梓新:正常来说,初高中阶段的孩子白天在学校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周末也有各种活动要参加,你也会很忙。那周中的白天算是你的休息时间吗?这段时间里你享有出门的自由的吗?
吃吃:我是可以出门的。周一到周五,他们上学之后和放学之前这段时间我可以自由安排。我会出门健身,我知道有的老师会出去见见朋友,其他时间我会备课或者看电影。我觉得也不能经常出去,毕竟阿姨要一直在家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工作,我的工资比她要高,但个人时间又比她多,我担心她心里会不平衡。
李梓新:你对这两个孩子的辅导是有明确的日程安排吗?
吃吃:是有的,我在弟弟身上花的时间会更多,基本是全科的补习。我会给他做一个时间安排表,写清楚周一到周五每天辅导什么,周末也需要给他安排兴趣班或者别的事情。学校布置作业的时候我会辅导作业,没有作业可能带他看一些英文绘本。因为他报了英语戏剧班,也会带他读英文的戏剧剧本。哥哥的学校属于IB体系的,有很多理科课程,我个人擅长的还是文科,所以他的学习不需要我太多的辅助,他会额外去补理科课程。同时哥哥的雅思课也是另外报的。
跨越阶层的教育可能实现吗?
李梓新:对你个人来说,会把自己身上经历过的国内传统的教育体系和现在新的国际教育体系作比较吗?像IB体系可能已经是一个所谓的社会的精英阶层才能接触的体系了。
吃吃:比较是时时刻刻发生的。我有时候会庆幸我不是这个阶层的孩子,我经历的是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曾经接受的教育是非常传统的,从公办高中高考进入大学,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去选择自己的方向。但我教的这两个孩子可能过早地拥有了过多的选择,反而会很纠结哪条路是对的,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在文章里也写到过一次和孩子敞开心扉的聊天,他告诉我他曾经知道自己要什么,现在不知道了,因为父母想给他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做选择了。我和哥哥不同的是,我的学生时代明确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然后才做选择,为了单纯的目标努力。但哥哥可能会觉得,我考不上好大学也没关系,家里已经给我铺好路了,总有兜底的选项。
李梓新:我也是高考出身,我们也知道这种路径是非常辛苦的。但选择出国留学的孩子,他们面临着考评方式过于多样化的问题,比如IB体系里面需要考量的成绩非常多,这对很多中国孩子来说其实是陌生的。虽然存在很多机构第三方的服务人员,但如果孩子自己没有动力,他们很难自己处理和把握这些事情。而且在目前比较卷的背景下,大家还要去争名校,去“爬藤”,这其实就给很多孩子造成了双重的压力。
吃吃:确实是这样的。但其实我也有反思过,如果我可以像这些孩子一样很早就接触到了很多知识,是不是也会不一样。他们现在就开始接触心理学、哲学、艺术理论这样丰富多彩的知识,可以跨学科地去思考事情。
李梓新:如果从社会权力结构的角度去看,大家可能认为家庭教师是一种新的工作,但也会天然地会觉得住家老师是某个社会阶层分工的产物,有很长的历史,比如从前封建社会里就有私塾先生。当自己成为家庭教师的时候,你考虑过这方面的命题吗?
吃吃:会的,我在文章里提到过感受到一种阶层的分裂。最近有个新闻,说到河南某个大学城因占地面积过大被点名批评。我是在河南上的大学,新闻里说的也是当年我所在的大学城,但我觉得不该过于关注占地面积,而是要注意到教育资源的不平衡。我现在所服务的家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教育资源,那我和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呢?这给了我很大的冲击。
李梓新:家长的初衷也许是好的,他们认识到教育是一件专业的事,他们也把它理解为一种工作。这两个孩子的父母想把教育外包出去,他们的理解可能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当然,这种“外包”也许有好的结果,但这对家长和老师的要求都很高。
吃吃:是的,事实上,家长把一切选择都提供给孩子,最后导致的结果并不好。我当然明白真正理解教育的父母并不多,他们会觉得这和工作一样,可以通过分包外部的优质资源,让孩子更好地学习。理论上这也许是可能实现的,但这对老师有很高的要求,也对家长、孩子、老师之间的三角互动关系要求很高。包括家长在雇佣家庭教师的时候,他们的动机有时候可能过于功利。所以在家庭教师和家庭匹配的时候,二者的教育理念是否一致是很重要的。比如我现在去面试别的雇主,会重点了解一些父母想怎么陪伴孩子的成长,他们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关注的成长点是什么。
当然,完全契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于是就需要双方进行磨合。但是是不是一定能磨合好呢?我觉得这也是这份工作很不稳定的一点。我知道现在有专门调和老师和家庭间关系的中介,他们会做一些家长的教育,但这样的中介数量也不多。
李梓新:中低年级的孩子需要的“家校互动”沟通还蛮多的,你会需要加家长群,或者做类似的沟通吗?如果你在群里的话会不会因为你不是孩子的家长出现这样的身份问题呢?
吃吃:他们学校是没有群的,基本都是通过邮箱登陆学校系统查看作业。但有时候老师也不会把每一项作业登记在系统里,所以孩子有时候也会弄不清楚。但我加了哥哥补习班的群和雅思机构的群,还要弟弟戏剧班的群。哥哥的一个雅思群里有二十多个人,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工作的,其中包括了课程老师、机构配备的辅导员、留学中介,另外还有他妈妈和我。
李梓新:那这样孩子还是会有压力的吧。
吃吃:是的,甚至他已经习惯了压力,选择破罐破摔了。当然我在某种程度上是理解妈妈为什么这么做的,因为她不在孩子身边,所以希望尽力做远程可以做的事情,为孩子提供更多资源。
李梓新:你文章开头提到和弟弟去环球影城的经历,他妈妈给他买了VIP Pass,还会故意向其他孩子炫耀,这其实牵涉到了社会教育问题,如果没有专门的引导,孩子在日常其实可能会自己形成阶层的判断,觉得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等等。
吃吃:没错,弟弟其实已经对自己的阶层有了蛮明确的认知了,他会觉得自己身处的是好的阶层。但我个人的价值观是认为,无论你的金钱积累到多少,作为人必须有基本的素质,比如你必须善待别人,有共情能力,能够包容。但他们似乎还没有办法理解这些,就像我也没有理解他们阶层的一些事情一样。
父母?老师?服务者?
李梓新:你和住家阿姨之间其实也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因为你们共同起居,在一个空间内工作,但原生背景和社会经历又不太一样,你们平时会互相交流吗?
吃吃:我和住家阿姨关系还挺好的,我们会经常交流。交流的主要内容还是孩子,因为这位阿姨已经在这家里工作好几年了,会给我介绍很多相关情况,我也会给阿姨介绍我的教学理念,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承担了教育的主导者的角色,我的教学也需要阿姨的配合。好在我们俩的教育理念比较像,都认为应该培养孩子的基本素质,所以也会一起要求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比如收拾书包、系鞋带等等事情。
李梓新:其实在欧洲中世纪以来也是有家庭教师的传统的,甚至小说里描写的家庭教师可能还在工作之余写小说。你在做这份工作前有这种浪漫的想象吗?你觉得这种比较传统的家庭教师在今天高速、功利化的社会里还存在吗?
吃吃:欧洲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我个人觉得这种浪漫的想象是不存在了。因为你一旦开始做这份工作,所有浪漫化的想象都荡然无存。毕竟你直接接触到了高收入的人群,他们关注的事情也可能更加现实,他们在雇老师的时候会比较计较自己的钱花得值不值。比如给孩子报补习班,孩子的家长会担心你作为老师会不会乱花他们的钱。
李梓新:补习班的选择上,你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吗?
吃吃:对,补习班是我可以参与决定的,但我当时也是想尽量把自己从中抽离出来。我只提供选项,不做决定。所以当时我给孩子的妈妈提供了几个选项,并且说清楚了选择的原因,用文字和表格的方法给她做了反馈。
李梓新:那对孩子教育资源的认知工作也落在你的身上了对吧?你需要为孩子的父母提供教育方面的建议。
吃吃:是的。我需要像做市场调研一样,在各类APP上对某一个课程进行对比,包括师资、地理位置、开销、教育的结果等等。我作为一个服务者给她提供信息的时候最担心的是这些教育方面的开销会不会太大,我会问“这个价格您觉得可以吗?” 但是他妈妈会认为钱无所谓,几千块也可以,几万块也行,重要的是让孩子受到好的教育。这也能体现一种阶层思维方式的差异吧。
李梓新:你指导孩子们学习生活的时候有很多言传身教的部分,需要给他们一些世界观、视野、见识上的引导,我觉得这对家庭老师的综合要求是非常高的,你会在工作中感受到这些挑战吗?
吃吃:挑战确实非常大。我觉得还是需要有一个培训体系来培养合格的家庭教师。因为我们所作的事情是像父母一样教育孩子,而不是单纯地传授知识,但又是以老师的身份,我会觉得这种教育责任是非常大的。而且青春期的孩子很会惹人生气,我必须得忍着脾气好好说话,不能展现出感情用事的一面。另外,比如在带孩子出去玩的时候,他们会问一些植物的名字,或者历史相关的问题,我也要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李梓新:你在这个家庭大概工作了多长时间呢?最后离开的契机是什么?
吃吃:大概3到4个月的时间吧。当时触发我离开的事情其实是我和哥哥的谈话。在那之前我会隐约的有想法,觉得我干不下去了,但是是那次谈话让我确定我必须走,因为我感到这个家庭需要我承担的责任实在是超过了我能承担的范围了。他们的父母已经基本从家庭教育的工作中撤退,一部分父母的工作需要我去承担,但孩子心理上的问题不是我作为老师去关爱他们就可以解决的,他们需要的还是父母的鼓励和支持。我认为我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我还是比较稚嫩,没有足够的经验。
李梓新:你走之前会把你的想法跟他们父母反馈吗?
吃吃:我跟妈妈沟通过,当时也挺纠结的,不知道自己的坦诚程度应该到百分之多少。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可能有60%吧,还没有明确地把他们家的问题说出来。我提到了这个教育责任对我来说太重大了,但还是把我个人的未来规划作为重点。我还有提到孩子的心理问题,但没有把这个作为离职的理由,而是作为一种教学反馈。我跟她说了需要改变,但也没有肯定地告诉她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因为我觉得我很难改变他们,毕竟他们的年纪和我父母也差不多,我也不可能改变我父母几十年来的教育思维,这就类似于摧毁他们的信仰。他们努力赚钱追求的教育目的,我好像也没有资格去否定。
李梓新:妈妈当时有什么回应吗?
吃吃:她还是受到了一些触动。我当时跟她说,能不能不要那么严格地对待哥哥,哥哥受到的批评实在是太多了,他更需要的可能是奖励和鼓励。然后她也跟我说,她会改。但她改的方式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改变不了这个家庭,因为父母没有办法理解我在说什么。由于我们各自的出发点不同,教育理念也不同,很难沟通。
李梓新:那你现在离开了,已经开始的改变可能也没办法继续了,是吗?
吃吃:对,这也是家庭老师这个行业的问题。老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家庭里面,尤其是现在这个行业的从业者都比较年轻,大部分都是刚毕业的学生。而且在家庭教师的招聘信息上可以看到,年龄限制在35岁甚至30岁以下,这个阶段的年轻人也有自己的职业追求,不可能把职业发展的时间都花在服务一个家庭上,所以这个行业的人员流动性还是很大的。那作为家庭老师,要怎么延续自己的教育理念呢?我离开之后,下一位老师的侧重点又在哪里呢?如果不同的家庭教师有观念相冲突的地方,其实也会给孩子造成混淆。
李梓新:你现在还在寻找教育方面的工作吗?
吃吃:我目前在找雅思老师的工作,也会把家庭教师作为目前求职的其中一个选项,但所占的比例并不高。通过最近的找工作经历我发现我找到第一份工作算是非常幸运的,之后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这其实还是一个没有成型的行业,中介的质量也比较参差不齐。我遇到过会把家庭教师归为家政服务的,也有的机构已经把它作为了公司职员,而不是单纯外派到家庭里,五险一金由公司支付。
李梓新:对你来说,如果被放在家政一类的资源推荐列表里,你的心理会受到社会上一些成见的影响吗?因为社会还是会普遍对家政人员存在偏见。你作为海归留学生,而且住家老师这个行业也需要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能做。你是怎么看这种矛盾性的?
吃吃:我目前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对我的岗位有什么偏见。但如果从雇主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们还是没有把家庭教师和学校的老师等同看待,更多还是觉得你是来为我的孩子服务的。所以,暑假里家政阿姨不在的时候,除了教孩子,我还承担了类似保姆的工作,帮他们洗衣服、做饭等等。这也是这份工作里比较难办的地方,经常发生突发状况,比如一旦孩子开始上网课,工作量就会突然增加。但我们的工作不是按照时间计算的,这就会导致一种衡量上的模糊。
李梓新:家庭教师这个行业有什么交流的群吗?或者你知道这个群体大概有多大规模吗?
吃吃:我目前加入了一些中介的群,里面的人数也不是非常多,所以其实这个社群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但我相信这个趋势会继续演化,因为需求还是一直存在的,以后门槛应该会越来越高,工作类别也会继续细分。
李梓新:还有一个大环境的因素,许多海归毕业生,尤其是文科生,现在确实找不到满意的工作。“高端家教”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也会面临我们前面聊到的这些议题,这份工作的复杂程度可能超过了一个毕业生的能力范畴。现在,很多年轻的海归毕业生也处在迷茫的阶段,你自己的感受是怎样的?
吃吃:是的,这个问题很现实,我的确因为自己的迷茫选择了一份看起来“钱来得很快”的工作。我面对的家长是社会经历很丰富的人,我在他们面前确实显得“学生气”,我也很想在工作的时候展现出专业的一面,让他们放心地把孩子交给我。
其实我在这个工作中确实得到了很多收获。我对人类学和社会学都很感兴趣,这段经历让我更确定之后的研究方向,我还有继续出国留学的计划,也希望在接下来的求学过程中把家庭教育作为课题。这份工作也让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自省,我会思考想要交给孩子们的事自己有没有先做到?我开始重新看待自己的阶级,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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