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社群的喜悲谁能看见
五月我在纽约访学了一个月,在我发烧到天昏地暗的某天早上,打开微信,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有三条来自三个不同人的消息,让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想自杀。”
“我果然撑不下去了。”
“想自杀,快救救我”。
一下子有三个人想要寻死?!我从床上弹了起来,懵了几秒后就赶快联系这三人。因为时差原因,信息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一位联系不上的,赶紧联系同事去关注ta,之后了解到ta还安全;另外两个,在沟通以后对方心情稍微有些平复了。但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也不是专业的社工,在处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我会有点忘记界限,好似落入了由无力、恐惧和焦虑交织的蛛网当中。
静下心来,我又会庆幸,还好我们中心有心理咨询师和社工的团队,可以用专业的方式来支持社群的朋友,帮助大家走出艰难的时刻。
在北京同志中心工作,不管是提供社区服务,开展政策倡导、多元性别公众教育,还是做社群培力,我们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帮助别人不会因为自己喜欢什么性别的人,自我认同是什么性别,做什么样的性别表达,而遭遇不公平的对待,不能自由的做自己。
在和社群一起工作的过程当中,我们更容易看到人们脆弱的那些部分:自我否定、自我压抑甚至对生命失去希望;也因为在中心的工作,我们又更容易看到人们坚强的那部分:
再大的阻碍也要活出真实的自我,再艰难也要坚持自救,即使自己面临生活的暴击也不忘记帮助与支持ta人。
下面我要讲一个故事
我认识一位行走的“解忧杂货铺”。她作为社群服务的提供者参与到了中心的志愿工作,每周为跨性别社群提供咨询。
自中心开始做跨性别的工作,我们也经常向她请教。此外,她也会把一些个案救助转介到中心这边来,由中心负责解决当事人的问题。今年她转给我们一个救助的案子,和当事人的母亲沟通的时候,有一天阿姨发给我一个有点吓人的照片,是一个孩子试图自杀,并且把那些文字和图片信息放到了群里,我看了小图就快昏过去了。当事人的母亲说,这位姐姐经常会要接触这样的事情。
姐姐看起来有点害羞,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暖心,好像在说“我就在这里哦。”她有十年的时间,都在自己的业余时间通过各种方式支持跨性别社群的朋友。 她能一边跟人面对面说话,手上还拿着pad跟手机,再跟三个人在线沟通。不仅是线上线下同时多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对话还能聊的特别深入。
姐姐陪聊的对象,大多数都处在人生的某种关卡当中,有人一心想要做性别重置手术,认为做了手术自己的人生就一定会美好,而现实却不是这么简单;有人在面对家庭的时候,不知道如何与家人沟通,许多人甚至会遭遇家人的暴力;有人在职场当中不知道用什么性别身份;有人在而立之年以后,开始后悔自己年轻时候的执念;有人因为想要做自己却遭遇重重困难痛苦不已,失去了继续生存的信心。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聊了很多跨性别社群相关的话题,我自觉聊的很相投。
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在中心楼下的7-11, 姐姐和另一个朋友来中心参加一个活动。见到她们,我很开心,走上前和她们打招呼,姐姐站在原地动了两下,却没有向我走过来,也没有回应我。 我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一路上我都在想难道是我做错啥事了,之前见面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理我了。到了中心之后,我忍不住问:“为什么刚才你们不跟我说话,是我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家不高兴了吗?”
姐姐说,“不是对你不高兴了,其实是我不满意自己的声音,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那样说话。练也是可以练出来的,我现在不想练,但有时候还是会介意自己的声音吧。“(跨性别女性会通过做声带手术或者练习的方式让自己的声音达到令自己满意的程度)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感到很不好意思。
对于跨性别朋友面临的人生议题,作为顺性别者如果不去特意了解,真的是难以想象。
作为顺性别者的日常,拿着身份证去过安检,拿着毕业证去求职,去符合自己性别的卫生间或者浴室,是“理所当然”,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对于跨性别者却处处是严苛的挑战。
在中国,虽然这两年跨性别的社会能见度有所提高,这个社群仍然是被严重污名和误解的社群,非常缺乏社会支持,因此大部分人都会向社群内求助。
作为社群的一份子和过来人,她也一直在网络上竭尽所能的去支持社群里的朋友,经常要面对各种人的负面情绪和艰难成长心路。 作为一个看看致郁系电影就可以低气压两三天的人,她做的的事情,我一周也做不下来,她却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了。在我心里,姐姐的头上罩着“坚强”的光环。
某日,跟姐姐,她的伴侣以及Q姐去餐厅吃饭。时间有点晚了,我们是唯一的一桌客人。老板娘和店伙计非常热情,Q姐一直跟我们开着玩笑,大家嘻嘻哈哈的特别开心。干杯的时候,Q姐跟我都向姐姐表达了敬佩之情。
“姐姐,你真的太厉害了,你真的特别的坚强,你的工作我可真的干不来。“
“我才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呢?“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有点悲伤的表情。
“啊,怎么会,如果不坚强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支持到别人吧?而且,还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年。”
“我想哭的话,马上就能哭出来哦。“她还是弯着眼睛笑着,有点调皮的竖起来一根手指,好像是小时候跟小朋友炫耀一个新玩具和新点子一样。
“啊,怎么可能。“我话刚从咽喉到舌根。就眼看着她的眼泪顺着那张一直在笑笑的脸落下来了。
传说中的一秒落泪, 我整个人呆掉。
Q姐比我更懂这种笑容背后的人生,她也马上落泪了。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居然可以做到说哭就哭了?
姐姐从一开始的默默落泪到后来脸都哭红了,她的女朋友静静的陪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的我,笨拙的安慰着她。后来她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我也有抑郁,我也曾经想过放弃和离开,不想活下去了,觉得没意义。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可以做些事情,慢慢来吧。只要能支持到大家,这个也支持着我继续活下去。”
把自己的昵称取名叫“铁”的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越来越坚强,绝对不可以显现自己的脆弱,妄图要把体内的脆弱赶尽杀绝。
但其实坚强和脆弱并非势不两立,它们是共生的,我们当然有脆弱,我们只有看到和承认自己的脆弱,才能坚强的去承担我们的责任,去体验我们的人生。
之后姐姐在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也会跟我说:“对不起,小铁,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可能要停一下。”我们在做跨性别领导力培训的时候,也经常有人哭鼻子,姐姐自己也会哭,她会在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的时候,反过来安慰我“哭的出来就是好事。”Q姐也一直表示要为社群做更多的事情。
那个目睹姐姐哭到鼻子都红的夜晚,我们都在孱弱的部分里看到了力量。
我们不能忽视的是,助人者也需要支持,给他人提供专业服务的人,也需要有人来支持ta们。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让暴击和坚强真正做到共生,我们才有能量,可持续的把工作做下去。
照亮他人,滋养自己
2018年的九九,让我们一起发光
请支持我们的九九众筹项目
助力性少数群体享受专业的心理健康教育和咨询服务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DY
【文章精选】
【活动推荐】
【跨性别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