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同志大张旗鼓
1989年的夏天，整个香港似乎都随着攀升的温度，变得躁动不安。
一群勇敢的同性恋者和为同性恋争取相应权利的律师，与社会的偏见和歧视对抗了二十多年，只为不被这个他们生活、劳动、纳税的城市再用性与爱的取向划分你我。
“同性恋非刑事化”，这七个字在大街小巷被谈论，人们越来越不明白，同性恋到底是什么？
这一年的夏天，时为香港进念剧团戏剧导演的林奕华在一番欧洲游历之后深受触动。欧洲的艺术影院虽小，但富有生命力，各色影展层出不穷，其中不乏“同性恋”主题的影展。
电影相对戏剧而言受众更广，在香港，这一同性恋文化贫瘠的城市里，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电影展可以让更多人加深对同性恋的了解，对同性恋群体而言，也是一种鼓励。于是，他联合曾经为王家卫、蔡明亮投资的博伟达联手创办了第一届“香港同志电影节”。
2018年的9月，初踏入香港开始崭新生活的我，十分幸运地抢到了《喜欢，轻吻，快跑》的电影票，成为了这个亚洲最长LGBTQ电影节，29年生命中一个微乎其微的注脚。
《喜欢，轻吻，快跑》是内地的译名，在香港，被翻译成《喜欢你，爱上你，逃离你》。我喜欢这个充满动态的名字——起初见面的怦然心动，亲密接触后的无限温柔却又如大多数美丽爱情那样转瞬即逝。
35岁的巴黎作家与22岁爱好读书的小镇青年相恋，这看似又是一出《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但雅克不是聪明成熟的男人，他有数不清的性伴侣，身患艾滋，却还有旧情人要处理。亚瑟也不是迷茫挣扎的少年，他和女性保持亲密关系，在爱上雅克之后大胆追求，真诚地向女友承认自己的性向。
我喜欢这部电影，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来自于这份坦率。在雅克的巴黎公寓里，他们和朋友一起跳舞、喝酒，微醺的亚瑟躺在雅克的手臂上，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问为什么人们总是在做爱后谈论自己悲惨的童年，为什么大家都对自己的欲望闭口不谈。曾经亚瑟会在夜晚的街头散步，在黑暗中寻找那个吸引自己的人，他说大多数人都为在街角与他做爱感到羞耻。
我想起之前的防艾日，校园里曾有公益社团在食堂门口分发安全套，有些同学接过细看之后，便面红耳赤地扔进垃圾桶。通识教育中，说起性交，本来就不大的教室里一片哗然。然而这早就不再是1991年之前的香港，那个连同性做爱都被视作犯法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
无论同性异性，“性爱”在人们口中仿佛成为了一个晦涩的词，大家或是趋避掉相关话题，或是将其当作性骚扰的武器，可性爱本该是个愉悦的过程，是我们彼此欣赏对方的身体而渴望得到的一种相互拥有。这无关乎生育、无关乎所谓道德伦理，这是天然的、与生俱来的，无论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们当然可以大方谈论性。
除了性之外，我对这部电影的喜欢还来自于“爱”。
同样是1990年代的法国，同样是身患艾滋的主角，在所有关于那个病魔肆虐的年代的描述里，《每分钟120击》是愤怒的，它呼唤的是一种觉醒，是不再噤声，是抗争；
而《喜欢，轻吻，快跑》则是柔和的，它温柔到你丝毫感觉不出病痛为雅克的生理和心理上带来的折磨，它温柔到没有阻碍，身边的人所给予的全是支持——多年老友和乖巧的儿子，它温柔得仿佛海滩边和亚瑟玩耍的孩子的笑脸以及特吕弗墓地上的花。我们见过了美丽的事物，所以才会为它的凋零而感到心碎，也同时拥有了这种心碎带来的力量。
当人人对艾滋都束手无策时，他们只能相信爱。和所有想传达美好的电影一样，它极度地浪漫，在雅克的人生只有虚无相伴的时候，他遇上了亚瑟，和他最年轻丰富的爱。这种感情是相通的，雅克与亚瑟其实只是个符号，随便换个名字，安娜与露易丝，弗朗索瓦与伊莎贝拉，爱情的体验，并不会因为性别而产生分别。我一直很喜欢“去标签化”这个词，电影人对LGBTQ的关注度促使每年都有太多“独特”的电影诞生，而“爱”的议题，是我所欣赏的那点“相同”。
29年过去，香港同志影展的策展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影展的展出电影也从最早的只关注男同到有女同电影现身，再到跨性别。我们关于性别的认知越来越丰富，影展的生长姿态越来越茂盛，为所有来观影的观众提供的也是一个更加具有安全感的氛围。
这一天是同志影展的开幕式，我看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面孔一对对牵着手走进影院，站在大厅的展板前大方地给采访的媒体拍照，坐在影厅里和认识的朋友寒暄自拍。他们快速地亲吻彼此的脸颊然后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
真正的骄傲或许就是为爱理直气壮。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在如此多的同性情侣之中，我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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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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