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帝都博士的半年五次搬家史

鹿鸣君：您好！

想跟您讲一讲我在毕业短短半年内搬了五次家的故事。

今年6月份，我终于在最后期限拿到了文章的接收函，结束了没日没夜的博士生涯，拿到了学位，搬到了我早已毕业的女友租住的小屋里。

这是第一次有些迷茫，有些释然的搬离。

当时，在实验室里灰头土脸的我并不知道，北京城里各大中介的疯狂抢房风潮正如火如荼。这股飓风并没有让我等多久，中介直接把她这套房子的租价抬高20%。忍受不了剧增的房租，也再也不想看到就住在对面的、撒谎成性的二房东，我们选择了承受范围内最好的自如品牌的房子。

这是第二次有些无奈的搬离。

刚搬进去不久，或许是毕业前没日没夜的实验，或许是毕业以后突然的放松，我发起了莫名的高烧，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原因，只好每天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将近一个月后，才如同不知所以的来一样，烧又莫名其妙地退去了。

这时候，自如的“”甲醛房“”事件爆了出来，想到这次不明所以的高烧，我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想到这并不是首次出租，也闻不到什么味道，买来甲醛测试盒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足够幸运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似乎并非大病，待身体恢复之后便开始寻找工作，最后来到了通州的一家公司。初到公司，诸事繁杂，从女友处到公司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实在苦不堪言。而此时的通州房租，与刚刮过中介飓风的朝阳相比，确实可以说一句不贵。算下来，就算是不退押金，算进月租似乎也还能接受。公司同事推荐了一家名叫昊园恒业的中介公司，抱着这家中介怎么也至于几个月就跑路的侥幸心态，与它旗下峰客品牌签订了合同。

这是第三次，充满期望与担忧的搬离。

然而，自如的房子，并不是躲过了甲醛便万事大吉，我来到通州工作不久，一天，女友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自如房屋被盗，而她，在大中午正撞见了入室盗窃的蟊贼。抱着遇到这种事情也只好自怪倒霉的心里，我一边安抚女友一边让她报了警。警察大概也是司空见惯，半天才过来看一眼，然后就开始了一系列漫长的流程。

然而，警察不经意的聊天让我们发现，这并不是仅仅只是“倒霉”的意外：原来，就在我们入住前的一个月，这个房源就刚被盗过，而在租房期间和自如的反复交流沟通中，这一个月前的盗案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更让我们不能接受的是，两次被盗，蟊贼竟然都是从同一个地方进入房屋，似乎房屋被盗对出租方的管理来说根本是一件无需考虑重视的事情？在多次与自如的沟通之后，自如公司作出的承诺仅仅是修复被撞裂的门和墙体，重新安装被贼拆掉的防盗窗，然后——给我们送来了两盆绿植。除此之外，拒绝做任何其他的改进，甚至反诬我们出门没有反锁门窗——然而在入住的时候，别说提醒我们了，也不谈面对永远散发着一股下水管味的厕所说让我们多开窗通风就可以了，他们甚至连如何反锁密码锁都没有告诉我们。

看着墙上被撞出来的裂痕，我女朋友坚决要求搬走。反复的交涉之下自如方突然对我女友说可以让我们搬走，并“宽宏大量”地不算我们违约。而当我女朋友搬到了我爱我家的房源时，他突然改口说只有我们搬到自如房源才不算违约，接着就要开始各种名目的扣款——我此时才知道，向我女友“表示”的方法竟然是口头承诺！

自如的管家大概早已看出我平时不在，而女友又特别轻信，早已计划好。在这第三次充满心理阴影和被欺骗感的搬家后，我多方投诉，不知哪方神圣略显神通，而自如大概也终究不想撕下这层好人外皮，一天晚上突然同意了部分退款，又经过一段礼貌又激烈的撕逼后，我终于拿到了我全部的应得。

于是，迎来了这第四次心理阴影拉满的搬家。

刚刚结束和自如的纠缠，还没等我喘一口气，北京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又给了我一个惊喜。通州刚住了一个月的房子，有人敲门，进来便告诉我们：中介，跑路了。他告诉我们，中介已经没有给他打房租了，也联系不上，中介之前给他的房租只够下个月了，下月末之前你们得搬出去。房东又说，要跟我续签直接租也可以，然而开口就报出了20%的涨幅。无语之际，联系一下中介确实无人接听，于是立刻报警，警察看来也是经验丰富，开口就问我是不是经济纠纷。被多次搬家磨砺过的我，马上就说我觉得这是诈骗，中介卷款跑路，警察才终于无奈过来，也就是简单地记录了一下，连一张回执都没有给我就走了。

昊园恒业位于北京市朝阳区财满街8号楼的办公场所人去楼空 /《中国经营报》图片

报完警，送走房东，才终于能安心地坐下来思考一会，也听说这边中介都是和房东签了多年合同，也有房东因为对合同不满想要单方面终止合同的前例。那么，这个开口就把房租抬高了20%多的房东是不是也是这样？

第二天反复联系中介，竟然出乎意料地联系上了，中介语气非常诚恳地告诉我，是交租时间还没到，有些房东是在故意找茬，让我再等两周财务就打款了。结合自己的猜疑，我竟然还信了，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正处在山雨欲来的满城风雨之中。

也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昊园恒业满满的黑历史，起家不过四年，收购了大大小小近五十家小中介，基本不退押金等等，然而此时还心存幻想。直到最终爆出来昊园恒业资金链断裂的正式新闻报道，中介也撕下当初的一副诚意满满的面纱：爱住不住，不住退租，然而给出的退租部电话永远无人接听，连客服电话也直接停机。

无奈之下，只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到处看房，短短的几周，也让我看到了百态种种：

有两个小姑娘挤在六七平米的储物间里，还被房东收取了远高于市场价的租金，并在合同里深深埋下了大坑，想要亏不少转租出去，在我走后还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合适，脸上挂满疲惫，房间里混乱不堪，与我聊着工作的不顺、离开的艰辛；

一口一个“哥”的中介，到了看房的时候便种种理由想更换房源，不成便翻脸；

坚称自己是个人房东，却手里天南海北好几套房子，也拿不出房产证的“房东”。

在此期间，也才发现昊园恒业是继杭州鼎家、上海寓见之后爆仓的大型长租公寓，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通过与晋商集团的元宝e家联合，采用疯狂的租金贷手段，高价收购房屋，低价甚至赔本出租，但是连哄带骗，甚至威胁的方式逼迫收购的中介的原租户，以及新租户使用租金贷的方式快速回款，进一步扩张，迅速成为一个影响巨大的庞然大物。

如今的轰然倒塌，他的覆巢之下，并不只有我一人。

损失巨大，影响广泛，但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重视。我试图向警察，工商局，市场热线，地方领导留言板以及各种我想得到渠道投诉，但是所得到最好结果，也不过是我们已经接到您的投诉，将为您处理，请您耐心等待。没有一个渠道主动联系过我。当初担忧租金贷问题的我选择了押一付三，而很多已经无法继续租住的租金贷使用者，在被房东驱赶清退之后，还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债务，在多次前往门店抗议之后，昊园恒业的选择仅仅只是关闭了门店，行政力量没有任何的表示，许多派出所也依然拒不接受“经济纠纷”。

所有人都以为只能靠自己去解决了，但是并不是这样，行政力量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在最近，晋商集团终于同意在九棵树和抗议者们进行协商，但是当日，所有的结果只有继续等待，面对抗议者的不满，雷霆手段才开始显现，目前国内大部分媒体均无报道，视频也被屏蔽，只有一些不存在的网站还能看到。

不过在广泛的影响之下，派出所们也开始接到通知，开始接受立案。但是据受害者们所言，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在一个我一直很不喜欢的网站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下我看到一条评论，“租房这样一个全世界都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中国就变成了这样？”诚然，政府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监管到市场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为什么总是要到矛盾彻底激化的一刻，才能不择手段地去平息事端呢？风起于青蘋之末，这场卷动数万人的飓风，早在去年便早已在各类网站上，各种渠道中以各种小案件，小违规旋起，为何却直到如今才引起重视？

这个尚无结论的第五次搬家，也许只能在法庭上获得一个最终的结果。但是，比起一个个体微不足道的小案件，希望有一天，北京欢迎你不再只是一首歌，“租售同权”不再只是一纸政策，每一个在北京城打拼，期望和国家一起走向一个更好未来的年轻人，都能有一个让人心安的容身之处。

以上是我的故事。

祝好！

——泽地

■备忘录：之前写的”甲醛房“系列链接：

▢出租房里的偷拍摄像头

PS：我正在招聘编辑和实习生，坐标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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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