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开展空间文学批评？
第97期“我来读文献”活动第二阶段线上论坛于3月31日19:00举行。本期活动关注《空间》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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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读专家
陈丽，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教授，爱尔兰研究中心副主任，2017.8—2018.8中美富布赖特高级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当代英国文学和爱尔兰文学。近年来先后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爱尔兰文艺复兴与民族身份塑造”和“空间视角下的当代爱尔兰小说研究”；发表论文多篇；出版专著包括《时间十字架上的玫瑰——20世纪爱尔兰大房子小说》《爱尔兰文艺复兴与民族身份塑造》等。
思考题
1. 简述本雅明对波德莱尔诗歌现代性的空间分析。
本雅明（图片来自网络，下同）
波德莱尔
本雅明对巴黎城市的现代性的研究和他对波德莱尔的诗歌研究相辅相成，深刻地揭示了波德莱尔诗歌的现代性。在本雅明看来，拱门街最能体现资本在现代城市的运作，不仅是一个商品和人流的集散地，还是重要的城市空间节点。拱门街的存在挑战了既往对于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严格划分，调和了两者的泾渭分明，形成一个模糊不清的过渡地带。拱门街催生了徜徉其中的一类特殊人群：漫游者或游荡者。在波德莱尔的笔下，艺术家化身为游手好闲的都市游荡者，跻身于人群中东张西望又保持着审视的距离。“诗人在荒漠的街道上从词、片段和句头组成的幽灵般的大众中夺取诗的战利品”，其文学表达正符合现代生活的瞬间性、变动性、偶然性等种种特点。
2. 哈维在《巴黎城记》中是如何阐释巴黎作为现代性之都的空间意义的？
《巴黎城记》书影
哈维的研究拓展了本雅明的巴黎研究，特别突出了巴黎内外空间的关系，以及巴黎经过奥斯曼改造之后崭新的政治经济关系，将本雅明对巴黎纷繁的现代经验的碎片化体验，如外部空间、流动性、游逛者等，纳入到一个更为整体化、更具决定性的政治经济宰制框架中去。哈维借助对巴尔扎克作品中的空间区隔、流动性、漫游者等分析，主旨在于谈论空间的政治经济维度，以此来解析巴黎的现代性神话。
3. 结合乔伊斯的文学创作，简述地图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的作用。
乔伊斯
无论在文学创作还是在文学批评中，地图都具有重要的作用。乔伊斯大量使用地图来创作《尤利西斯》等虚构文学，这一行为既反映了他对于精准的时空关系的追求，与作家文本再现都柏林的宏愿相一致，又是一种突出都市空间现代性的写作技巧，大量出现的陌生地名令读者不知所措，从而在阅读中体现出现代人在都市街头经常体验的迷失感。对于文学批评而言，地图同样具有重要作用。文中地图与真实地图相比出现的想象重构和艺术缺省可以有效展示乔伊斯是如何利用地图进行艺术创作的，并向不熟悉都柏林地形的读者揭示文本中隐含的空间意义。
4. 简述乔伊斯的后殖民漫游者的空间特性。
乔伊斯笔下存在很多都市漫游者，如斯蒂芬、布卢姆等都是经典的漫游者。但他们具有很明确的后殖民维度，是处于英国和爱尔兰文化夹缝中的文人代表。殖民空间标志物的大量存在，以及漫游者在精神瘫痪和物理流动之间的矛盾性均能突出后殖民漫游的空间特性。
5. 如何理解伍尔夫的空间诉求的性别维度？
伍尔夫
伍尔夫对于女性写作需要“一间自己的房间”的论述已经众所周知。她的一大贡献在于将性别的维度引入了空间分析。不同的空间场所中隐含的性别意义和等级观念产生了性别化的空间，各种默认的空间区隔对女性成长造成了极大的阻隔。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等作品中的空间诉求从空间上彰显了女性生存空间的现实匮乏和迫切需求。
6. 结合伍尔夫的作品研究，思考伍尔夫“房间”的现代性。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房间与现代性空间》书影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房间与现代性空间》（Virginia Woolf’s Rooms and the Spaces of Modernity, 2018）是一部从空间角度来批评伍尔夫文学作品的新作，推荐阅读，以进一步深化理解空间文学批评的方法和角度。该书从“房间”入手来分析伍尔夫的各种真实和比喻意义上的房间。这些房间整体来说是对女性具有压迫性的父权传统的空间显现，但伍尔夫通过展示现代性主体的女性意识觉醒，将主体的心理内部空间与具有性别、阶级和帝国主义政治密码的地理空间挂起钩来，从而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
7. 结合伍尔夫的作品研究，简述都市中心对于女性的特殊意义。
《漫步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伦敦：文学地理学研究》书影
《漫步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伦敦：文学地理学研究》（Walking Virginia Woolf’s London: An Investigation in Literary Geography, 2017）一书正好与上题所荐图书形成有益的补充。该书从“漫步”这一动态状态入手来分析伍尔夫笔下的伦敦，正好提供了“房间”之外的女性都市体验。伍尔夫在早期的作品中对都市中心抱有巨大的期望，将之解读为压迫性的维多利亚家宅空间的对立面，是允许女性暂时搁置其性别限制、享有一定自由的解放空间。但她在后期作品中变得更加悲观。伍尔夫对于都市中心的性别赋义对于我们理解今天的女性都市小说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8. 如何理解赫斯顿的门廊空间诉求？
赫斯顿
伍尔夫的“房间”是一种女性专属空间，能够保障女性艺术家的自由和隐私，使其心无旁骛地追求自我和艺术，远离起居室等公共空间的琐事干扰以及其他人的白眼和歧视。但赫斯顿对于在商店门廊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空间诉求追求的却不是女性隐私空间，而是女性在公共空间中能否占有一席之地。她拒绝了被雪藏在家中做个安分的天使的性别角色，要求在社区公共文化场所被看见和被听见。赫斯顿与伍尔夫对于女性空间占有的诉求具体内容不同，表达了作家在阶级和文化环境上的差异。但她们的诉求异曲同工地表明了占有空间对于女性成长的重要性。
读者提问
1. “3.2.2 图绘与现代主义写作技巧”中第二段后半部分说“小说的空间绘图提供了一种虚假的连贯性和整体感，把原本孤立的、片段式的都市经验串联起来，虚假地产生了一种归属感或排他感”。这里所说的是指谁的归属感与排他感呢？
当然是内部人的归属感，对外部人而言则意味着被排斥在外。正如雷尔夫对地方性的探讨，越靠近中心的位置，身份认同感越强，归属感也越强。具体到此处，乔伊斯的大量街道名称对于熟悉都柏林的“内部人”而言提供了身份认同感的来源；但不熟悉都柏林的读者，如我们，则会感觉被这些只有名字而不知所谓的地方排斥在外。
2. 在4.2.1小节的第一段中，“辛克认为，‘房间是联系审美与政治的桥梁，明确表达了现代主义对主体性的兴趣，并有助于理解建筑空间以什么样的方式既具现了人类关系，又积极地塑造它’”。在这句总结中，“审美与政治的桥梁”是因为伍尔夫作品中的房间不仅包括家宅私人领域，还扩展到政治、公共空间；那么“现代主义对主体性的兴趣”又是怎么体现出来的呢？
现代主义对主体性的强烈兴趣表现在各个方面，不用我们在这里赘述。事实上，主体性常被认为是现代主义的一个核心特征。此处，辛克认为伍尔夫作品中的“房间”凸显了现代主义对主体性的兴趣。这个总结主要可以从伍尔夫的创作态度上来理解。我们阅读伍尔夫的房间，感受到的绝非是以往现实主义的那种环境描写。不论是写景还是写物，其着眼点永远都是人物的主体性。
3. 请问陈老师，如何通过文学作品的阅读，对空间叙事类型的分类标准进行严谨且有说服力的划分呢？比如在书中您提到上升叙事和融入叙事。谢谢！
罗伯特·斯特普托（Robert B. Stepto）在From Behind the Veil: A Study of Afro-American Narrative一书中探讨了非裔美国人的叙事在空间上的南北之分，并据此总结了两种类型的叙事：“上升”（ascent）叙事和“融入”（immersion）叙事。
但我想强调一下，此处的“叙事”和“叙事学”之“叙事”是两个概念。这个词本身多义，此处涉及它的两个意思。斯特普托的叙事，指的是 something that is narrated，也即非裔美国人为理解自己的族裔身份等所讲的故事。是以有“上升”和“融入”两类划分，其划分依据是默认美国的自由北方比蓄奴的南方更友好、更自由。因而“上升”在方向上指的是从南向北，接近“自由”的象征空间；反之，“融入”指的是从北向南，更加深入地“融入”南方对非裔美国人压迫更为深重的象征空间。
而问题中的“空间叙事类型……的划分”中的“叙事”，我理解的是指the art or practice of narration，也即叙事学所研究的叙事技巧和策略的范畴。这一方面是目前空间叙事研究的主流，存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划分不同类型，我在书中也有不少举例。这么多划分的方法不是说明它们不严谨，而是说明划分的标准或依据各有不同，理论家看问题的方式不同，这一点很正常，也符合学术百花齐放的基本规律。简单来说，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世界、理解文本的理论就是好理论。大家完全可以结合自己的学术兴趣来进一步研究。
4. 请问陈老师，目前有学者认为叙事即叙述，甚至应由叙述代替叙事这一术语。您认为空间叙事与空间叙述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谢谢！
叙事一词本身多义，如果作为story-telling的意思而言，它与叙述是同义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书中主张“空间叙事”采取窄义的定义方法，也即把研究对象具体化到叙事学所涉及的领域，而不是无限泛化的“叙事”概念，因为后者的很多内容其实与空间文学批评这个概念是重合的。也即，我们讲空间叙事的时候，应注重限定研究对象，主要探讨空间对于文本和/或非文本艺术作品的叙事框架和叙事技巧方面的作用，而将其他方面的研究归纳到空间批评的范畴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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