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列展览部只有3个人的华沙国家博物馆如何保证高效运转？
本文作者黄芮为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协会“艺术专业与管理人才国际交流项目”派往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的交流人员，该项目由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黄芮来自四川博物院，她将和大家一起分享她的收获。
2016年9月1日至9月30日，我在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The National Museum in Warsaw,波兰文Muzeum Narodowe w Warszawie, 简称MNW）完成了为期一个月的实习计划。
这段时期，我主要在东方艺术研究部参与筹备中国国家博物馆与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联合举办的展览“文心万象——中国古代文人的绘画与生活”。该展览的波方策展人Joanna Popkowska是我的指导老师，在她和部门其他几位同事的热情帮助下， 我的实习愉悦而充实。
华沙国家博物馆（简称MNW），位于波兰首都华沙，始建于1862年，前身为华沙美术博物馆。1916年，军事博物馆的创立人布洛尼斯拉夫上校带头提出将华沙美术博物馆建成华沙国家博物馆。在波兰恢复独立以后，布洛尼斯拉夫上校的这一决定使得华沙国家博物馆的藏品量通过捐赠和自主购买得到了大幅的增加。虽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博物馆的建筑被毁坏，但绝大部分藏品的保存并没有受到影响。
战争结束后，通过时任馆长斯坦尼斯拉夫·洛伦兹的不懈努力，博物馆的扩建终于在1972年完成，也就是现在的博物馆外型。
华沙国家博物馆正门
如今，华沙国家博物馆约有830000件藏品，涵盖了壁画、素描、油画、雕塑、陶瓷、青铜、金银、印章、钱币等各类藏品及资料。这些藏品来源广泛，除了博物馆征集所得，也有收藏家的捐赠，更有考古发掘所得。主要常设展览为“古老的欧洲艺术画展”、“19世纪艺术画展”与“20至21世纪艺术展”，博物馆以其收藏的欧洲最为丰富的努比亚基督教艺术藏品和与波兰历史相关的中世纪艺术雕塑著称。
笔者所实习的东方艺术研究部由中国、日本、伊斯兰艺术及佛教与印度艺术五个研究领域组成。其中，中国艺术品收藏量在波兰同类博物馆中数量最大，约有5000多件从清代至明朝的玉器、漆器、陶瓷器、青铜器、纺织品以及20世纪的年画等藏品。主要来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世界级钢琴大师，同时也是波兰的政治家、外交家伊格纳奇·扬·帕德雷夫斯基捐赠。另有1000多幅的木版画及画像砖拓片则是由波兰汉学家维托尔德·雅布隆斯基博士捐赠。
虽然华沙国家博物馆的中国艺术品收藏量位于波兰之首，可惜由于展览场地的限制，迄今为止，中国藏品只在该馆作为临展展出过很短的时间。
办公区的走廊墙面被有效地利用
华沙国家博物馆的展览部和国内的展览部职能存在着较大的差别。当我知道华沙国家博物馆陈列展览部只有三位工作人员时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有400多人的国家博物馆，怎么会在如此至关重要的职能部门只设定了3名工作岗位呢？在了解了博物馆的机构设置以后，才明白他们有十分细致的职能划分。
首先，展览的内容大纲是由研究不同领域的策展人撰写，他们来自不同的研究部门。分别有基督教艺术、古代欧洲艺术、波兰艺术、东方艺术、现当代艺术等。除此之外，展览藏品点交清册的整理与翻译也都是由内容设计人员负责梳理和校对，文本大纲与展览图录的内容也均由负责此次展览内容的东方艺术研究部工作人员完成。
其次，展览的形式设计方案和施工博物馆都会外包给其它的公司来负责，设计师更多的是和撰写内容文本的研究人员沟通设计理念与思路。大到整个展示效果与辅助展具的设计，小到每一件藏品所需要的展架外型与尺寸都是由设计师独立完成。
值得称赞的是几乎每一个大型临展都会重新根据展示内容与展品设计所需的展柜、展台，甚至连展墙都是“量体裁衣”。设计师会为展览中的每一件藏品量身定做相应的展具、展托或展示柜。临展厅也不像国内大多数的展厅有玻璃展示柜，完全是空荡的无任何展墙与展柜的空间。设计师根据中方提供的文物尺寸结合展览大纲，对每一件藏品的位置与展示方式作了十分细致的考量，按照实际所需的尺寸采用嵌入式展示手法设计平柜和墙体展示柜。而并非像以往我们常见的用现有的展柜展线长度计算出每个展柜应展出的藏品。或许这更能体现出一种设计的态度，精心地计算每一件或几件藏品所需要的空间而不是被束缚在限定的空间中。
根据展品尺寸设计的展柜
陈列展览部的工作人员则与展具、展墙的制作方密切接触，讨论施工细节中遇到的具体问题，更侧重于协调与监理的工作。在文物的点交过程中，不同于国内博物馆的操作流程。陈展部并不参与点交工作，而是由文保部不同类别的保管员负责。在办理文物交接手续时，如果遇上不同类型的文物，需要提前联系相应的保管员前来把关。华沙国家博物馆的文保部门保管员在职能上也与国内博物馆保管员有所区别。国内保管员的职责是研究、保管文物，而华沙国家博物馆的保管员职责与国内文保部门的工作要求更为贴近，除了日常的文物修复工作以外，文物点交工作也只能由保管员完成。文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在点交时会比其它任何人都更熟悉该类器物的特征，更具专业性的指导意见。同时，保管员也并不具备保管藏品的职责，因为博物馆的藏品是按照分类由藏品研究部的策展人进行保管。
东方艺术研究部一角
展览设计与施工的经费方面，也没有交由陈展部承担，这一项是由博物馆的市场部负责。包括展览的赞助方案、广告、文创产品、海报等都由市场部制定并实施。
另一业务部门是信息交流部，他们负责博物馆的宣传推广，塑造和维护博物馆的公众形象，增进观众对博物馆活动与展览信息的了解。
博物馆的各种活动则是由教育部来策划。比如每周日中午12点定期在博物馆外的庭院举行的气功教学吸引了大量波兰本地观众参加。
气功课程开始前的热身训练
笔者在国内博物馆从事的是展览形式设计工作，如何增强展览的互动效果和调动观众观展的积极性，时常困扰着自己。在展览设计中不仅希望观众能欣赏到精美的艺术，更试图运用多元的展示手法将展厅空间和观众联系起来，让公众通过不同的感官与艺术产生不同方式的交流与接触。然而如何让观众在参观壁画类的展览不感到枯燥乏味，我在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的“Faras壁画艺术展”中找到了答案。
Faras壁画艺术展
位于博物馆一层的“卡齐米米查罗斯基教授Faras壁画艺术”展厅，也是欧洲仅有的一个关于尼罗河中世纪努比亚绘画艺术的常设展，展出了从公元8世纪到14世纪Faras城的教堂壁画。Faras城曾是一座努比亚中世纪的大型中心城市（地处现今的苏丹）。在阿斯旺大坝建成以前，波兰考古学家卡齐米米查罗斯基教授带队拯救出科普特基督教遗迹，现在的Faras已经被淹没在尼罗河底了。努比亚艺术家用最美丽的古代基督教艺术语言创造出的60多幅精美壁画在沉寂几个世纪之后，与观众展开了一场时空对话。
该展厅在表现空间的艺术感染力上十分值得我们学习，巧妙地将空间色彩与质地与所展示的文物质感融为一体。这种设计强化了参观者在空间中的体验度，让观众充分参与到展厅的空间互动当中，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Faras城。整个展示空间将藏品、环境与参观者有效结合，综合考虑到参观者的心理及文化背景，全方位展示藏品的同时给人以舒适和美的感受，体现出了和谐共存的展示设计。
一进入展厅，Faras大教堂遗迹的模型随即映入眼帘。按比例设计的模型使观众对整个建筑有了初步的认知，也对展览中壁画的位置安排有了大致的空间感。参观者可以从遗址模型上方的显示屏观看通过3D数字电影模拟出的重建大教堂场景、介绍教堂遗址发现者、Faras艺术展创立人波兰考古学家卡齐米米查罗斯基教授的影片。除此之外，也能在短片里看到努比亚教堂部分壁画特写和人物肖像画，以及在Faras遗址的考古发掘记录片。
Faras壁画艺术展展厅入口
继续移步到展厅参观，观众可以看到大教堂的内部楼梯与精美的壁画。值得一提的是，壁画是被嵌入到展墙中进行展示，壁画四周的展墙也特意采用了与其颜料相近的墙面涂料，整体色调十分统一，伴随着展厅内萦绕在耳畔的科普特礼仪诵经，让人仿佛置身在1200多年前的教堂里看着壁画中圣母玛利亚抱着还是婴儿的耶稣。
Faras壁画艺术展“怀抱耶稣的圣母玛利亚”
欣赏完充满宗教色彩的壁画以后，还能在尾厅的两个大型触摸显示屏里参与壁画有关的拼图竞赛以及瞬时记忆游戏互动，让人从久远的历史中回到了现实的同时又不失突兀。
观众积极地参与互动游戏
平日里除了对东方艺术研究部收藏的中国年画主题内容进行梳理以外，更多的是对临时展览“文心万象——中国古代文人的绘画与生活”作前期的筹备工作，主要包括所有参展文物状态的点交清册翻译、展览所采用图片的中英文翻译及校对、为博物馆社交网站撰写展览期间相关中国节日的文字信息等工作。
通过参与展览的筹备，折射出了中、波博物馆的业务方面共性与差异。
展览的形式设计全权交给设计公司的设计师Maria Odolczyk负责。根据策展人Joanna提供的文本大纲，从展厅的整体效果到每一件文物陈列的具体位置，Maria都进行了全方位的展示设计。博物馆的陈列展览部工作人员只在布展施工环节与展具、展台制作方密切接洽，处理具体问题。
在没有实地看过藏品前就对整个展览进行形式设计、计划展线、配置藏品，对藏品尺寸的精确把握以及展出形式要求很高。Maria按照内容大纲和中方提供的藏品尺寸事先设计好每件藏品所在的区域，包括陈列位置及内嵌柜的长宽尺寸，为每件展品量身定做展示区域。国内的临展大多运用展厅中现成的展示柜，在内嵌柜展线长度固定的情况下，对藏品进行合理规划陈列。波方则是根据藏品设计内嵌柜，从而达到强化展示效果，突出展览主题的目的。
诚然这一做法能带来视觉冲击，但需要精确的藏品尺寸并且熟知展示方式，否则后期布展会陷入困境。例如，根据原始尺寸为长130.5厘米，宽65厘米由清代黄梓绘的《郑成功画像》卷轴而设计的内嵌柜，布展时却无法将作品放进内嵌柜中，因这一尺寸只是画心尺寸。最后通过墙体表面的外围框高效地解决了尺寸不够的问题。
增加了外围框的内嵌柜
MNW的文保部门保管员在职能上与国内博物馆保管员有所区别。国内保管员的职责是研究、保管文物，而华沙国家博物馆的保管员职责与国内文保部门的工作要求更为贴近，属于文物保护队伍，除了日常的文物修复工作以外，文物点交工作也只能由保管员完成。所以在文物点交过程中，波方全为文物保护修复部门的保管员，按照藏品的类别由不同的保管员负责点交。在国内，一般只有展览设计人员或藏品保管员才能在临时展览中接触展品并对其进行查验点交，文物保护修复人员很少直接参与展览的实际点交工作。
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瓷器类保管员正在点交文物
纸质类文物修复员对参展文物进行点交
非常感谢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给了我这次宝贵的机会，在有限的一个月里，我既了解了波兰博物馆的工作机制与工作方法，也明确了我国博物馆的业务特色，在实践中与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的同仁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提高，这为我们下一步的交流合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不难看出华沙国家博物馆有十分细致的职能划分，从展览内容大纲撰写、展览形式设计施工、文物点交，到经费管理、宣传推广、教育活动等都有不同的机构专门负责，展览部的三位工作人员则更侧重于协调与监理的工作，这些部门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协力为观众奉上一场场精彩的展览。
对于国内博物馆从业者来说，这个框架有值得借鉴之处，能够在展览如何讲好历史文化故事、博物馆策展应如何高效有序运转这两个重要问题上给予我们新的启发和思考。
作者：黄芮
转载自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协会
原题目《分工细致的展览陈列——波兰华沙国家博物馆》
编辑：祝焱#康忙北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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