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日常气流：向上的伪装与向下的不安

艺术包容各种各样的体验，却在面对真实的损害时十分乏力。

邹雅琦从”思考社会过剩物资概念“出发实施行为艺术《瞬间所有制》，图为邹雅琦在家具店样板间蹭睡

去年夏天，央美学生邹雅琦实施了她被媒体戏称为“假扮名媛21天”的社会性艺术方向毕业作品《瞬间所有制》。她用一些基础装备扮成名媛，通过使用社会中“免费提供”的过剩物资（它们的分配往往向物资富足的人倾斜），在北京不花一分钱地“体面”生活了21天。

今年冬天，从男足与女足的对比，滑雪天才谷爱凌，罗翔倡议严惩拐卖的长文等等……各个角度、层面、领域关于女性的讨论呈喷发态势，人们对当代的女性个体生存境况的认知经历着一场类似阿基拉能量释放的震动及其余震。

向上的假装与向下的关注，两种非日常的体验，如同气流一者朝上，一者向下。

邹雅琦为《瞬间所有制》准备的道具为一个高仿名牌包、假钻戒和两条高仿项链，这些装备帮助她在很多场合畅通无阻。

一夏一冬，似乎正贴合了两种语境所带给人的感受。在某些时刻，在城市日常的明亮灯光与高大空间当中，一股热烈的气流仿佛拖拽着一切轻盈上升，而人们不过在上升的过程中抱怨一些关于气流的、风的问题。而如同每一年的冬天都令人感到“这是最冷的一个冬天”，直到固化的冷空气猝不及防地朝日常的脑袋上敲一棒，于是人们恍然大悟：有些气流，是致命的。

“假扮名媛”是一场具有戏剧性的实验，创作者将这21天记录下来，这些材料带给观众一种爽文式的间接体验。它带领观者探测了貌似神秘的“上层气流”， 令其受到“愚弄”而产生“爽点”，又因着假扮的行为，令整场观看自带一层刺激的冒险感。诚然，它探讨了有关身份的问题，嘲弄了阶层制度，但整个故事的背景依然是爽文式的——主角或是出身不凡，或是自带金手指。对应到作品当中，便是创作者本身的外貌、气质与谈吐，以及对该阶层规则的熟悉程度等等。

对于邹雅琦作品的解读，更多观众把关注点放在了”富人优待“问题上。

在作品简介的最后，这场行为艺术的落脚点被定位于“瞬间与永恒的关系”，以及“这个社会是应当留有余地还是检查漏洞”。 令人不禁思索：是否向上的伪装必然得出相对悬浮的结论？因为这实在有点像是在探讨：是应当将过剩的牛奶送给邻居，还是应当直接倒掉？

另一方面，在一些向下关注的气流当中，非日常的体验则是反爽文式的，更加贴近于俄罗斯文学的现实主义特征。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为例，从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同情，到对“罪与罚”的痛彻……其鲜活、真实，其讽刺性、荒诞性，令人恍然：这就是小说写不出的现实，也是艺术照耀不到的幽暗。因为小说提供逻辑严密的安全，而现实往往是令人不安的；因为艺术包容各种各样的体验，有时却在面对真实的损害时十分乏力。

邹雅琦混进拍卖会，她的高仿道具并没引起什么怀疑，展厅工作人员向她强烈推荐试戴珠宝，而邹雅琦的目标只是拍卖会招待宾客的点心。

向上的伪装带有一种冒险经历的浪漫色彩，因为它朝向的是灯光鲜花之地，也因为游戏式的轻松感，那是允许嘲弄存在的场域；但伪装的行为本身亦值得一个苦笑，因为伪装成立的前提是相似。

向下的不安则具有更加钝重的力度，首先在于它所朝向的方向，“下方”仿佛是一个无底之地，融进黑色当中，里面是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与荒谬；其次便是来源于真实的力量，从日常到非常规实在过于轻易，过于无道理可讲，日常几乎成为一种幸运；而当黑暗被一些人纳入日常，所有人便要被迫去过一种高难度版饥荒求生的非日常。伪装是虚假的，不安却是可信的——基于那真实而荒诞的可能性。

文：Seve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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