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颜悦色：闹剧背后的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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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本文5500字，阅读时间约20分钟。）

创始人夫妇和基层员工在公司8000人大群争吵，这种“活久见”的戏码居然真实地发生了，而且发生在一向备受好评的茶颜悦色身上，这让人惊诧，也让人尴尬。

在一个接一个的热搜中，茶颜悦色的风评被急速拉低。

对于这家优秀的餐饮企业，冷嘲热讽没有任何意义，但缄默不语却也没必要。现在热度已经降下来，我们可以比较理性地讨论在这出闹剧中茶颜悦色呈现出的问题，其中一些或许值得餐饮人思考。

1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事情说来并不复杂，概括起来就是：发工资了，有长沙员工抱怨钱少；有武汉员工装圣母说前者不够努力，“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创始人夫妇力挺“圣母”，不光亲自下场对线，而且大半夜一一打电话让几个“刺头”第二天离职，“我亲自签”。

可见导火索是长沙员工到手的工资变少了。那么工资为什么会变少？而且为什么是长沙的变少？疫情是关键原因。

一方面，因为疫情，去长沙旅游的人变少，茶颜悦色长沙门店的收入受影响，直接导致店员收入减少。

另一方面，因为疫情，过去两个月茶颜悦色集中临时关店89家，这89家店的员工被分流到其他门店，使得其他门店的人员变多；而这些门店的生意并没有变好，甚至可能因为疫情和气候变冷的原因，生意本身就出现了下滑。于是就可能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导致员工收入减少。

△图自网络

说到这里，有人会问：海底捞关店300家，也是把这些门店的员工分流到其他门店，为什么就没出现“僧多粥少”？

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海底捞的消化能力强。这又细分为三点：首先是海底捞的体量大，只算闭店后剩余的门店，海底捞也还有接近1300家店，大概是茶颜悦色的4倍。这里可以做个简单的算术题：在集中闭店后，理论上是几家正常开业的门店，来吸收一家临时歇业门店的员工？

答案是：海底捞是4家，茶颜悦色是3家。也就是说，各自集中闭店后，理论上海底捞每家店的员工增加了25%，茶颜增加了33%。

再考虑到海底捞每家店的员工多，至少是一家茶颜的10倍，那么各自门店对分流员工的消化能力的高低之别，就更加明显了。更何况冬季是火锅旺季、茶饮淡季，这就让海底捞和茶颜各自对员工的需求，一个上扬、一个下降，区别进一步加大。

以上是基于门店消化能力所作的分析，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原因：海底捞的门店分布广泛，关店300家是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可以肯定会有人因为种种原因而不愿去外地，所以闭店分流后，正常开业的店，员工数量实际上不会增加25%这么多。茶颜悦色则不同，它在长沙有超过360家店，关闭的89家也都在长沙，被分流的员工除了少数安排去外地的，其余的几乎可以一个不落地“无缝迁移”到其他门店，不会有任何障碍。

所以，茶颜悦色长沙员工的收入下降，可以说是必然的，而且是大面积、大幅度下降。

2

茶颜员工月收入不足3000

茶饮店一线员工的工资，一般在4000元左右，加上提成，好一点的可以到5000元。像茶颜悦色，由于生意好，门店很多员工的薪资都能上5000。

不过和火锅店等包吃包住不同，茶饮店很多都不包住，这样一来，算上房租等开销，即便四五千的月薪也可能才刚刚够花。

而茶颜悦色这次薪资下降不少，有人从之前的6000下降到了不足3000，到手才一两千的也很多。所以，大家难免会有想法、有情绪。

一些媒体在报道茶颜的这次事件时，直接就在标题里写“茶颜悦色员工工资不足3000”；很多消费者在评论时也说，“服务这么贴心周到的小哥哥小姐姐，以为他们工资起码6000，没想到竟然这么低”。显然，“茶颜员工工资不足3000”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同情。

实际上，茶颜悦色的薪资水平在业内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一方面，如上所说，如果没有疫情，它的薪资比茶饮平均水平要高；另一方面，由于餐饮行业服务员每年300%的自然流失率（即一年换三拨人），很多企业不会给员工买“五险”，更别说“一金”，而茶颜都买了。

当然，这种竞争力只是相对的，并不能掩盖整个行业工资低的现实。与社会上其他行业相比，餐饮的薪资并没有什么竞争优势，对于一些“95后”“00后”来讲，如果不是在茶饮店上班看上去比较体面，那还真不如去找个电子厂上班。

而且茶颜悦色在员工入职6个月后才给买社保，这有违劳动法的规定。尽管这是行业“潜规则”，但这次被摆到了明面上，多少有点让茶颜管理层始料未及。

其实事态原本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员工因为到手的钱变少，在群里抱怨几句、吐槽一下，这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工资变少是疫情原因，是暂时的。以茶颜悦色在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收入回暖只是时间问题。

事情之所以闹得不可收拾，主要原因之一，在于有人装圣母。

3

茶颜的“圣母”引发众怒

“工作不努力还想拿高工资……为什么不够，那是因为天天蹦迪，高消费怎么够”“什么叫感恩？有难助你，你不心存感激，现在又不是不给你发钱”“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抛开事实不谈，这三句话都很有道理，字里行间都是过来人看穿一切后的肺腑之言。

但为什么这些话能让一个8000人的群炸锅了呢？为什么说这话的张某某遭到了很多人的反感和指责呢？

目前并不清楚张某某在现实生活中，是否也是一番圣母做派，经常把“爱”和“感恩”挂在嘴边，不问事实、不讲逻辑。单就他在公司群里的这几句发言来看，被大家斥责为“活菩萨”“大孝子”，那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作为武汉员工的他，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指责长沙员工“工作不努力”？如果只是听到有人说工时变少，就想当然地得出对方“工作不努力”的结论，那也未免太自负、太武断了些。须知长沙员工的工时减少，不是他们自己偷奸耍滑，而是因为公司的整体调整。他们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却被人这样无端抹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情到此，虽然爆发了一个小高潮，但仍然只是“人民内部矛盾”，是完全有可能自行冷却的。其实像张某某这样的圣母，不止茶颜悦色有，很多企业都有，社会上、朋友圈里也有，见怪不怪。

公司管理层完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对于张某某和其他员工，正常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非要介入，那也该是安抚愤怒的员工，让他们的情绪尽快平复，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他们选择了火上浇油，创始人夫妇和运营总监这“三大boss”不但集体力挺张某某，而且怒怼不同意见者。

事态终于失控，演变成了“劳资双方的矛盾”。

4

茶颜认为自己“很有人情味”

今年8月，人民日报主动辟谣，称一篇广泛传播的网文并不是自己所写。这篇文章很多人都转发过，特别是一些企业老板。

不知道当初转发的诸位有没有感到尴尬，但相信他们之所以转发，是因为认同网文所说，网文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文章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还能领到每个月的工资，请珍惜！因为他们默默扛下了所有！”

实话实话，无论从员工的角度还是从老板的角度，这句话都很难让人认同，而且简直要让人作呕。偏偏一些老板就对号入座了，就自我感动了，而且还希望员工跟自己一起感动。

开个公司而已，至于这样吗？

说到底就是个交易，老板花钱买员工的劳动力，双向选择、公平交易，有必要搞得像给人恩赐一样吗？如果是这样，那每个员工是不是都可以叫老板感恩呢？毕竟是他们帮老板把钱赚了，让老板可以明年再换个嫂子。

动不动就叫人感恩，这是病，得治。

说回茶颜悦色，在事件发生后，其公关负责人对外有这么一句表述：“将闭店员工安排到正常营业的门店中工作，本来很有人情味的举措……”

这句话值得商榷。

闭店不裁员，看上去公司的确很有人情味，员工要是不领情，那真是说不过去。但是，做出闭店不裁员这个选择，真的只是公司出于对员工的负责和善意，而完全不是因为自己需要吗？

恐怕未必。

餐饮业人员流失率高、招工难，是行业的沉疴痼疾。仅仅因为临时闭店，就把门店员工全裁了，那么要恢复开店的时候，一时半会去哪招人呢？而且这些员工基本都是熟手，不需要再像新人那样培训后再上岗，更没理由这样一裁了之。

所以，“很有人情味”这样的话，随口说说就行，千万别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了，以致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5

闭店不裁员真的有人情味？

进一步讲，“闭店不裁员”到底有没有人情味？

从曝光的实际情况看，可能并没有，至少没有达到茶颜悦色想要的效果。因为正是这样的举措，让长沙员工的工资大面积、大幅度下降。

也许当初干脆一点，让闭店的员工停薪留职，等门店复业了再回来，或者以灵活用工的方式把这些员工安排到其他企业，这些都会比现在更好。

总之，在人力资源管理上，茶颜悦色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不是把员工分流到其他门店后，导致整个门店所有人的工时减少、收入下降，却依然还要被约束在每天的开会、打扫卫生等事务中。

也就是说，原本最坏的情况只是对89家店的员工“没有人情味”，现在却造成了对270多家店（假定闭店员工被平均分流到剩余门店中）的员工“没有人情味”，这样的损失无论如何不能说小。

在此时想要通过情怀、愿景去做员工的工作，把大家凝聚在一起，事倍功半不说，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当然，作为旁观者，发表这些马后炮言论总是很容易的。现在出现这样的后果，茶颜悦色的决策者们当初可能也很难料到。

那么事到如今，或许应该能“吃一堑长一智”。

6

茶颜创始人夫妇的情商待提升

茶颜悦色的人力资源管理能力无疑需要提升，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创始人夫妇的情绪管理和情商提升。

一个知名企业的老板，和基层员工吵架，而且是在公司群，还是8000人的大群，这种情形的戏剧性和荒诞性，足以载入商业史册。

让这种戏剧性和荒诞性进一步拉满的，是老板夫人也亲自下场了。夫妇二人同仇敌忾，对于有不同意见者，虽晚必打电话要求辞职。

△“小麦姐”是茶颜悦色的老板娘

这哪像是一个头部企业该有的样子？又哪像是一个头部企业的创始人该有的格局？

即使你们吵架吵赢了，又怎样呢？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打赢了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人们会觉得这个成年人很牛叉吗？

盛气凌人，格局太小，胜之不武。

何况并不存在什么胜利。因为他们让很多员工寒了心。他们支持圣母张某某的言论，对很多员工的付出和损失缺乏同理心，这太让人失望了。

作为企业老板，你当然可以支持任何一个员工的言论，但是你不能罔顾事实，无视更多员工的抱怨和诉求，反倒还打压他们。要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要负主要责任。

大家原本期待你跟他们站在一起，同声共气，结果你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搞得他们的收入减少好像是咎由自取一般。这可真不是自诩为“大家长”的人该做的。

这两年，受疫情影响，餐饮业确实都不容易，像茶颜悦色，疫情期间一个月要亏2000万元，创始人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但是，这跟基层员工有什么关系？还把这拿出来要求员工理解自己的不易，这更是让人莫名其妙，也是强人所难。再说你赚2000万的时候，会跟基层员工说吗？

如果财务上真有压力，那就去融资、去贷款、去借钱，去调动你的资源，去想你能够想到的办法，而不是跟员工诉苦卖惨博同情，在对方不认可的时候还公开嘲讽——这种做法不光是错误的，而且是低级的。

7

那些反人性的餐饮老板

在不违法乱纪的前提下，下级要服从上级，员工要服从老板，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有些老板因此就自我感觉良好，特别是在习惯了周围人的众星捧月之后，总是单方面向别人索要情感支持，希望其他人都能理解他的不易、体谅他的付出、赞赏他的努力、佩服他的优秀。

在朋友圈就经常见到一些餐饮老板，自我感觉好得出奇，动不动就晒一些凌晨两三点开会的照片，配的文字常常是“大半夜还在复盘，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之类的，再附上一个加油的表情。

拜托，别这么自嗨了。这就是你自己给自己灌的鸡血，你想过其他人的感受吗？大半夜开会这种反人性的做法，自我陶醉就得了，不被骂那是因为你平时积了大德，怎么还好意思四处炫耀？

像茶颜悦色，这次被吐槽的一个点，就是某员工晒出的聊天记录：下午5点下班，晚上10点还要回去开会。多么不人性的安排。

不可否认，在企业的实际经营过程中，不可能顺应所有员工的需要，也不可能满足所有员工的诉求，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今天会让张三觉得不够舒服，明天又会让李四觉得不太方便。

但是，这不能成为反人性的理由，尤其是不能习惯性地反人性，把该睡觉的时间拿来开会，把该休假的时间拿来团建，还美其名曰努力奋斗。

现在餐饮店的员工，特别是茶饮店，“95后”“00后”居多，这些年轻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用人单位不会不清楚。如果真的是不清楚，那只能说明从来就没有试着去了解他们。

8

理性讨论茶颜，天塌不下来

茶颜悦色极为罕见地以一种负面形象上了一次热搜，让一些内部问题公开化，对它自己来说不算好事。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也是给它的管理层提了个醒，提醒他们，尽管茶颜悦色这个品牌已经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但依然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去提升，包括创始人的情绪管理、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点餐流程的优化等等。

同时，对于餐饮行业来说，茶颜悦色呈现出来的问题，其他企业可能也或多或少存在，对于这些企业来讲，这次也是一个反躬自省的机会。

在茶颜“内讧”发酵之际，有一种观点认为：对此事要冷处理，以免影响整个餐饮行业的士气。这让人想到了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段公案。

一个大V盯上了一家走“贸工技”路线的电脑大厂，起底的视频发了一个又一个，质疑的文章写了一篇又一篇，卷入论争的大佬也是一个接一个，直到今天也没有定论。在激战正酣的时候，有媒体突然发文，说坚决不能让大V得逞，否则会损害整个企业界的士气，会打压整个民族工业前进的势头。

这可真是扯虎皮拉大旗。且不说这个大厂现在还能不能代表整个民族工业，大厂背后的大佬还能不能代表整个企业界，即便能代表，那么它和他只是被质疑一下，就能损害士气、打压势头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士气和势头也太不值一提了吧？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茶颜悦色，并且公允地讲，茶颜暂时还代表不了整个餐饮业。对它进行理性的讨论和分析，天塌不下来。

而且对于一家前景不错的企业来讲，问题早暴露比晚暴露好，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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