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丨方新阳:父亲一边打仗一边印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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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新阳,1948年生,既是老三届又是新三届,中国工商银行高级经济师。1968年下乡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30年前南下开发深圳经济特区,10年前退休成为深圳市博物馆自愿者讲解员。
原题:
父亲走过的路
我的父亲方皋,曾在武昌文华高级中学(教会学校)上学,他的英语和体育都很出色,是校足球队队长和撑杆跳高冠军,参加武汉市第一次横渡长江即获得第二名的奖杯。他少年时代受其父、清朝同治年间中国第一代留美学习的方伯樑先生影响,要走“改良救国”的道路。
高中暑假时他经常去边远乡镇小学兼职做义务教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高中未毕业就提前下乡,去晏阳初博士的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在河北省正定县办的农场,施肥、锄草、收割、销售,样样都干。
不久后,他报考中国农民银行被录用,先被派往江西萍乡,任农村信贷助理员,因工作出色又被调到广州分行业务科重用,在金融领域显示出了很不错的天赋才能。
抗战爆发后,他毅然辞去优越的银行职位,告别广州,走上“抗日救国”之路,考入黄埔军校长沙分校。但校方暗中利诱拉拢学员加入右翼“少校团”,方皋避而不入,被列入黑名单。后来校方借故宣布:“有的学员虽然有能力,但却不能为我国民党用!”一下子开除了方皋等十几个人。
在中共地下党员何锡麟(后任南开大学校党委书记)的安排下,父亲奔赴延安,进入了抗大,学习结束后进入八路军115师。从此,他的人生道路彻底改变了。
八路军收复山东鄄城县后,我姐姐在这里出生,起名鄄平。
一次,解放区济宁市突然被敌军占领了。身为冀鲁豫边区银行副行长的方皋当机立断,用马车装载着下属冀南银行和瑞华银行的印钞机、银元、解放票和单证等辎重,紧急转移。途中他们在车上安装好炸药,遇敌即引爆。他端着机枪,带着警卫班利用黑夜掩护,从敌军间隙突出重围,终于化险为夷。
从此,在敌后冀鲁豫解放区,到处都活跃着由方皋率领的“马背银行”。他们随大军解放到哪儿,就把银行办到哪里。
1948年山东阳谷县解放后,我在父亲疗伤的医院里出生了,被起名新阳。
解放天津的战役打响了,华东野战军经济工作部部长方皋帯伤提前离开医院,冒着流弹和遭遇敌军散兵袭击的危险,随黄克诚乘坐刚缴获的美式吉普车,通过金汤桥(后改名为解放桥)进驻天津市军管会。
方皋奉命接管了中国银行,他制定了新中国第一个外币管理办法,参与谈判和处理民族金融资产和外国资产等棘手问题。三天后即1949年1月18日,方皋代表中国人民银行向世界公布:80元人民币兑换1美元,这标志着人民币在世界上具有了国家货币的地位。
图为华东野战军经济工作部部长方皋。
从北京到广州,一路势如破竹地南下,父亲接管各地的银行,并迅速整顿和开门营业,巩固新政权,确保南下解放大军的军费给养。他就任华南分区行的行长后,召集旧职员宣布:“我欢迎你们成为革命同志了!大家就要做新中国第一代的银行从业人员了。”
“革命同志”,这一新奇,亲切而又响亮的称呼震撼了全场人们的心。一下子仅广州地区就留用了1700多名旧银行职员,先后在全省成立了8个中心支行和80多个县支行,使全国解放较晚的广东省经济恢复得最快。
华南分区行当时管辖广东、广西、广州市、海南行政区、中国银行广州市分行共5个分行和代管港澳中资银行。他还同时兼任着中国人民银行中南区行副行长,管辖着河南、湖北、湖南等省分行。
广州有几位老金融回忆说:有一天,听说在中山纪念堂有招工介绍会,我们几个失业学生将信将疑,结伴前往,途中向一位穿着旧中山装三十出头的路人问路,他说自己也去那里,爽快地答应带我们去。一路上见多识广的热心人和我们谈笑风生,用北京话、广东话和英语一起聊,我们说如能和你这样的求职者一起工作那是多开心的事呀!
报告开始了,神采飞扬,不用备稿,口若悬河的大领导开始作报告,我们全都惊呆了,原来这位热心的带路人,居然就是中国人民银行华南分区行的行长方皋。我们二话没说,豪不犹豫地去银行报了名,从此一辈子成为了新中国银行的“革命同志”。
解放前,华南外币强势流通造成经济失控,一直是旧政府解决不了的老大难问题。在华南分局书记叶剑英的直接领导下,方皋带领大家,只用三个月就彻底将港币和美元排斥出境,最终用人民币统一了中国货币。
1960年代初,方皋开始担任广东省的副省长兼省经委主任。“路通财通,发展经济靠交通。”这是方皋的口头语。他曾任华南分局交通部长,使广东省的国防公路建设排列前茅;打捞修缮了沉船并命名为“红棉”号,既疏通了珠江主航道,又解决了接印尼归侨的专用客轮,并改名为“新华”轮;和海南岛军用机场合作,亲自陪苏联专家试飞开通了民用航线,使海陆空交通运转一体化,促进了广东省的经济发展。
他和广东的同志们一道,以全国最快速度两年建成新丰江水电站,解决了广东缺电的老大难问题,波光涟漪的“万绿湖”造福百姓至今。
1963年方皋调北京,任央行副行长兼中国银行副董事长,顶住压力,妥善完满地解决了香港中资银行的问题,使中资银行在香港重新站稳了脚,业务获得新的发展和突破。
改革开放的第一轮春潮涌来,农村经济的突破成为最前沿,父亲主动请缨,负责恢复组建并兼任中国农业银行总行行长和党组书记,成为新时期中国农村金融事业的奠基人。
父亲从农村信贷员起步,最终又回到了农业银行的当家人位置上。1995年,父亲因积劳成疾病故深圳,魂归广东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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