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的今天丨沈志华：毛泽东决定志愿军全面撤离朝鲜内幕

2018-02-20 沈志华 新三届

学者简介

本文作者

沈志华，1950年出生，著名历史学家，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冷战史中心主任。1966年，北京四中（初中）毕业；1979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历史专业，硕士肄业；1982年5月因“泄露国家重大机密罪”，被判刑两年。1985年起在南方经商，出版过《白话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等畅销书。1993年返回北京，成立民间历史学研究机构，从事苏联史、中苏关系史的研究。先后被社科院、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聘为特约（名誉）研究员、兼职教授，著述盛丰，卓然大家。

背景资料

1958年2月20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发表声明，决定于1958年底以前分批全部撤出朝鲜。首批于3月15日动身回国。10月22日，志愿军总部官兵在司令员杨勇上将、政委王平上将等率领下启程返国。10月26日，志愿军总部公报：志愿军已全部撤离朝鲜。（人民网资料）

彭德怀与金日成

60年来，关于朝鲜战争的大小战役、高层决策的情况，人们几乎已是耳熟能详。但有关志愿军从朝鲜全面撤回国的前因后果，却鲜为人知。朝鲜战争结束后，志愿军在朝鲜驻扎了5年之久，其间他们在干什么？中朝之间围绕着撤军又发生了什么纠葛呢？

中朝高层分歧暗流涌动

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后，驻扎在朝鲜的约120万志愿军以建设祖国的热情，投入到重建朝鲜北半部的工作中去。然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友好行动，仍然难以掩盖中朝高层的分歧与“斗争”。

战争期间，金日成就与中国方面就中朝联军的指挥权发生过争执，但朝鲜方面根本没有指挥如此众多中国军队的能力，其冒险主义做派在彭德怀看来，“不能对中朝人民，对几十万士兵负责”。最终，苏联出面协调，斯大林明确表示志愿军“当然由中国的指挥员统率”，中朝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中方。

志愿军突破三八线，攻占了汉城后，由于后勤补给十分困难，士兵缺医少药，挨饿受冻，弹药也短缺，在频繁的迂回作战中，半数士兵连鞋子都没有了。彭德怀命令全军停止进攻，就地休整。而金日成为了多打地盘，极力要求彭德怀继续打，被彭德怀强硬顶住。

第五次战役后，志愿军遭到入朝以来的最大牺牲，军事上压力很大，准备谈判停战，金日成却因此产生强烈的背叛感，认为中国人在抛弃他。

1952年下半年，因战俘问题谈判搁浅，中方主张为争取更好的谈判成果要继续打，但此时金日成却感到本钱快打完了，当时，朝鲜很多城镇几成平地，平壤市“不仅找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子，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砖头”。金日成急欲终战。当时，金日成甚至对手下的将领说过：“我宁愿在没有中国人的帮助下继续进行战争”。

在中朝“同志加兄弟”的口号下，矛盾暗流隐现，只不过双方都很克制，大体上团结还是主旋律，但中朝高层的友谊远非民间那般真诚。

志愿军与朝鲜姑娘

“志愿军把平壤市接管了”

事实上，朝鲜停战以后，中国人民志愿军就已经开始陆续撤退回国。但到1956年4月时，在朝志愿军部队还有44万人之多。在毛泽东看来，在朝维持一定数量的志愿军，是对抗在韩美军的根本保证，一旦战端开启，前线作战的主力还得是中国人。简言之，驻留的志愿军作用还是为朝鲜守土。

但这几十万志愿军部队驻朝，其军事实力和民间影响力的确很大。 1956年，志愿军团以上干部集中到平壤进行授衔仪式，当时，1000多辆小汽车开进城里，堵塞了市内交通，平壤市的交通警察指挥不了，只好由戴红袖标的志愿军来指挥。当时就有人议论说“志愿军把平壤市接管了”。朝鲜领导同志对此事采取了克制态度，事情过去后就没有再讲什么。

还有一次，朝鲜的几位领导在视察途中，路过一个风景名胜区，想上去游览一下，但此地已经被志愿军划为警戒区，驻守此地的志愿军哨兵把这些朝鲜干部全部拦了下来。虽然后来志愿军向朝鲜政府道歉，但还是又一次在朝鲜人心里种下了刺。

停战后，志愿军帮助朝鲜人民重建家园，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但战后重建的同时也由于过于强调重工业造成粮食短缺，同时侵占、挥霍国家、集体财产的现象也很严重。经济建设出现了严重问题，引起了朝鲜劳动党内其他领导人的不满。

1956年苏共二十大批判斯大林“个人崇拜”后，劳动党内对金日成的批评日甚。为了稳固地位，金日成开始逐步打压对其有异议的党内高层干部，特别是“在中国待过的”（即所谓的 “延安派”）。此时的毛泽东对朝鲜许多同志无辜被捕、开除、撤职的做法极为不满，并直接指出，金日成还是搞斯大林那一套，一句反对的话都听不得，谁反对，就杀谁。毛泽东还派彭德怀去平壤（注：米高扬陪同），迫使朝鲜劳动党撤销八月全会的决议。金日成提出的条件是“中国把志愿军撤了，你不要几十万军队老在这里。”双方互不满意，中朝关系迅速转冷。

1957年，志愿军第23军文工团员在朝鮮伊川与朝鮮人民军协奏团合影

金日成想尽办法摆脱志愿军

由于金日成不满毛泽东干涉朝鲜事务以及志愿军长期驻军，因此，他开始想尽办法以摆脱毛泽东的控制，特别是摆脱志愿军。

当时，金日成想的办法是借助“联合国”的名义，钳制甚至赶走志愿军。中国对此表示反对，毛泽东甚至判断，朝鲜这一举动表明，他们有可能脱离社会主义阵营，投靠西方。在征求了莫斯科的意见后，中国政府于1956年12月8日回电朝鲜政府，指出联合国事实上和法律上都是参战的一方，而且联合国只承认南朝鲜政府，故没有资格出面协调；目前“全面解决朝鲜统一问题的条件还不成熟”，为此“需要经历长期的斗争”。

此后，金日成对志愿军是耿耿于怀，却又无可奈何。为了寻求制衡中国的力量，朝鲜领导人开始向莫斯科大献殷勤。

正当中朝关系逐步恶化时，毛泽东对朝鲜的态度开始转变。因为随着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和抗美援朝后毛泽东的国际威望增加，他开始想谋求与苏联共享国际共运的领导权，而达到这一目的的前提，是必须获得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支持。因此，毛泽东开始主动采取各种措施改善与金日成的关系，以赢得其支持，其中之一，便是主动提出全面撤军。

金日成听后，大喜过望，迅速制定了具体的撤军实施办法。1958年2月14日，周恩来总理率领的中方代表团就撤军事宜访朝，最后双方商定，朝鲜政府首先发表声明，要求中美双方撤兵，中国政府再表示响应和支持，然后开始单方面撤军。

1958年10月26日，志愿军最后一列运兵列车回国。

朝鲜阅览室

据《国家人文历史》等，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