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届丨刘金霞：恰同学少年，致我亲爱的老五届同胞
作者简介
刘金霞，1944年出生，吉林敦化人，吉林大学中文系1968年毕业，分配到北大荒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历时15个月。1970年3月再次分配至黑龙江省伊春市当教员，后调至该市一公开发行的期刊当编辑、编辑部主任、主编，1993年调至省事业单位，从事党务工作数年，2000年末退休，现在北京定居。著有诗文选《深秋落叶》等。
原题
恰同学少年
——致我亲爱的老五届同胞
我们曾被誉为“天之骄子”，我们曾是“百里挑一”考上大学，我们曾是“精英培养计划”的种子选手。但最后我们却成了“折翼的一代”，“还没来得及展翅飞翔，羽翼就被折断了。”(王自勉《老五届：折翼的一代》)
如今，我们这一拨儿人已是人老珠黄，日落西山。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循着青春与梦想的路径，站在半世尘光之上，回望来路，忆往昔，恰同学少年——
1
恰同学少年。在中华广袤大地兵荒马乱的年月，在我们民族的苦难中，贫瘠的爹娘孕育了我们，陆续呱呱坠地的我们，在娘胎里就打造了一生要背负民族希望的印记，童年就耳濡目染了父辈沦为亡国奴的滋味；但我们有幸沐浴着共和国初升的朝阳，迎着猎猎红旗走进小学的课堂。老师给我们讲的第一堂课是“白发老人，驼背弯腰……”千古孝弟早早植入我们幼小的心灵，我们的童年犹如一幅简约的素描。我们是最纯真的一代。
2
恰同学少年。伴着朗朗的读书声，我们摘下红领巾，戴上一枚金光闪闪的团徽，从童年迈进了少年时代。多想几口吃进整个世界，再去踏遍万水千山。只是我们羽翼未丰就被投进大跃进的滚滚洪流中，个个像是上满发条的小陀螺，能量发挥到极致。我们是最单纯的一代。
3
恰同学少年。送走了大跃进，我们成了雄心勃勃的高中生。憧憬着未来，渴望成为科学家、工程师、文学家……只是我们正在长身体的小小年纪，却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侵袭，饿肚子、瓜菜代，海量的公式、定律、古文、作文、外语单词，依然填满了我们羸弱的身躯。我们是最能吃苦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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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我们不用“枪手”，千淘万漉后，我们喊着“人民送我上大学，我上大学为人民”的口号迈进了神圣高雅的大学殿堂。那个大学呀，真是奇妙！乃俊采星驰、水陆八珍齐聚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有幸受教于名师、专家，我们徜徉在知识的海洋；我们同沐一片月色，长枕大被，偲偲切切；我们相亲相爱，青涩懵懂；我们孜孜以求，风华绝代；我们心怀豪情大梦，校园里留下了青春的足迹和浪漫的笑声。我们是最富理想的一代。
5
恰同学少年。一夜之间，那场风暴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瞬间摧毁了青春梦想，颠覆了手足人性。整整一代人被“运动”，我们未能幸免。狂热、残杀，我们被欺骗，荒废了春秋；迷茫、失落，我们被抛弃，泯灭了理想；带泪、泣血，我们被放逐，成了原罪的一代。世情动荡的年代里，我们以宗教般的献身和悲壮抛洒了青春、热血，甚至生命。我们是最吃亏的一代。
6
恰同学少年。从理想的血脉喷张坠入人生谷底，残酷的落差，犹如一场梦魇。“黄钟毁弃值青葱，璞玉浑金若个虫。”(刘金霞《中秋惹情思·致自己》)折翼的一代是中华民族的一滴眼泪。在一生不可复制的旅途中，我们却是没有自由、没有地位、没有尊严、没有青蚨的一代过客。
我们曾像万金油、螺丝钉运转；我们曾竭尽聪明才智，鞠躬尽瘁；我们曾被文革前的小学生、却有着一摞假文凭的长官王三李四统治、欺侮；我们曾破帽遮颜，忍辱负重；我们曾家徒四壁、囊中羞涩、捉襟见肘……哪有什么洪荒之力，无非是不忘初心和素直，放不下心中的壮志和豪情，隐忍坚持。
几十年来，我们在风雨中奔跑，在阳光下灿烂。我亲爱的折翼同胞啊，却大多数一生鲜有大的作为，乃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一代寒士。当然，也有少数出类拔萃的官员、学者、富豪。有点凄婉哀伤，又有点姹紫嫣红。这是历史的误会，时代的悲壮。我们是最内敛的一代。
7
恰同学少年。潮来潮去，一转身已是日暮斜阳。担子卸了，绶带解了，几番挣扎后，烟火人生中的浮尘终归落向供养它的土壤，纷纷扬扬，如诗如蔓，沉淀了美好，温暖了记忆。苦情十足的怀旧成了晚年生活的主旋律，寻找同学，操办聚会，网络交流，诗词唱和，瞬间成了一道道新的繁华风景。初见时的温馨，分别时的离殇，隔着山高水远的回望，牵挂依旧脉脉芬芳。我们是最柔情的一代。
8
恰同学少年。枫叶在秋风中老去，黑发在沧桑中染雪。穿越历史的流光，一路捡拾，一路丢弃。蓦然醒悟：仕途功名如烟云，出走半世，归来的我们依然是少年，萌动纯净和童贞；繁华过尽，老去的我们仍然可以风情万种，追诗和远方；天涯西东，痴情的我们不舍觅寻彼此的影踪，叮嘱声声。我们是最睿智的一代。
9
恰同学少年。我们的生命戕痛，可堪品味，可堪沉溺；有些风景虽然无法置身其中，但远远地欣赏也有些许满足和快慰。用理性释然不幸，不慨叹命运的不公。那是炎黄的悲哀，一国之殇。滚滚红尘中，一粒漂泊的浮尘幸与不幸无关风和月，要学会与命运握手言和，守住一颗宁静的心，不染悲伤。趟过混沌，放下自我，得到的是岁月过滤后的睿智与坚强。做一个安静的过客，静静地离去，“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徐志摩）我们是最理性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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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流年去远，风烟俱净。祭奠着青春芳华，我们还要优雅地老去。活得丰富，活得快乐，活得精彩！忘记了年龄，不在意寒暑秋冬，秉烛夜读，吟诗作赋。一觞一咏，畅叙属于自己的那份如诗情怀和优雅美丽：宠辱不惊，婉约贵气，涵养厚重，风度翩翩，神采奕奕，优雅淡定，如诗如兰。折翼的人儿文脉里弥漫着深谷幽兰的书卷味儿，灵魂中散发着淡然如菊的芳香。气质迷离，超凡脱俗，卓尔不群。我们是最优雅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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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生命有大限，我们“生命的船正渐渐下沉”，“总有一天衰老和死亡的磁场，会收走人间的每一颗铁钉。”(周涛《对衰老的回答》)每个人都是要走的，就像每一条小溪，每一条河流，最后都要流向大海一样。但我们不哀戚，不害怕。通透自然法则，淡对衰老、疾病和死亡，“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泰戈尔)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尽天地间廻荡的诗情画意，抒写一代天骄心中不肯凋零的英雄大梦，为我们的生命漂亮挥洒、张扬喝彩！这足够我们地老天荒，怡然悠哉！
珍惜生命的一切拥有，过好倒计时的每一天，像谦谦君子费玉清所言：“要放过你自己，要以逛花园一样的心情走完这一生。”“哪怕躯壳已如斑驳的古庙，而灵魂犹似铜铸的巨钟。”(周涛《对衰老的回答》)拓展生命的宽度，让生命永远呈飞扬之势，留下我们这一代学子与众不同的凡响！我们是最豁达的一代。
循着青春与梦想的路径，站在半世尘光之上回望来路，忆往昔，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我们人生的大幕徐徐下落了，“远去了，儿时的幼稚童贞；远去了，曾经的月貌花容；远去了，当年的业绩成功。”(《向八十岁进军》)莫伤感，不彷徨，我们有足够的骄傲和自信，向天再借五百年，来一次凤凰涅槃的浴火重生！
祝愿委屈的老五届折翼同学少年，岁月安好，步履从容！
（注：老五届：是指1961年～1965年考上大学的大学生。）
2018年1月13日
图文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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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