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谈汪精卫遗嘱（附视频《你还“买国产”吗》）[@裸嘢李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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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汪精卫遗嘱》之思考

撰文/胡兰成，译者/小北

读了《每日新闻》发表的汪精卫先生之遗嘱，有必要说几句。

汪先生的遗嘱写于二十年前，这回才发表，但它足以引起与当年中日战争有直接关系者，及与汪先生领导的和平运动有关的百万以上日本人，像我一样感慨往事如梦。但我们对之非有诚实的反省不可。

日本人发动的大东亚战争，无论如何都是世界史上的大事。事后并非追究善恶是非，因为历史的庄严在于超越善恶是非。此即有似于禅语和庄子的平等观。事实上，日本的民众对过去之事未尝深究，也未有大的思考。然而即便没有深刻的思考，下意识中却感到那是一件大事，非可等同于儿戏。不是随便下的判断，也没有后悔、不满，亦无需辩解。总之，父兄也好，自己也好，对于昨日所做之事，是怀着一种虔诚与一丝不苟的谨慎之感，如在神前祭祀的气氛。昨日的下意识，是对今日的人世的庄严之反省。

战时中国侧的汪先生领导的对日和平运动，亦无疑是一件大事。终战之后，和平运动的同志自陈公博以下因国贼（汉奸）之名而被处刑者达数万人，比起日本的战犯更悲惨。战犯不叫国贼。东南一带的南京、上海、汉口、广州，到华北的北京、天津、济南等大都市，乃至地方乡村里的民间干部，当时的经济与治安有赖于这些人而得以保存，而他们却因与汪政府之关系而被处刑或流放。如此，社会秩序造成一种空隙，给共*产&党有了可乘之机。说起这些，决非为了恩怨是非云云。汪先生以下包括我在内，对于当时我们所做的，亦犹如神前之祭的有一种虔诚，怀着一丝不苟的谨慎的心情。

汪先生领导的和平运动，有理想的一面，亦有现实的一面。理想的是中日美三国联合以求和平与建设。这原本是民国六年孙文先生的提案。但民国十四年孙文先生北上途中在神户听取了头山满翁的意见，发表大亚洲主义时，惟说中日联合，把美国除外。汪先生在和平运动开始之际，曾向日本侧提议中日美三国和平合作，但因日本不久即发动了大东亚战争，只说中日合作，又将美国除外。当时的事情今虽已成过去，但孙文与汪两先生的这一理想，犹当深刻思考。汪先生虽败了，但横在今日的国府与中&共及日本政府之前的课题，依然是中日美三国该有怎样的关系。

现实的一面是，即便大理想不能实现，其和平政府多少可以保全沦陷区的中国人民的利益，多少可以保全日本军的道义，即便不能停战，亦使之自然成行而在终战之时有利于东南收复地区的善后处置。这与理想不同。所谓中日亲善合作的大理想，是发乎革命的热情，把日本人亦视为同志。然而，在现实交涉的层面，却不得不依冷静的谋略而行。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法国的贝当政府虽与德国讲和，但不只是讲和。汪先生的称和平运动，是基于理想的革命运动，不单是为了讲和的外交行为。外交行为的场合是，讲和条约实施、终结战争状态以前，对手还是敌人。而像中日亲善的革命运动的场合之视对手为同志，这场合是错觉。当时，我受汪先生之命，虽为机关报的负责人，但最使自己警戒的就是陷入这个错觉。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是诚意与谋略并存，不同于现在的松村谦三氏等人的对中&共，所做的都是无邪气。

日本人的纯真（天真）往往败给中国人的固执。和平运动后期，因反对汪先生而入狱的我，释放后赴汉口。那时池田笃纪不知听谁所说，根据我的姓名算命，说有灾难，几次强迫我改名。当然，那样的姓名算命我并不信，但因是他的一片热心，不忍拒绝其好意，不久我即照他说的改了名。是敦仁二字。不视之为小事，即便大事也是这样。孙文先生因为与头山满翁的友谊，才从中日美亲善的原案把美国除外。又，大东亚战争的第三年，访问日本的汪先生，听到东条首相说：“日本的败势可挽回，但即便日本不幸灭亡，也希望中国能永存，日本不在乎，中国可以自由选择道路。”汪先生被其诚实所感动，誓与日本共生死，南京政府遂亦对英美宣战。我对于汪先生的对日本，也在感情上有所不满，到底与之疏远了。其后我与日本人有了直接的接触，又感激于他们的纯真，明知日本已近于败战，却仍希望他不败。

汪先生的遗书由三部分构成，第一是和平运动的理想，第二是现实的外交交涉的谋略，第三是对终战时善后处置的期待——对中&共的警戒与对日本的宽大。

这遗书在他病中几经修改，因过于强调谋略部分，而使全文失去了平衡。因而日本人读之，会对他的谋略感到不满，连我也差点感觉异样。但事实上，汪先生决非以和平运动为抗战的从属手段。他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决非次于蒋介石。他在病中知道大势已去，将身败名裂，而对国民稍稍讲出了真话。为国牺牲生命容易，而牺牲名誉非常难。

如释迦的从手足到佛性，布施了一切，汪先生是“铭盖自毁其人格”，为了国家的一切，诚乃英雄的大慈大悲。他在临死之际对国民吐露真意，但不赖国民对其有所谅解。将一生献给了革命的他，其所亲之人亦惟国民。

一九六四年，五月十五日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小北客译于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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