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真的不是在讲斯嘉丽全裸枪战
-这是有点凉意的第32篇原创文章-
今天要给大家介绍一部堪称神作的动画片。
《攻壳机动队》(后面都简称《攻壳》),英文名叫《Ghost in the Shell》。确切来说它不是一部动画,而是像《复仇者联盟》和《海贼王》那样的,拥有从漫画、电影、TV版、OVA等一系列作品的总称。
这几天,估计你已经看到现在满街的真人电影地铁广告了。
其实,早在2008年,好莱坞注明动画电影公司「梦工厂」和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就看上了《攻壳》,并且竭力争取到了《攻壳》翻拍的版权,开始准备拍摄同名真人版的电影。
但是令粉丝们抓狂的是,这一等就是8年。电影的开拍由于各种原因一拖再拖,终于在2016年初开始制作,并定于2017年4月7日在中国大陆上映。
对,没错,就是这几天。
如果你看电影版的宣传短片,第一印象肯定是:
哇噻,又是一部科幻题材的好莱坞动作大片。
穿着紧身衣拥有S身材的女特工单挑各种黑势力,从恐怖分子一路打到装甲战车。而且那个女特工还是黑头发版的“黑寡妇”,还会几乎全裸出镜?
真人电影版的女主角由性感女神斯嘉丽·约翰逊主演,消息一公布就成为了电影版的一大看点。
然而真相是,在这些官能刺激的表象下,《攻壳》其实是一部极其烧脑的作品。而我这次写的这一篇,正是想带着大家进入《攻壳》的烧脑世界。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
哲学的尽头是宗教。」
我们不妨从作品的名字开始讲起:
“攻壳机动队”是直接挪用的日语,意思是“装甲机动防暴警察”。表面上来看,故事的主线也的确在讲述拥有机械身躯的女主角草薙素子带领同样由机械躯体组成的超级特工战队“公安九课”,执行各种消灭犯罪的特殊任务。
这种把血肉之躯经过有意升级改造而成的躯体在《攻壳》里叫“义体”。
随着科技的发展,“义体”在《攻壳》的世界里变得极其普遍,甚至出现了除了大脑和记忆,全身都由机械构成的“全身义体人”。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连脑部都是电子化的,移植的只有记忆和被称为“Ghost”的灵魂。
作者从最开始就给《攻壳》的英文名《Ghost in the Shell》就是指的这个意思。所谓“装在壳里的Ghost”,就是指“义体”里的灵魂。
如果全身都是机械,那我还是人类吗?
如果连记忆都是数字化的,那我还活着吗?
如果一个机械人能宣称自己拥有记忆,那我们又应该把它视为人类吗?
随着《攻壳》剧情的展开,这些原来只会出现在哲学课本里关于灵魂和肉体,关于技术和社会的话题,都得到生动的展开和探讨。
而素子最终发现,这个“傀儡师”竟然是从政府秘密情报部门偷跑出来的机器人程序。这个机器人程序因为不断连接网络不断进化而最终拥有了自我意识,它偷跑出来故意让素子和九课抓住是想获得庇护,宣示自己作为人的自主权利。
我们作为生活在2017年的人,如果不是在过去的2016年刚刚发生了“AlphaGo”横扫围棋界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是霍金、马斯克等科技大牛不断发出对人工智能超速发展的警告,很多人还会觉得人工智能超越人类是天方夜谭。
然而上面这些剧情和截图,出自1995年的《攻壳》电影版。而《攻壳》最早的漫画作者,日本漫画家士郎正宗1989年就开始连载。1989年,相信不少读者还没有出生呢。
《攻壳》作为科幻作品的其中一个伟大之处,正在于超乎寻常的前瞻性,士郎正宗当年的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剧情,正一步一步成为我们当下的现实。
“科技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宗教。”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是这句话的含义却在《攻壳》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1995年的电影版里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它的配乐《谣》。
这首带着浓厚禅宗神秘主义色彩的配乐,夹杂了钟声、鼓点,和经文般的吟唱,整首曲子所呈现的是一种《空》和《灵》的氛围。
是的,这就是宗教。
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宗教似乎从我们一出生开始,就代表着落后和无用。煞有介事的仪式、逢年过节的礼数、自我安慰的手势、不懂科学的愚蠢又或是老人家最后的寄托……然而,宗教不仅仅是指佛教或者基督教或者印度教,宗教关乎的是信仰的问题。
信仰和人生的意义是强烈地联系在一起的。如果我们观察很多创业者的想法,会发现他们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否则为什么不炒股炒房呢?创业者相信,透过创业,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产品,满足很多人一直在期待被满足的需要。
创业可以透过破坏性创新打破垄断,让经济和社会朝着不断更新的状态发展。这一整套的故事和观点,构成了追求创业的意义、方法和自我认同。因此,创业在当下逐步具有了“准宗教”的特点。
信仰,就是你对世界理解的总和。
那么,如果你生活在《攻壳》的未来世界里,肉体不朽,人机难辩,你的信仰又会是什么?
《攻壳》这段充满禅宗意味的配乐《谣》,配合的是主角草薙素子的“义体”逐步组装和“生成”的全过程。
从满布金属零件的骨骼,到最后光滑透亮的裸体,这并不是简单的福利,而是对机械美学与人体美学之间张力的展示。
无独有偶的是,当年的文艺复兴,正是透过对人体结构的发现和展示来冲击旧有的宗教权力禁锢,来唤醒人们对自我的关注和发现。(如果你还记得达芬奇举世闻名的《维特鲁威人》)
所以《攻壳》里对草薙素子身体的展示,也不是现在卖肉番里的巨乳或黑长直,而是非常有意地去展现精确的人体结构,比如略带弯曲的小腿,突出的背部三角肌等等。这种细致的精确所造就的人体美学,又与精密零件的细致刻画所构成的机械美学形成张力,最终在主角草薙素子身上交汇融合在一起。
草薙素子这个角色,与其说是美女特工队长,不如说是人类和机械的双重巅峰。
(此处剧透)如果看过所有动画版内容的粉丝就会知道,素子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隐藏设定:
她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身义体人”。因为双亲遭遇车祸,还在母亲子宫里的素子在离留之际,被移植到了机械躯体里。所以她从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刻开始就没有自己的“肉体”,机械躯体就是她的肉体。
想象一下,如果从一出生你就在打角色扮演的电子游戏,而且从来没有退出过,没有从游戏回到现实吃饭睡觉上学。那是一种怎样的人生体验?
然而,科技和网络的发展让我们越来越趋向这种人生体验。用教育专家的话来说:“现在的孩子,在日常生活里有虚拟感,在网络世界里有现实感。”
巨大的飞机,以香港为蓝本的高楼森林,茂密得像枝叶的广告牌。这种现代城市的压抑感,对照的是网络虚拟世界的宽广、无限和畅快感。
如果说换头换身不是人人都能负担的奢侈消费,那么上网打游戏不已经是人人参与的“全身义体”了吗?
这不是什么细思极恐,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技术极权和阴谋政治
而在这种科技高度发达,机器人可以帮忙做任何事情,手脚断了也能轻易更换成机械的未来世界,人类就获得幸福了吗?
很可能并非如此乐观。
虽然技术进步了,社会发展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身处其中的人就一定能获得快乐和自由。如果说20世纪以来,对人类个体生存和自由最大的威胁是极权主义,那么《攻壳》描述了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另一种可怕危机:技术极权。
现在我们说的极权,主要指的是一种混合了过渡膨胀的政治权力和官僚系统的政治体系,主要后果是个体活在恐惧、不安和失去自由又无力反抗的痛苦之中。这种自由既是行动上的,也是思想上的。
技术极权则稍有不同。技术极权的“邪恶大boss”不再是政府政党或者被崇拜的领袖,而是由资本和技术构成的庞大的控制体系。
道理其实不难懂。既然把肉体换成了机械躯体,那么这个机械躯体肯定是某个公司生产的产品。在身体“升级换代”的背后,是把各种的接口、标准都交给了这些公司和资本。哪怕“义体”是免费的,可是保养维护可不是随便自己能做的。而一旦进入了这种状态,所有的自由也就掌握在了拥有技术的人或集团那里。
这就是所谓技术极权。
如果觉得难以理解,不妨想想微信。
微信已经掌握了你几乎所有信息的入口。它掌握了你的通讯录和朋友关系网络,它掌握了你的银行卡,甚至越来越多的应用以微信平台为基础后,它掌握了你的血压,掌握了你家里的电器开关。
所以如果微信进行升级并废弃旧的版本,你只能跟着升级。
表面上,微信是一个不断让你各种工作和生活更方便的工具。但事实上,当你发现你不认同微信的一些逻辑或者做法,你跳出、拒绝或选择的余地已经几乎没有了。如果这个工具真的只是用来聊天的还好,问题是,当你生活的每个环节都依赖这个工具的时候,它就不是微信,而是事实上的“政府”了。
这不是技术极权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技术极权是一种几乎没有办法反抗的更终极意义上的极权。因为技术和代码的力量超越了肉体的局限。如果说宣传部的审查命令还能透过贿赂来通融,也有人在执行的时候传递速度慢、标准不一,留下空隙;那么,技术的应用则是无差别和不讲理的。
比如某党要传播领导人思想还需要开会,还需要强调学习会议精神;而如果微信想让某种东西永远从互联网上消失不被提及,却只需要改几段代码然后发布。数十亿网民就全部自动无条件接受了。
当然,人类社会也可以制订法律或用其他的手段来约束这种技术极权,但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技术对我们自由和生存重大的侵蚀和挑战,不明白已经失去的或即将失去的自由,那就永远不可能从中孕育出抵抗和行动。
而这一点在《攻壳》里是透过草薙素子和“公安九课”追求独立和正义的过程不断描绘的。
虽然是政府的特务机关,但是从课长九鬼荒卷,到被称为“少佐”的草薙素子,在调查和行动的时候,始终不是单纯地听从于政府或命令。
相反,当他们发现犯罪的蛛丝马迹甚至指向官员和政府的时候,会一边与来自上方的官僚压力周旋,一边争取时间查出真相然后先下手为强。
可以说,这种对独立式正义的追求,才是整个“公安九课”霸气又炫酷的魅力所在。
全身机械和压倒性的武力,并不是英雄的本质特征(很多变态和科学怪人也是全身机械啊),而这种出入战场和权力场都游刃有余的骇客战士,却正是处在技术极权奴役下的人民最希望出现的独立力量。
这一点不是我的妄想,如果我们观察《攻壳》里的“犯罪”,就会发现有趣的特点。
因为这些“犯罪”从本质上来说更像是政治阴谋。
(此处有剧透)比如第二季的TV版里,看似恐怖活动的“个别的十一人”刺杀行动,最后竟然是一小撮官僚为了解决难民问题而想出来的嫁祸和屠杀的方案。而在剧场版“S.A.C. Solid State Society”(又叫“晶体管社会”)中则是面对老龄化的社会,有人想出了诱拐儿童,洗脑后过继给无后的老人的可怕手法。
这两个案件,都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勉强被主角们识穿和挽救。最令人心寒的是,提出并实施这些犯罪的政府官员都振振有词:
策划灭绝难民计划的合田认为这是国家摆脱难民包袱,让国家重新走向繁荣的唯一办法。
而“晶体管社会”的设计者质问素子,把儿童从虐待他们的父母那里解救出来,然后让无后代的老人家拿出遗产,给予这些孩子教育和培训的机会,日后为国家做贡献,这样的三赢有什么错。
事实上,这种逻辑的政治讨论经常充斥在当下的现实里。只不过《攻壳》把很多政治家敢想不敢做的事情,模拟了一遍。
(不得不说,在那个年代就预想到了难民问题,作者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种想法不是政治家的疯狂,而是普通人也有的想法,是人性的一种。(如果不以为然,可以打开我们的军事论坛和世界政治新闻,遍地都是这种论调)只要结果对自己有利,或者结果对某个集体有利,那么这种处理就是对的。我们可以把这种思考方式称为“结果主义政治”。而这种颠倒黑白又不乏支持者的阴谋,正是“攻壳机动队”拨乱反正的焦点。
塔奇克马和陀古萨
最后要给大家介绍看《攻壳》最不容错过的两大萌物:塔奇克马和陀古萨。
塔奇克马是九课研发的人工智能思考战车。平时会作为交通工具和配合作战为队员们提供火力支援。
塔奇克马有不同的版本,从早期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的红色和绿色,到后期最终成型的蓝色版。
塔奇克马不仅有一台,而是有很多台。他们每一台都有独立的人格(甚至有名字)那么他们可爱到什么程度呢?
虽然老夫不是萝莉控,但是看着这样手势和这样的童音,还是招架不住啊啊啊。
如果说素子是探索人类机械化的后果,那么塔奇克马就是反过来,当机械逐步拥有智能的时候,会表现出怎样的人性和可塑性。
有趣的是,塔奇克马逐步长大的过程,却是一种越来越像小孩子的过程。他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好奇心,会贪玩,会吐槽,也会替人着想。
如果说《攻壳》不全是阴暗和严肃的剧情,基本上就是靠塔奇克马来盘活。因为太萌太受欢迎,制作方甚至专门推出了名为《塔奇克马的日常》的小剧场。
另一个不容错过的是陀古萨。
他原来只是一个普通刑警,被草薙素子挖掘以后特地调到了九课。在“全身义体”几乎成为标配的九课,身体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机械改造的陀古萨是战斗力最低的一个,也是最后才入队的“新人”。
每次战斗都被虐到怀疑人生的陀古萨曾经问素子,为什么要他这样一个废柴入队?素子的回答是,保持队伍的多元性很重要,再厉害的东西也会因为过于单一而很容易走向灭亡。
也不知道是不是素子慧眼独具,每次案件,陀古萨总能在最弱鸡的条件下,找到关键的蛛丝马迹,成为破案关键。然后在即将被灭口挂掉的时候,看着赶来的少佐和巴特,一副“你们真的不是故意虐我的吧”的表情。
或许,顾家好男人的陀古萨,代表的是人类保有肉体的价值,以及以柔克刚的希望所在。陀古萨的呆萌和塔奇克马的纯萌,构成了《攻壳》独特的风景线。
总的来说,《攻壳》从剧情、思想深度到画面和制作都水平极高,而且不是昙花一现,而是部部顶尖。
它继承了科幻小说的核心精神和核心追问:“科技到底给人类带来了什么?”、“人类要追求的是怎样的未来?”
精细的机械,超前的特效,丰满又独具魅力的人物性格,扑朔迷离又步步紧扣的剧情,都是这部动画优秀的保证。
如果你想领略《攻壳》真正的魅力,我建议你看真人电影之余,必须看看之前的各大动画版。
你就会惊喜地发现《攻壳机动队》真的不是在讲斯嘉丽全裸枪战这么简单。
(完)
凉意
反压迫教育工作者。
目前依然全职服务公益传播领域,
同时也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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