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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老人,像一片枯叶,飘离了枝头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131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前些天,老家氾水的亲戚忽然来电,告诉我五老太要不行了,让我的父母尽快去看最后一眼吧。

我晚上去了二老那边,报告了这个噩耗。因为下大雨就在二老那住下了。

半夜里,雨声风声一刻没消停,还听见二老叽叽咕咕地说话。

起夜时我看了时间,凌晨3点多了,就下楼推开他们的房门,老爸在窗前坐着,老妈在床上靠着,正聊得起劲。

他们失眠了,长吁短叹地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心潮起伏,意气难平。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慌里慌张赶回老家去。

向晚时分,母亲打电话来,语带哽咽了说:

五老太已经上板床了,人也昏迷了,跟枯树干一样,你爸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我抓了她的手,喊了好多声,她动了,眼睛皮掀不起来了,但是我估计她肯定听出来是我了。

我心里晓得,这不过是母亲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也没忍心说破,匆匆地安抚了她几句。


02

这些年,逢到这样的事,我不免总有些纠结。

一来感慨老家祖父一辈的亲友,走一位少一位了,他们就像一株大树最顶端的一丛枝叶,经了一世的风雨飘摇,就要带着对我们的无限眷念和记忆,离开枝头,潜入土地。

二来每每这种时候,我的日渐老迈的双亲,总是要赶过去,前后待足几天,直到送离世的亲友入土。

我想在那种情境中的二老,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他们也一定会念及,自己的去日苦短,肯定会悲从中来的。

这是再残忍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有时候我会劝他们,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吧。

他们总是不听,叨唠着最后一程了,趁我们还能动,能送好歹送一送吧。

父亲说,这一世是亲友,下一世不晓得还能不能遇到的。

03

我的父母早在20年前就带着我们搬离了老家,当时因为要筹钱买房,实在缺钱,无奈忍痛三文不值二文地卖掉了祖屋。

后来因为什么事,大约跟老家的亲友们有了矛盾,一度时期他们不怎么回去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听到他们念念不忘地谈及老家的种种:

谁谁的对象定了,下个月要摆酒席;

谁谁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晓得能不能扛过来;

那个谁家的老大,都已经添孙子了;

那个谁家的媳妇,竟然胆敢跟老的干上了。。。。。。

没多久,我的一位小阿爷牵了头,三句两句就说动了老父亲,回老家吃了一顿饭,亲戚们之间又恢复了走动。

我跟母亲提起过,老爸一辈子宁断不弯说一不二,这次怎么不像他的风格了?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小阿爷送一把梯子来,迫不及待地抬脚就爬上去啦。

母亲笑了说,这样子好啊,省得他嘴硬心不硬,憋在那里难受,毕竟是一世的亲友做下来了,哪能说不来往就真的断了啊。

04

二老是真的老了,一个证明就是,以前他们回到老家时,何家住两天,孙家吃几顿,范家打两场小牌,几乎不打电话给我们姊妹,有时候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回去过一趟了。

回来就跟我们谈,谁家的咸菜豆腐香呢,谁家的萝卜干蹦脆,亲戚们对他们的招待不比国宴差,老家连空气都是好的呢。最后感慨一声,金窝银窝不抵老家的土窝。

这两年情况好像不一样了,他们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几乎都是婚丧大事才赶过去。每次回去差不多每天都要打个电话来问问我们,也没有特别的事,无非就是问我们下班了,吃了吗,不要熬夜啊,孩子乖吗,叫他来听电话,想不想爹爹奶奶啊,实在没有话讲了,就自顾自地关照我们,明天就回来了。我们也没有问嘛。

有时候我们姊妹仨碰巧凑在一起,就会轮流接到他们的电话,把那些话重复再讲一遍。

我跟老姐说,爸妈看来真的老了,啰嗦不谈,对我们的依赖明显重了。

老姐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一会儿眼圈却红了起来,拿下眼镜来,擦一遍,又擦一遍。

05

这一次,五老太的丧事前后几天,二老中途因为送回我的孩子,匆匆忙忙赶上来一晚,其余都是待在五老太的灵前了。

父亲每晚打电话来,告诉我丧礼的进展,临了还关照说结束就回来。

我没有催他们回来,只是嘱咐你们年纪也大了,不要熬夜,要尽量睡好。

电话那头父亲诺诺地答应着,语气像个小孩在反复地保证,随即又把电话递给母亲。

有几次,我听见电话里嘈杂的人声和乐队吹奏哀乐的声音,想起五老太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堂屋,心里就有些难过。

我记忆中的五老太,是那么精明干练而又和气周到的一个人。

我家最早的相册里,有一张黑白的全家福,年轻的短发的五老太,穿着花棉袄,系着白围裙,站在最边上,抬手捂着嘴笑着。

我们小时候有点害怕她,但是细细回想起来,那时候给我们零食最多的,除了亲爱的七姨奶奶,就要数她了。

06

五老太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我爷爷的父母走得很早,是我的爷爷和奶奶把几个兄妹拉扯大,帮助他们纷纷娶妻生子,独立门户,这其中五老太对我的爷爷奶奶最好。

我奶奶那么嘴硬要强的一个人,一辈子就服五老太。我只看过她在五老太跟前,低过头服过软认过错。

为什么?她晓得五老太对她最好。

后来我的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了,五老太和五爹爹都是第一个赶过来忙完丧事全程的。

爷爷奶奶不在以后,他们老两口还会来看看我的父母,邀请他们回去住住,每一次都不忘送些土鸡蛋和当令的蔬菜瓜果。

前几年五老太来县人医住院,赶巧我的父母身体也不好,但是他们还是一大早跑去买来土鸡和鸽子黑鱼,辛苦熬了汤,端到人医去,给五老太补补。

这一次,五老太终于没有挺过来,病痛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像一盏油灯,熄灭了。

她的儿媳妇我的小阿娘发给我她临终的照片,看上去她就像一片冬天的树叶,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枯黑的经脉。

我猜想我的父母,面对这样一位曾经那么生龙活虎的亲人,肯定要悲痛彻骨,无语凝噎。

07

多少年来,我们和老家的亲友们团簇在一株大树上,前辈老人们是大树最顶端的枝叶。

现在五老太像一片叶子飘离了树枝,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位长者,还悬挂在高高的飘摇的枝头。然后就是我的父母一辈窜到了树梢头上,再接着就会是我们了。

不管我们是留守故乡,抑或远在天边,这一棵大树从我们来到这个尘世就已经存在了。而无论我们逃到哪里,跑得多远,地下的根须总是百般缠绕牵扯不断。

这株大树上的叶子,亦如我们这些子孙,青黄交替,新旧接力,生生不息。

昨天晚上,我的孩子九岁的童语告诉我,五老太太瘦得皮包骨呢,喊她也不睬我了。

我问他,你不害怕啊?

童语说,为什么要害怕啊?她是我们的老太耶,小时候她给过我好多压岁钱,还有很多火腿肠干脆面的嘛。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了。

五老太,愿您一路走好。


2016-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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