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飞处（6）

第526片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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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想到到头来，她连停尸的地方都不需要的。

许寿平和妹妹接到电话赶过去时，母亲已经直挺挺地躺在殡仪馆的告别室了。虽然已经简单地化过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脸上的浮肿和淤青。

母亲是失足从16层的阳台上摔下来的。主家赔了10万元，小区物业赔了8万元，等于说母亲的命换了18万元留给了他们兄妹。

据主家说，也是蹊跷，本来都是好好的，大姐去阳台收衣裳，看见只白鸽子站在后阳台上做护栏的支架上，空调的外机也蹲在上面，怎么撵都不走。

大姐的胆子也大，竟然爬进去撵了，天晓得支架怎么就断了。主家说那个倒头鸽子，就是个讨命鬼啊。

忙完母亲的后事，许寿平和妹妹在家待了两天，一起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吃饭的时候兄妹俩也没多少话说，许寿平感叹了一句，这个家就剩我们了。

妹妹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提出不同意他的分配方案。妹妹说不用平分，你是男的，又是在大城市里生活，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留5万就够了。

许寿平还是坚持要对半分，妹妹也不再争辩了。

妹妹先回的苏州，许寿平在自己的行李包夹层里发现了属于妹妹的4万元。

回来的长途班车上，许寿平心里一直不好受。

他觉得自己一直就不是个好哥哥。一年到头妹妹在眼前也没几大天，平日里想到她的时候也不多。可是妹妹还是从心里当他是个亲哥的啊。

许寿平给妹妹发过去一条短信。他写妹子，我们都要好好的。哥谢谢你。

妹妹很快就回复过来了，妹妹说，嗯！哥你也多保重。许寿平还想说点什么，又感到无从说起，就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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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挤满了人，许寿平前面的乘客正在和人聊鸽子，他的脚跟前护着一只铁丝笼子，两只灰鸽子在里面扑腾，小眼睛特别有神，滴溜溜乱转。听出来是那人从乡下逮到的野鸽子，特意带给亲戚尝尝鲜。那个人说这种野鸽子熬大咸菜，神仙都不丢手呐。

许寿平感到车厢的逼仄，各种异味越来越刺鼻，有种不祥的预感，堵在他的心口，上下翻滚。

许寿平几乎就要冲动起来，夺过那只笼子，把两只鸽子放了。

他还是忍住了，困倦笼上来，人就疲沓起来，他开始睡了，恍惚中一群白鸽，贴着行进颠簸的车窗，呼啸而过。

许寿平说到这里时，肖亦梅安慰他，这就是你的心里作用啊。鸽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碰见它们很正常的。

许寿平不同意这种说法。

我父亲的死从根子上讲，是鸽子引起的，后来母亲又是归咎于鸽子。我觉得我们家的人恐怕都逃不开鸽子的阴影了，这就是个魔咒。

许寿平叹了一口气，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说亦梅，我告诉你，我以前一直担心自己，也担心妹妹，后来我也担心你。我一直很矛盾，生怕我害了你。

肖亦梅勉强的笑笑，伸出手来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怎么可能呢，都是你自己吓唬自己吧。

许寿平说我讨厌我父亲发的那个毒誓。

肖亦梅顿时笑起来，你怎么相信那个呀？不是还有人说，赌咒赌咒，赛如吃肉的嘛。

许寿平的神色凝重起来，他说我再告诉你关于小鸽子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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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鸽子是一个绰号，许寿平说不是我给起的，也不晓得是谁想到的，反正大家都这么叫开了。

许寿平嘴里的大家，是指他大学里的师生们。

小鸽子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小女生，家是南通的。她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孩子，活泼单纯，很文艺，会好多种乐器，夏天喜欢穿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冬天是一件红色的呢外套。在许寿平看来，她就是一个透明晶莹的水晶球，阳光一照，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温暖绚丽。

可是大家都喜欢叫她小鸽子，她也很乐意这个绰号。

肖亦梅打断他，问是你的初恋吧？许寿平稍稍有点不满，说肖亦梅你不要打断我撒。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寿平相信，小鸽子甚至都没有留意到有他这个同学。

许寿平并没有感到过失落，他只是喜欢听同学们乐此不疲地谈论她。听得多了，就感觉和她很熟悉，对她很了解。

小鸽子在他不远的地方唱啊跳啊飞啊，他只是躲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欣赏着她，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认为他和小鸽子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在天上，而他在地上。或者就像那首流行歌曲唱的那样，飞鸟和鱼，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

所以当后来小鸽子主动走向阶梯教室的后排时，许寿平明知不会是冲他来的，但还是紧张地低下头去，假装分析那些让他头疼的习题。

他觉得自己是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伤心孤独的小丑，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但是，小鸽子却来找他了，许寿平意外地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了，一抬头迎着他的是她笑吟吟的脸庞，花儿一样明媚啊。

2017年8月10日

去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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