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回圆通禅寺/大河小记（3）
第161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立秋过后，天蓝得简直有点不像话，大朵大朵的云块，看着是蓬松轻盈的，却又是厚实实浓抖抖的，仿佛车子骑到前面时，它们就会落到头顶上来。
这一天下午，坐在一个大会议室里，唐波很奇怪，光线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还要把四壁的灯都开着。
主席台上，正中间的人表情隆重，却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一页一页念着厚厚的稿子；
最西边头发花白的那位老者，从会议宣布开始就眯上了眼，差不多每20分钟就乍然睁开来，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后接着眯上。暗沉的眼袋下垂，不留神会误以为是涂上了眼影。
唐波瞥见前后左右的人基本都在玩手机，电视台的镜头扫过来了，一个个瞬间端正身子，目光炯炯地直视了前方。
唐波忽然感到有些气闷，觉得这里的空气是浑浊的，想起刚刚一路上的蓝天白云，就想离开这里了。
去哪里呢？躲出来打电话给小沈姑娘，她笑了建议：去坐碰碰车啊，你就不觉枯燥了。
唐波说太闹了，还是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唐波稍作思索，提议说，圆通禅寺，我们去圆通禅寺逛一圈，怎么样啊？
小沈姑娘还是笑着说，那就去吧。
02
圆通禅寺在宝应县城的最西边，不大，名气也小，早些年扩建新区，这一片更是拆了不少户，搬走了许多人家，听说现在很少有人去了。
算起来唐波上一次去玩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回想起来也只是记得人多，寺小，再有就是那种浓烈刺鼻的檀香味道。不要看这禅寺小，当年的主持明波大和尚却是名气很大的，传闻大和尚故事多，才艺高，人也好。
现在的禅寺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03
转过几个街角，一直往西，拐进叫崔家菜园的小巷，沿了狭仄的小河，荡过两道斜石桥，抬眼就是圆通禅寺了。
一座山门，三进庙堂，两曲回廊，五间厢房，院中铁打的大香炉，四周分种的银杏，芭蕉，琼花，青翠多姿。
人真是少啊。一个俗人盘坐在西边的山墙跟前，头顶上是贴在墙上的寺庙介绍，他不停地抬头又低头，抄写简介。
两个黄衣僧人前后走动了张看，望见唐波他们时目光都不曾停留一秒，仿佛是看见一片叶子飘过去，或者一枚花瓣落下来。
倒是一个戴了眼镜的中年人，主动凑过来和唐波搭讪。他自称是门口卖香烛杂件的师傅，下岗以后在这里混口饭吃的。
师傅热情地劝说：老板请一炷香撒，不要看这寺小，菩萨无大小啊，这里许愿很灵的！
唐波听着这个称呼感觉怪怪的，胡乱地应了说我不是老板，匆匆地走开去。
04
唐波在院南的台阶上坐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就等着看小沈姑娘如何走进来。
正想着，小沈姑娘却径自抬脚进门了。
唐波一看就笑了。她的一身打扮正是出门观光的意思，手臂间夹着衣衫和太阳帽，宽松的短裤是唐波一向喜欢的草绿色，还有只方便袋，也是墨绿的，印着水云间三个白色的书法字，不知道是什么包装袋，唐波猜想袋子里是些饮料吧。
小沈姑娘其实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是有时候倒是比唐波还要心细许多，唐波是和她相处久了后才想到的，那是因为爱吧。
凡是和唐波有关的事，她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得周全和细致，很多时候反倒衬出唐波的粗心了。
说话间唐波奇怪她对于这里太熟悉了。小沈姑娘说，她的母亲以前在这里工作过，那时这里还是一家小厂，后来改建成了寺院，她小时侯常常在这里玩耍的。
唐波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还以为带你玩个新地方的。
小沈姑娘嗔怪地说，我早告诉过你的，是你忘了。再说反正是陪你转转的，去哪里都无所谓，有你在就行了。
唐波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总是会带给他无数这样的温暖；在她，却一直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05
小沈姑娘提议去买柱香敬敬菩萨，也算照顾照顾人家生意。
两个人就依次在几位菩萨面前敬香跪拜。看她认真地跪拜认真地许愿的样子，唐波乐了。她说心诚则灵的，你也来许一个吧。
唐波作状也许了愿，说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啊？她说不问，在你心里就好。
东侧的院门上挂着念佛堂的小木牌，唐波看了觉得欢喜，推开小门，竟是一片开阔地。
小沈姑娘告诉唐波，这里是给人家做佛事的地方。不过看上去很是冷清，大概很久没有人来了。
满地的蔬菜一看就知道还是寺里的自留地了。东南角上长着一大丛玫瑰，红的白的花开得精神。唐波深吸了几大口气，是清新温润的，对她说我们要是在这里住着怎么样啊？
小沈姑娘开心地说当然好啊，不过和尚们怕是不答应的，会搅了他们的清净。
小沈姑娘雀跃着凑到花枝跟前，歪着头用力去嗅了，说又甜又香呢，我掐一朵带回去养着吧，你给我放风。她把一支粉红的玫瑰小心地放到袋子里，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神情。
唐波想她其实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而我一直以来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唐波开玩笑了说，将来我就搬到这里住了吧，清净舒服。小沈姑娘接话说，那我就每天来烧香拜佛。
为什么？我求菩萨保佑，让你早点搬出去，回到我们的人间烟火里呗。
正说着话，很突兀地响起一串歌声，居然是蔡依琳的《爱情三十六计》，激烈煽情，俏皮妩媚，两个人相视笑了。
06
出了念佛堂回到寺里的大殿，就更让他们吃惊了。
那歌竟然是楼上的小和尚放的。20上下的一个光头少年，正靠着栏杆伸懒腰，然后跟着身后的旋律，放松地摆动身躯。
少年一身白衣，头皮青涩，目光清亮。寺内铜铃轻摇，院中树影婆娑，恍惚间如同武侠片里的一个场景，猜不出明明暗暗的角落里，隐没了多少传奇。
唐波开玩笑地说，你看不用我们来打搅，他们自己就不清净喽。
小和尚的心里，是不是也一样憧憬着爱情？小小年纪，翩翩少年，他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当和尚的？日复一日的晨钟暮鼓，要响多久才能消磨了青葱斑斓的欲望？
小沈姑娘沉吟了念出来，不是风动是心动。唐波接她的话：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要离开的时候，小沈姑娘回头把他随手丢在地上的三只烟嘴，捡起来轻轻地握在手里，带到寺庙门侧的垃圾箱里。
两个人回头看一眼寺门两边的对子：
诚心向善何必舍近求远，
有心拜佛此处即是名山。
唐波轻轻拍了拍小沈姑娘的肩头，问：感觉怎么样啊？
小沈姑娘故意笑了回答：果然！
他问：果然什么？
她答：此处即是名山呵。
2016-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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