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邓波儿（3）
第158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5
老太婆背地里提醒沈文波，带居秀贞去镇卫生院查查看，这几天她气色不好，脸色跟纸一样难看，人也像霜打的，不会是什么反应吧？
沈文波半夜里掀了居秀贞盖的毛毯，撸了粉色的短裤看了，她的小腹一平如展，看不出什么变化。
第二天吃早饭，沈文波问，孩子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陪你去卫生院照照B超？居秀贞撕下来一节油条，边吃边说照什么照呀，有什么好照的。
沈文波问孩子呐?我做了药流，没了。沈文波脑袋嗡地一下，血从脚后跟涌上来。真的假的啊？
居秀贞端起粥碗，我没跟你开玩笑，真的没了。
沈文波呼地一下站起来，隔了餐桌横过手臂，凶猛地夺下居秀贞手里的碗，狠劲摔到地上，碎瓷片溅开来，落在桌上凳上桌肚里，粥汤和米粒洒在居秀贞的心口上，她嚷起来，你发什么神经啊。
南屋的老头老太婆闻声跑过来，老太婆动作快，先岔进了厨房，问沈文波好好的吵什么，沈文波瞪了居秀贞说，她把孩子打掉了。
老太婆啊了一声，满脸官司的看住居秀贞。
居秀贞板着脸说，我就是不想生，谁逼我也没用。
老太婆马上触电一样地嚷起来，老头子过来撒，她把你大孙子打掉了。
居秀贞冷冷地说，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沈文波两步冲到居秀贞跟前，迎脸甩上去两个巴掌。
居秀贞愣住了，住了嘴，老太婆上来逮住沈文波的手，挡在居秀贞身前。
只几秒的功夫，居秀贞醒过来，转身慌张地扫看了一圈，走到门后拿起拖把，去撵已经往廊檐走的沈文波。
居秀贞没有想到，站在廊檐的老头拿了长柄扫把，瞪着她，喊了一声你太不是个东西，扫把兜头劈了下来。
居秀贞跌瘫到门槛上，昏过去了。
沈文波和老太婆都恐慌起来。
沈家乱成了一锅粥。
居秀贞住进了卫生院，一天到晚不怎么吭声；
老太婆和妹妹文凤服侍了，背地里不停地叨唠埋怨；
老头子守在家里，脸冷得铁板一块；
沈文波在店里，心里乱成一团麻，外甥女脚前脚后地跟着。
老岳父岳母带了几个亲戚，去医院吵了一阵，又杀到沈家跟老头骂，最后到店里找到沈文波，把他揪到居秀贞跟前。
居秀贞哭了，也不看他，只说你给我滚，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一家子打我。
老太婆赶紧纠正她的说法，我是拦他的呀。妹妹文凤说嫂子我可是维护你的。沈文波一直不吭声，他想不明白，他和居秀贞曾经是那么快乐那么恩爱的，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他感到委屈，如同有一海的怨气。
夜里居秀贞睡着了，呼吸均匀，神情放松，就像睡在家里。
沈文波睡不着，配发的陪护钢丝床又仄又短。
他走到过道最西头的玻璃窗子前抽烟，望见窗外的夜空高远，月亮是只洁白的缺了口的大碗，四周的星星是溅出来的碎瓷沫子。
沈文波想起店里贴的那幅秀兰·邓波儿，多讨人喜欢的孩子啊。沈文波胡乱的猜想，不晓得这个小童星后来长大了会怎么样？是不是也像他一样，遇到这样那样烦心恼火的事？她的笑容会一直这么纯真甜美吗？不晓得百度上能不能查到。想着想着，沈文波靠着窗台，瞌睡起来。
明天，明天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呐。
06
居秀贞在卫生院住了九天，轻微脑震荡，有时头晕，恶心呕吐，挂水吃药，医生也说不出什么名堂，通知她可以出院了，要注意休息，不能激动。
居秀贞把沈文波的枕头被子一股脑扔进沙发里。老太婆追着问秀贞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居秀贞硬邦邦地丢过来一句，这事还没完，我不可能就这么被你们一家子欺负的。
沈文波晚上进门看了一眼，洗漱完了又走出来，在路上晃了，店里楼上的灯还亮着，小梅大概在看电视。
沈文波喊了门进去，开了吹头的小射灯，坐下来抽烟。灯光和烟雾里的秀兰·邓波儿在海报里朝他笑着，像是要笑出声音来。
小梅刚洗过头，一边拿手捋着潮露露的头发，捋到底了又撩上来，撑开来，空气里就有一股洗发香波的清新的甜甜的气息。
她有点紧张地问他出什么事了，沈文波说没什么事，你上去休息吧，我一会走锁门，你不用再下来的。
小梅哦了一声，想开口说什么，又吃不准说什么好，站着恍了几秒，低声说那师傅你歇会，我先上去了，有事你叫我。
小梅噔噔上了楼，听见她关了电视，就没声了，大概看杂志了。
沈文波锁门时，小梅忽然跑下来，关照他早点回去吧，明天要是有事就去忙，店里不用他分心的。
沈文波说我知道的，我先回去了。隔着店门看见小梅的身影，像是电影海报里的一个演员，轮廓分明，线条流畅，饱满的身形如同一颗就要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看不清里面的小梅有没有跟他挥手，他肯定她是笑着的吧。他太熟悉她的笑容了。安静的，淡淡的，却是认真不敷衍的，有内容的。
沈文波在沙发里将就了二十天，最后写了一份保证书交到居秀贞手里，宣告这场冷战的结束。
居秀贞叫他写：本人沈文波保证今后永远不再和居秀贞动手，如果再犯就离婚，二人的积蓄和秀波发廊每年总收入的一半均归居秀贞所有，不得反悔，立此保证作为证据。保证人：沈文波。年月日。
沈文波感到很滑稽，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居秀贞执意要，就写给她吧。
日子看起来恢复了安宁，让沈文波高兴的是秀波发廊的生意有了明显起色，回头客一天一天多起来，办理会员卡的已经超过一百个。
镇里开始搞农民集中居住，荷花路南边新开发了荷花家园，规划安置搬迁过来的拆迁户，他们都是发廊潜在的稳定的客源。房东来晃过几趟，言语间流露出明年要涨些房租的意思。
沈文波和小梅合计了，预备新招一两个学徒，中间歇业二十天，重新装潢布置了楼上下。小梅找文化站的吴芬大姐，要回来好几张美女画报，清一色的外国大明星，金发碧眼，妩媚娇艳，脸上毛孔粗密，手臂上汗毛浓重，沈文波嫌有点夸张，小梅说这叫性感，时尚。
小梅问秀兰·邓波儿还贴么?沈文波说算了，拿掉吧。说完又反悔了，沉吟了一下，又说还是贴门后面吧，好多小孩子喜欢的。
秀波美容美发中心的招牌，白底红字，斗大的行草，流光溢彩，比秀波发廊的匾额多出了许多气势和味道。
居秀贞还是会到中心来，有时是拿钱去赶场子，有时就是来坐坐。
她望望门后的秀兰·邓波儿,海报上沾了一小团白灰，挡住了秀兰·邓波儿俏皮的耳垂。居秀贞撮了嘴去吹了几下，又伸手去剔了。
小梅凑过来说这个小明星蛮可爱呢。居秀贞说是啊，我小时候看过她的电影，后来还见过她老了的照片，成了个胖胖的结实的老太太啦。
居秀贞轻轻叹了口气说，人都是要老的呢。
临走时，居秀贞交代小梅，改天去订个画框，把秀兰·邓波儿装裱一下，看上去更神气的。
隔天小梅正在擦海报的镜框，沈文波看见了好奇，小梅告诉他，是师娘的意思。
沈文波感到一点意外了，哦了一声，站在边上看小梅忙，直到她把画框挂上去，摆正了，小洋娃娃正对着他笑了，他也冲着她乐，心情难得的轻松起来。
201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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