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西湖（4）

第138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9

现在我要讲述我最不愿意面对的这段经过了。

这是秦城短暂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作为他的兄弟，我感到深深的悲伤。

新书记主导实施的亮化工程，以号称尹庄速度快速推进完成后，的确让人们耳目一新交口称赞，这一工程成为全县新型城镇化建设中的一个耀眼的亮点。

然而叫人大跌眼镜的是，时隔半年之后，一封来自本镇一家建筑安装公司的实名举报信，很快牵扯出以新书记为首的腐败窝案。

一时之间各种小道消息充斥尹庄的大街小巷，人们竞相在饭桌澡堂菜场里，演绎出各种相差甚远的版本。

我们开始在这些版本里，看见了秦城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向秦城表示了我的担忧，他勉强或者说是尴尬地安慰我说，他不会有事的，整个招标过程公开透明，第三方验收合乎规定，实施中有些不到位也属正常，除了整改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了。

可是没几天听到的消息让我更加恐慌起来，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说秦城为了争取到这个项目，先后给相关责任人送了钱卡物，新书记的爱人收了秦城一块劳力士迪通拿腕表，价值近八万元，项目领导小组的执行组长，收受了秦城送出的一块卡地亚蓝气球女式机械表，价值六万多元。

这些详实具体的数字坐实了我的惊恐，我担心等待秦城的将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正是在那些天里的一个深夜，我心怀忐忑地打通了秦城的手机，我问秦城你在哪里呢？

秦城说正在去杭州的高速上，导师病危，连夜赶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我不安地问他，听说纪委或者检察部门要找你了。

秦城停顿了片刻说，嗯，也许就这一两天。

手机那头传过来唦啦唦啦的杂音，秦城告诉我这边下雨呢，是雨刮器的声音。我到杭州再打给你，先挂了。

那一刻我还不知道，这是秦城在他匆促的一生中和我说的最后几句话。

挂了手机后我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后半夜我又打过去，手机始终是忙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之后我被一阵尖锐的铃音吵醒，我在睡意惺忪里看到屋外还是一片漆黑。我以为是秦城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杭州段高速大队的，刚找到死者的手机，打过来确认我的身份，请我尽快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

秦城当晚从宝宜县城高速入口上去，以130迈的速度抵达江阴大桥后，又取道锡澄高速，转宁杭高速时，避让从后面超上来的加长货车，发生侧翻，当即毙命。

秦城短暂人生的最后六个小时，是奔跑在道路上的，在最接近杭州的地方，他的步伐嘎然而止，他终究没能够去往西湖。

一个月后，秦城的姐姐来到九歌创意公司收拾秦城的遗物，处理公司善后事宜。

10

小姜在秦城的办公桌前嚎啕大哭，她在桌上的台历下面看到了一页纸，是秦城写给她的几句话：

小姜，你是个好姑娘。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是也许我会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美丽的西湖。也许没有这个机会了，请不要怪我。谢谢你为九歌为我所做的一切。祝福你。

落款画着一张卡通笑脸和潦草的秦城的签名。

我们猜测这是出事那晚，秦城决定去往杭州之前来公司匆匆写下的，墙上去往西湖的字幅也被取下来，端端正正地放在老板桌中央，他可能是准备带上它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弃了。

秦城姐姐临走时，我提出希望她把这幅字留给我做个纪念，她没有犹豫地就交给了我。她反复地感谢我们几个朋友过去对秦城的照顾，我们都感到愧对了她的这份真诚的感谢。

来年春天的开始，我们叫上小姜姑娘，一起去了小西湖。

初春的小西湖仿佛正从一场沉睡中苏醒，湖水清澈，波光荡漾，沿湖的杨柳冒出了绿芽，如同一个个音符，孕育着生命的渴望。

小姜俯身烧了几道纸，我把去往西湖的字幅放进湖里去，我们看着它慢慢的沉下去，沉到我们再也看不清的湖底。

我跟小姜说，别难过啊，这样的结局对他也许是一种解脱。我们就当秦城现在就在西湖边上，他回到了他热爱的地方，过上了他魂牵梦绕的生活。

小姜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字幅沉下去的地方，我们看到她的清亮的双眸噙满了泪水。

我说小姜，要记得那些美好的事情，毕竟你陪着他经历了创业的打拼，他到最后最放不下的人，还是你。

小姜哇哇地哭出声来，她哽咽着说，一想起这个我就难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拦不住他，西湖又有什么好？西湖再好，可是没有我们啊。

我多希望秦城能够听到这些话，多希望他能够在过去的某一天的某个瞬间，果断地放弃这个念头，安心踏实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可是，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我们不能让过去重来一次。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秦城，满怀理想的秦城，像一只扑火的飞蛾，那么决绝地奔赴在去往西湖的迢迢征途上。

没有人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

2016-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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