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之将至，也是一种美丽/宝应老人素描（3）
第134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我认识的好些老先生中，不少人给我的感觉像是个孩子。
民间说老小老小，老了就会变小了呢。
和他们相处你不会感到紧张，也不用担心那个，顾忌这个，不必怕言多会失，不必怕日后会遭报复，会被穿小鞋，被上烂头药。
真的说错了，无意中冒犯了，他们要么假装根本就没有在意，要么赶在你表示歉意之前，先安抚你几句。
你只是担心一点，送他们下楼走台阶时，不能让他们磕了碰了。
龚世豪老先生就是这样的。
02
事实上我认识龚老爹爹不少年头了，好像我刚刚进城时他就已经退休了，我大致晓得的，是他之前在公安上工作，热爱写作，品类也不少，最擅长的是说词小小说和小戏歌曲。
因为个人的认识与喜好，我并不是很喜欢他的作品，但是对他这个人倒是印象深刻，清瘦干净，喜欢戴一顶款式简单风格明快的礼帽，说话的音量轻柔，语速中等。
记得他的作品特别多，每一次见到面，他都会从随身携带的小包或者档案袋里，庄重地抽出几页A4纸，跟你谈一谈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字。
看得出来，写作，并且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为社会和他人带来一些正能量，已经成为他老年生活的重头戏了。
03
去年夏天最闷热的时候，我们忙着筹办《宝应文化月刊》，有一天忽然推门进来一位老人，跟我们招呼着一边脱下礼帽，拿在手里摇摆了致意，文气彬彬地说，我叫龚世豪，来送一篇作品请你们斧正。
我抬头望见帽子下面的清瘦的小脸，认出是他了，他已经记不得我了。
也是，原本接触就不多，他还是老样子，我嘛，你知道人从青年转到中年的样子，是飞快得叫人提心吊胆的，改变的程度也很厉害，没有长得变形就已经算是万幸啦。
后来他就隔三差五地过来坐坐谈谈了。我们忙时，他把新写的文章搁在编辑的桌上，关照等不忙时再帮他看看，然后就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喝喝茶，或者埋头看自己带来的其他的稿件，或者凝神看一看窗外，思考一会儿。
有时候碰巧有其他作者来了，认识的他就和对方谈一会，不认识的就自我介绍了，再谈一会。
我们都喜欢他有事没事过来玩儿，好歹也显得我们的编辑部有人气受欢迎的。
只是很歉意的是，夏天太热，我们的空调常常闹脾气玩罢工，龚爹爹一身正装，从头到脚，看着就怕他热啊。
冬天呢？龚爹爹穿得不是很多，还是一顶小呢帽，一件长外套，一条窄窄的深蓝色围巾，挂在胸前。
我们的小屋子前后通风，人来人去也勤，小门基本上都是敞着的，我们怕他冻着，又不好意思劝他少来，纠结呢。
要是有一阵他没有过来，我们就会嘀咕，不会是生病了呀？
还好，他瘦归瘦，但是很精神，一直连个感冒都没有。
04
有一天傍晚下雨，我赶过去拿一篇稿子，刚坐下来，龚爹爹一脚进来了，很惊讶地问，你怎么在的呀？雨不小呢。
我问他有事情么？写了什么稿子啊？
他说这几天灵感不多，没有新作品，就是送个文章过来的，就是给你的。
我一看几张A4纸上打印满了抽烟的危害，和怎么样有效地把烟戒掉等等。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一看他，也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解释说，我几次来看你抽烟蛮凶的，经过考虑决定给你参考参考，不要有意见啊。
我说好好好，谢谢您老的美意。正要给他泡茶，他已经起身拿起帽子顺手戴上了，说你忙，我告辞。
我留他雨小些再走，他说不碍事，我有伞。
说话间，一只脚就迈到门外去了。
05
编辑部里龚老的稿子有厚厚的一扎，但是月刊上发表的也就一两篇。
开始我们还担心他会不会有想法，后来觉得他不会介意的，他说了好几次，我喜欢写，就是请你们看看，发表不发表，你们根据质量和需要看着办，千万不要为难。
事实证明他是真诚的诚恳的。
龚爹爹的文章是不要稿费的，他坚持说你们的经费很困难，我的稿费必须免掉。我们坚持开了一点，他还是固执地拒收了。
月刊创办的时间不长，他一期不落地逐篇逐字地看了，还常常针对文章写写读后感，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只要我们看了，他就很满意了。
06
龚爹爹很感谢我们，是因为去年他找了很多年的一位老朋友，竟然通过月刊找到了他，两位几十年没见的老哥俩，相约在月刊见了面。
他就夸月刊是他的红娘呢。
对方是泾河镇的陈老书渠先生，那天加起来160多岁的两位老友重逢的场景，深深地感动了我们。
前天陈老先生还专门上城来找我，说是老兄弟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了，急人呢，拜托我问问什么情况。
我联系上了龚爹爹，可能是身体不适，加之最近天气恶劣，就没出门也没跟外界联络吧。老哥俩约了20分钟后在公安局门口碰面，聊几句。
临走时陈老先生说，老啦，大家见一面少一面，说几句是几句啦。
说着这话，他脚下踩了个空，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托住他的手臂，让他慢点儿。
陈老先生说，不能让老兄弟等得太久呢。
07
龚爹爹前一阵80大寿邀我参加了，他花费了好多心思，设计了流程，安排好节目，撰写了串联词，把寿宴办成了谢绝贺仪的创作60年回顾展，好多文朋诗友吹拉弹唱，好生热闹。
我看见收拾得清清爽爽，戴着小礼帽的他，在喧闹的人群中，慢条斯理地跟他说几句，同你握个手，宛如置身一场盛大的隆重的颁奖典礼。
我在的那一桌，都是机关单位里的大小头目，我感觉得出他们其实并不看重老爷子的创作成果，但是很喜欢也很支持，他这么忙忙碌碌煞有介事地，仿佛手头的作品是要冲刺一下茅盾文学奖的。
他的孩子苦恼地说，叫他不要再劳神写作了，也不要到处瞎跑，他就是不听，跟个倔强的小孩子一样，只好随他的意思呢。
我很喜欢大家的这种态度，就像是鼓励纵容了自家的孩子，不管他做什么，只是希望他开心快乐而已。
08
嗯，龚老爷子，我要在这里跟您说几句抱歉的话了。
您精心创作的获得大奖的歌曲，我没能帮您争取到资金灌成唱片；
您辛苦写出来的小戏，我也没能协调好哪个社区，把它搬到舞台上，让更多的人看到。
不过，晚辈也劝您放宽了心，高兴了多写写，灵感不来了，就玩儿。
有人不看您的作品，那肯定是他们自己的损失呢。
我祝愿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开始80岁往后的每一天。
有空欢迎您来玩儿，就像我们欢迎每一位乐意来坐坐的老人家。
还有就是，我的戒烟问题，我会努力慢慢争取，少抽一支是一支的。
2016-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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