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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不是愣头青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147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岳凌峰成为我的朋友,纯属意外。

那一年我心血来潮,和人在宝应城南南苑路上合开了间小书店,我的分工是贡献出自己积攒的几百册书刊杂志,每个月底去看下帐,分点碎银子。维持了大半年,所得甚少,加之实在受不了我的书任由陌生的人翻弄得不成样子,就改了主意,中途撤回来。

岳凌峰找到我在麦芽厂对面的家里,我正午睡,这个我不认识的人,全然不顾我的浑浑噩噩,报了自己的大名,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了你在那些书上的题签,想交你这个朋友。

他递给我一沓手稿,说这是我的作品,你先看看,不行的话,哥们立马走人。说罢径自在沙发上坐下了,摸出一颗烟自顾抽起来。

我匆匆看了些,是先锋小说的路数,很像那么一回事,就去客厅和他聊起来,整个过程感觉是我在他家做客。

眼见天擦黑了,我父亲过来问晚饭的事,他很干脆地表示,那就吃个便饭吧。饭桌上,我父亲客气地说,没有准备啊,家里光有酒,没有菜。岳凌峰接过话头,我喝酒不讲究菜。我父亲尴尬地忍痛拿出藏了很久的一瓶五琼浆。

喝到尾声,岳凌峰提议,来时在门口看到有家熟食铺,要不去切些猪头肉来?我父亲哦了两声,严肃地指使一脸不情愿的我母亲去办了。

当天晚上我父母再三打听,他到底是什么人?警告我最好离他远些。

02

岳凌峰在乡镇的一所中学做英语老师,正值暑假,他就待在宝应县城环城路边上的苏中贸易城里,也不能说是家,就他一个人,他年迈的父母在临镇的老家生活。

有事没事他就到我的单位来坐坐。

有一次我的领导也在,听我介绍他喜欢写作,就进门喊大嫂子,没话找话说,来来来,我问问你,杨朔刘白羽的散文你怎么看?

岳凌峰手里翻着《收获》,头都不抬地硬邦邦地丢过来俩字:狗屎。

领导吓了一跳,疑心听岔了;又说我很欣赏周作人的文笔,可惜他堕落成汉奸了。

岳凌峰似乎生气了,说你这种小官僚谈什么文学,那您先告诉我周作人是哪一年因为什么事件,堕落成汉奸的?他自己又是怎么总结这一段经历的?

领导支吾了红着脸尴尬地笑着。岳凌峰摇了几下手,说您忙您的吧,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后来领导在会上含蓄地敲打我,希望不要把一些素质不高自以为是的愣头青弄到单位里来。

这样一来,他到我单位的次数就少了,换了晚上喊我去南头的大排档喝酒吃砂锅。

有一回隔壁桌的几个人闹酒,嘴里切丝切丝个不停,岳凌峰忽然起身举杯凑过去,他要更正对方错误难听的发音,双方厮打起来,招来110,一问原委,哭笑不得。

我一般是不喝酒的,岳凌峰的酒量不错,我只见他醉过一次,控制不住地痛哭,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回忆了他的上一段恋情,好了几年的姑娘很在乎他,无奈终于还是抗不过家人反对,匆忙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岳凌峰和我坦白了,他辗转摸到了那个姑娘的地址,偶尔会忍不住去她家附近转转。

我说老弟你不能骚扰人家啊。他说当然不会惊动她的,我就是心里难过呢,离她近一点,感觉好受点。我不会打搅她的平静的。

03

回想起来我从没问过岳凌峰以前的经历,他说起什么我就听着。我们更多的是聊手头看着的小说,或者交流听到的歌曲。

我提起过喜欢的几首英文歌,可惜听不懂歌词,没两天他跑去买来CD,把十几首歌全翻成中文送来。那几张卡片我一直夹在书里,后来不知怎么受潮洇散褪色了,只看得清法兰绒牛仔裤和蓝天道路这几个词,那是齐豫的几首歌。还有一张是翻译的我最喜欢的《斯堪布罗集市》。

有回春天,我从报上看到扬州要举办大型书市,准备赶过去,结果单位搞活动去不了了。岳凌峰知道了说我闲着呐,骑了他的珠江摩托杀过去。

次日凌晨,我们在睡梦中,气呼呼的门卫拍门高喊,说有个愣头青死活要找你。

我到门口一看,是岳凌峰,抱着个大纸箱。他说兄弟,都是按你的口味挑的,送你啦。

岳凌峰开玩笑的说,书是女人,归你的就不好在我那过夜。受了惊吓的我父亲毫不领情,唧唧歪歪数落他,来回二百里,当天打来回,不要命了。什么女人过夜的,简直就是小流氓嘛。

这一箱书跟着我快20年了,很多书页已经翻卷了角。

事实上岳凌峰从认识我的那个暑假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我在饭局上,听到教育上的人说起过,他跟校长闹僵了,校方要求每天打数次卡记录迟到早退,不得留长发或剃光头,他公开表示反对,执意付诸行动,最后学生喊好,他和校长在教室里扭作一团。校方要求他公开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他执意不肯,强调是校长先骂的人,先动的手,他属于情理之中的自我防卫。

我没跟他求证传言的虚实,只是担心他以后怎么办。

岳凌峰计划自学日语考份硕士文凭,再设法去外地的哪家院校教书。

04

接下来的三年多里,岳凌峰去扬州应聘一家外贸公司做日语翻译,一边辛苦攻读,顺带还把婚结了。

我赶去他老家参加他的婚礼,第一次看到我的弟妹,是个美丽而活泼的女人,介绍恋爱经过时,我们才知道是他在扬州商场购物时遇见的,人群中看了一眼,就跟着人家,直到坚定顽强地要来她的手机号。

结婚的第二年,寒冬腊月的一天夜里,我被电话吵起来,他在电话里大声地喊着:两个闺女!两个千金!一吨!兄弟我赚大发啦!

从此这一对双胞胎女儿毛毛豆豆,成了岳凌峰的心肝宝贝。

转年的春天,他如愿地接到广州一家大学的聘书,举家南下,安营扎寨。

有时候我们通通电话,两个小丫头会奶声奶气地叫我叔叔了,结结巴巴地告诉我,爸爸辛苦挣钱呢,给我们买奶粉买花衣服。

几年前他们回来过春节,我正好值班,匆匆地在单位见了一面,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塞给孩子压岁钱。

离开后他打电话来,告诉我两个红包放我书柜下面了,兄弟的心意我领啦,但是我不能收的,因为你的小孩我也没给过他哎。

那天送他到门口,正好碰见我的那位领导。

后来领导好像想起来了,特意问我,是姓岳的那个愣头青吧?

我很认真地纠正他说,他不是愣头青,他是我的好兄弟。


2016-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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