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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邓波儿(1)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156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天色忽然暗沉下来,大团小团的云块赶路一样,推推搡搡从头顶上扯过去,沈文波匆忙关照一句衣服没收,我回去一趟,话音没落便往外走。

徒弟小梅跟过来两步喊,师傅,我去吧。

沈文波头都没回,不用不用,你照应客人。

秀波发廊在荷花路的路头上,荷花路和穿过镇中心的五一路搭头,是尹庄镇的三条主干道之一,向南兜了一大圈,你要是爬上镇南的中学教学楼顶看下来,荷花路就像一张躺倒了的巨大的弓,秀波发廊就处在这张弓的弯弧中间。

沈文波的家在弧梢上,跑回去用不了十分钟。

刷了褐红油漆的院门半掩了,进来就撞见他爸妈忙不迭地收衣服和被单子。沈文波嘀咕了几声,早知道你们在家我就不赶回来了。

老太婆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不会打个电话问一声啊。

沈文波反驳了说,不要提电话,一提倒来气。下午打了好几次,你都没接。老太婆上下的口袋摸遍了,没有,转身去南屋找,厚实实的直板手机塞在枕头边上呢。

昨晚临睡前泡脚,接到姑娘的电话,哭哭啼啼说了小半天,两口子又闹了,狗日的董斌又踹了姑娘几脚,姑娘喊腰疼呐。三两下擦过脚,老两口奔了过去,直到今天中午才歇下来。

沈文波说就是没事你也经常接不到手机的。老太婆回他,我年纪大了,耳朵聋。

正说着,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院子里响作一团。沈文波把乱七八糟堆在客厅沙发里的衣服被单抱进卧室去,一件一件叠了,想起来又高声问了句,文凤他们又闹什么骨头呀?伤的不碍事吧?

老太婆站到南屋门口,隔着走廊喊了声,你还晓得你有个妹啊,还有句什么话听不清楚。

老太婆把红的绿的塑料脸盆和一只大木脚清漆桶,一顺溜地排开,在廊檐前面等雨,踢踢踏踏的声音此起彼落,嘈杂烦人。

妹妹妹夫这一对,从谈对象到结婚这几年,三天两头的吵吵闹闹,人都被他们闹疲了,都不当回事了。倒是两个老的,每次听风就是雨,紧张得好像他们不马上赶到现场,笃定要出人命似的,真叫人好笑。

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二,把110都打进了门,初五两个人又欢欢喜喜过来吃饭了。沈文波哭笑不得问老头老太,你们有什么想法?老头老太没反应过来,说一家人和和气气,蛮好,我们还能有什么想法撒。沈文波苦笑一下,罢了罢了,没得谈头。

沈文波仔细叠好衣服,又顺便把房间扫了一趟,带上房门,转头看见老头坐在客厅的排凳上抽烟。

老头问他店里不忙?沈文波答,小梅盯住呢。老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吸了一口红双喜,又忍住了,兀自望着院子里的雨。

雨说小就小下来,稀稀拉拉的泄了气。仿佛天兵天将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煞有介事地布好阵,一看是孙悟空孙大圣,又一阵风地飞回去了。

沈文波回到店里,小梅坐在高脚转椅上翻一本美容美发杂志,瞥见他脸上的水珠子,忙起身去里间的洗发间取了毛巾递过来。

小梅告诉他,他前脚走,师娘后脚到的,拿了收银盒里的百十块钱,打麻将去了。沈文波嗯了一声,去扫地上一撮一撮的碎头发碴。

居秀贞老是这个毛病,不是指她喜欢打牌,而是动不动就来拿钱,回回账对不起来,说了多少次都不听,要么嬉皮笑脸的说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了,要么冷了个脸说,还不是要交到她手里,早些迟些又有多大关系撒。沈文波说还有小梅的份呐。小梅忙说没事的,我记着账呢。

小梅开始还在边上笑了,觉得这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真真假假的玩闹,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了反应,她早看出来了,师傅沈文波是个妻管严,他拿他老婆没办法,他压根就玩不过她。

02

沈文波从来就不掩饰他对居秀贞的畏惧,或者说是卫护。

逢到店里的客人笑话他,他的解释是跟自己的婆娘,争什么你上我下的。客人就轰笑了,是呢,上上下下不是关键,进进出出才是重点。

小梅虽说是个姑娘家,看他们的语调和神色,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抿嘴笑了,装作去楼上拿洗发香波,靠着楼梯接着听他们说胡话。

沈文波和居秀贞的这门亲事,说起来也是磕磕碰碰的。

居秀贞的父母在石桥村里,家里好像是居秀贞当家作主,阻力主要来自于沈文波的爸妈。

当初两个人刚开始相处,沈文波的爸妈倒也没怎么反对。后来时间不长就开始有话了。

沈文波很明了,他们越来越看不惯居秀贞的个性和做派,就劝她好歹收敛些;她却说我天生就这样子,改了就不是我了;再说是我们过日子,和他们能有多少年过呀。

沈文波想想也对,就这么一路过来了。

老太婆人前人后没少发牢骚,和这个媳妇大仗小仗也斗了若干回,气急了哭,哭着骂沈文波不争气,怪祖宗不保佑,招了这么个女人上门。

后来看着大势已定,扳不回头了,加上自己的老闺女终于也出门了,姑爷不讨喜,不但对他们不管不问,对闺女骂就张口打就动手,老太婆的嘴秃了三分。

沈文波的爸爸倒没说多少,颠来倒去一句头,找不到好伙计误一季,讨不到好老婆误一世,恨恨的闷头抽烟。

沈文波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就砸在居秀贞手里了,真是应了老话,一物降一物,各人有各命,娶居秀贞做老婆,就是他的命。

沈文波中专毕业后回到尹庄镇,服装厂招工,他去应聘,厂办主任一眼看中了他。上班一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主任喊他一起赶到厂里,去后道车间处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认识了居秀贞。

当时的居秀贞披散了一头长发,脸上两道红杠子,眼泪汪汪的,黑眼影和涂的唇红哭花了,手里勒住一把长木直尺,身上黏着碎花布条。

同班组的小姐妹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当面质问,嘴上开了花,还警告对方再乱嚼舌头根子,会让她死的很难看。

对方当即打电话叫来男朋友,就打起来了。

沈文波很奇怪这个看上去漂亮文静的女孩子,怎么会凶成这样?

当时的沈文波冲在主任前面,拦住那个染了黄毛目光凶狠的小个子,把居秀贞稳稳地挡在自己的肩膀后头。

后来他跟居秀贞回忆起那夜的场面,老实交待说,他当时没来由地想起以前看过的折子戏《穆柯寨》,仿佛居秀贞就是穆桂英,那么他自己就是杨宗保了,可是他也降龙木啊。他还想起花木兰,韩红英,反正都是一些巾帼英雄呢。

居秀贞脸上就露出甜蜜的,捎带了一些小小的得意的表情,嗔笑了说,还是你最懂我呢。

很快她又醒悟过来,假装生气了瞪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啊?我是穆桂英,你是杨宗保,你那么早就打我主意,想吃本姑娘的豆腐哎?


201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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