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飞处（3）

第523片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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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寿平语调低沉断断续续讲诉的时候，肖亦梅几次插话说，你这种情况应该就是强迫症吧，或者是童年阴影，我以前看过这方面的文章。其实也没什么，就像有的人有洁癖，隔一会儿就要去洗个手。

肖亦梅告诉许寿平，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钱姐还夸张呐，差不多过30分钟就要拿手拍自己的脸，30下，从来不会少一下，不然她会很焦虑很难受。

老板开始没留意，带她一起去见客户，结果客户和老板都吓坏了。

肖亦梅说这些都是心理问题，好好调整就没事的。

这话听上去倒像是在安慰了他。

许寿平不接肖亦梅的话，喝了一口白开水，也不马上咽下去，含在嘴里打转。吐掉水后，许寿平看了看肖亦梅，很疑惑的问她，那个钱姐睡着了的时候，还打不打脸？

肖亦梅愣了下，轻声的哎呀了，说这个还真的没问过呢。

许寿平接着轻缓地说，我不是。我不是强迫症。你不懂，这其实是个诅咒。

诅咒这个词让肖亦梅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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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肖亦梅一个人坐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院子里的花廊下，屁股底下的木格条凳潮湿冰冷，花廊尽头的飞檐上垂下来的白色的花朵，肥硕而颓败。

肖亦梅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却无可避免地再次闪过白鸽的样子。

几个小时前，许寿平的神情让她不寒而栗。对了，不是诅咒那个词，而是他说出那个词时的语气和表情，让肖亦梅忍不住有些恐惧。

许寿平的语气平静笃定，看她的目光全是掩饰不住的陌生固执，还有一些恐惧。

天光慢慢亮起来，仿佛昏睡的人终于起身，洗漱拾掇后眉目豁然清爽。肖亦梅还是想不出来，白鸽对许寿平，以及他家那些故去的亲人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隔墙的大街上明显热闹起来，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肖亦梅拍拍身子，往人医大门口方向去了。她要给许寿平买些豆浆油条回来当早饭。

肖亦梅自己不觉得饿，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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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亦梅后来才回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提到过鸽子的话题。

她越想越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许寿平的反应，其实已经有些反常了，只是自己没想太多而已。

那天向晚时分，介绍人分头约了他们见面，地点选在新开的皇驾茶餐厅，有点偏，但是装修的豪华典雅，人也不多，特别适合边吃边聊。

等到都坐下来，手机响了，介绍人说临时有事来不成啦，让他们自己搞定。

因为事先见过彼此的照片，介绍人描述过对方的大致情况，加上肖亦梅在公司一直做着客服，和生人交流不是问题。倒是许寿平显得有点拘谨，还时不时的红一下脸。

后来服务生抱着菜谱过来请他们点餐，两个人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服务生热情地推荐了，店里开业酬宾推出的特色菜品，清蒸乳鸽。

肖亦梅觉得已经点多了，正要开口，许寿平已经谢绝了。

漂亮高挑的服务生还是坚持推介，满面灿烂的笑容背书一样流畅的说出乳鸽的种种功效，许寿平坚定地打断了她，谢谢你，我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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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服务生抱着菜单又来了，他们点的菜有一个可能要等等，食材厨房用完了，采购的人还在路上。

肖亦梅听着感觉这个漂亮姑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许寿平哦了一声，转向肖亦梅，意思是询问她的意见。

那姑娘马上又开始热情过度的推荐起清蒸乳鸽。

许寿平侧脸看住她，不耐烦地有些粗鲁地叫她别说了。肖亦梅暗暗发笑，轮到自己幸灾乐祸了。

许寿平这么对待眼前这位明显比自己漂亮很多的女孩，这让肖亦梅很惬意。她甚至想估计他不会是个花心的男人。

肖亦梅问许寿平，你也不喜欢吃乳鸽呀。许寿平嗯了一声，埋头吃菜。肖亦梅说很讨厌那种吃法，多残忍，鸽子是和平的象征纯洁的化身呢。

见许寿平没搭腔，肖亦梅也意识到吃饭说这些不太合适，就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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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坐下来，肖亦梅还挺满意的，介绍人基本没有夸大，许寿平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

整个晚上都是肖亦梅说得多，或者她问他答。肖亦梅觉得他捏着手指摘眼镜的动作，看着特别舒服，不急不慢的透着斯文。

她想设计师就应该是这种味道嘛。许寿平说话声音一直不大，语速也慢，听着叫人踏实，仿佛一片接着一片的羽毛，轻轻柔柔稳稳当当的落下来。

当天夜里肖亦梅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睡不着，她有预感，和许寿平能成。

介绍人说他各方面条件都还行，就是有点内向。另外他的父母都没了，老家在南片的乡下，其实那里早没人住那了，他还有个妹妹在苏州打工。

这是个苦孩子啊。肖亦梅无端的心疼起他来，又想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应付不来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

她又为自己居然这么想感到歉疚，这么狠毒的念头很不好，非常不厚道。

等到正式相处以后，肖亦梅的父母提出是不是需要托人打听打听摸摸底。肖亦梅认为很多余，以前时兴的访亲那一套，早就过时了嘛。

他家那么远，上哪托人？再说反正他也不回去了。他的父母早没了，打听了又有什么用呢。肖亦梅的父母想想是这个道理，也就随他们去了。

倒是后来肖亦梅有过几次疑惑，许寿平几乎从来不谈他过世了的父母，和他妹妹的感情也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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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亦梅直到一年半后的婚礼前一天，才见到她未来的小姑子。

小姑子前后待了三天两晚，也没肯住在家里，执意去了附近的天元大酒店。肖亦梅忙得幸福得昏了头，没顾得上和她说说话，也没见他们兄妹聊什么。

后来有一回吃饭时，肖亦梅忽然想起结婚那几天，好像就没见小姑子笑过，年纪轻轻的严肃着脸，一点朝气都没有。

肖亦梅问会不会怪我们哪里怠慢了她呀？许寿平嚼了会嘴里的带筋牛肉块，咽下了，又舀了勺汤喝下去，才慢条斯理的说没有，她打小就那样，成天闷葫芦，谁也不晓得她想什么。

肖亦梅说那你爸不问她呀？

她六岁时他就死了。许寿平接着吃他的牛肉，哼了一声，头都没有抬一下。

肖亦梅哦了一声，想起之前他应该跟他说过这些的，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样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仿佛对不住许寿平，也对不住小姑子了，她就说，其实们家小姑子要是笑起来的话，模样不丑呢！

2017年8月7日

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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