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那些路，你还记得哪一条？
第467片树叶儿
1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有一条或者几条，怎么也忘不了的路吧？
最早的肯定是你我老家门前的那条路，然后是通往幼儿园小学校的那一条，接着差不多就是连接在你家和小伙伴家的小路了。
再然后也许就是你看上的喜欢的那个Ta家门口的道路了，你有时候觉得它是那么悠长，有时候又会觉得它是那么短促。
长得就像一篇怎么也背不完的古文，短得又像一声急促的叹息。
小时候的很多路，感觉大多数都是漫长的难走的，等到长大了，又开始觉得原来每条路，都是那么狭小拥堵。
如今你踏上了越来越多的道路。有的路你走过一次，就再也没有重新去过，有的路你开始不得不每天都要来来回回地走着。
你熟悉那些路了，就像熟悉自家的几张桌椅和几本书，你闭上眼都能够回想起，那条路两边的花草，是什么样的花瓣和味道；
而有些路你以为自己会那么熟稔，其实一直就在被你无视了忽略着，你再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条路上到底有多少花树，和像样的建筑？
2
你记得去外婆外公家的，那条长长的七拐八弯的小土路，每年春节大年初二，你都要跟着父母骑过那些小路，直到看见站在村口迎候你们的外公外婆。
你记得村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宽宽窄窄的小径，串联起碧绿的田野清澈的池塘，还有错落有致的小小瓦屋。
你记得从家到校园到大街，到卫生院到影剧院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道路，像少年的你缠绕在夜里的很多心思，找不到来路，拎不清去处，剪不断理还乱。
你记得那年夏天电影散场，你和朋友沿着灌溉河边的高坡，浅一脚深一脚地往回跑，夜凉如水，半月高照，朋友说你冷了吧，执意脱了海军衫给你套上，他自己打着赤膊一路说笑。
你记得运河堤上的马路坑坑洼洼，两边的灌木和大树常年青绿。
你那时候刚刚跟一个姑娘好上了，你们躲着家人和熟人，在夜色掩护下的河堤上，兜兜转转地漫步，你的心里忐忑又骄傲。
那一次她不小心把一只手链在手里转了，结果转飞了落进路边的草丛里。你们努力地找啊找啊，还是没找着。
第二天一早你又跑过去了，还是没有。后来你们分手了，你总是觉得欠人家一条细细亮亮的手链儿。
3
淮江路很多人一定还记得的吧？
那些年先是父亲带着你们骑过来骑过去，坐在他身后时，他呵斥，抓紧啦！坐稳啦！给我放老实点！
等到我们单独骑了，他跟着一再地叮嘱，注意安全，骑稳了！汽车不长眼睛！
后来就是你们姊妹结伴了从老家骑到宝应县城。
有时候在周末，几个好朋友会临时起哄了，走，不如我们骑到宝应城里玩一转！一路上你追我赶你喊我唱了，很快也就到了。
你们无聊地转了几圈，又慌慌张张赶在太阳落进运河前往回奔，你记得三团记得刘堡记得牌楼湾，记得进入城区的那一片陡峭的大坡道。
你一定记得长长的淮江路两边，都是高高的茂密的大树，初夏和晚秋，还有开春与深冬，嗯，差不多一年四季，这条大路上都有美丽的风景和清新的空气。
很多年以后我们还曾说起，那些年我们心心念念地聚集了骑过去，选在绿荫最深的那一段路坡底下，大家席地而坐了，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仿佛我们的与众不同的未来，正在脚下萌芽生长，很快就会顺着这条淮江路，延伸到我们如此陌生却又那么向往的城市。
4
那一年小城里的人兴致勃勃地说起，国务院的总理经过这条淮江路时，一个劲地猛夸了路上的生态和风景，还说这个消息隆重地登上了《新华日报》的头版头条。
我们暗自好笑了，怎么我们的总理这么大惊小怪呢？这条淮江路我们可是走了多少年，它可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对了，往南的那一段上有个很大的急转弯，有一年我和弟弟骑车上城，我慌张地避让大货车，把背包架上的弟弟甩出了老远，掼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弟弟疼得哭了好半天，赖在淮江路边不肯爬起来，说是屁股肿了，脚也崴了，回去就跟爸爸告状，非说我是故意的。
估计总理的车经过时，肯定开得很慢，他的头一点儿没有转晕，才那么高兴地夸赞吧？
那些年我会在周末，背奶奶从宝应回氾水的老家，每次经过那一段弯路时，她就很紧张，人也缩起来了，两只手使劲地拽住我的腰，她说她这一把老骨头，再经不起摔了。
后来只要到了放假，只要猜到我们姊妹也许会回家，她跟母亲就很紧张，抱怨淮江路上的车子实在太多，你们一定不能慌。
5
唉，那些年里，还有过几位熟悉的朋友和不认识的老乡，就是在淮江路上出的意外。那年我的那位老哥刚刚做了父亲，他激动得天天逮住我们谈，手舞足蹈得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他郑重地说一定要好好把小闺女养大，绝对不可能打她骂她，连动她一根小拇指都不行，绝对不可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哪个要是欺负她，我肯定会绕不了他的！
我们笑他瞎激动什么，你这件小棉袄还得慢慢缝，早着呐。
他也乐了说，晓得呢，就是忍不住啊！
可怜他都好几天睡不着觉了，趴在小闺女的襁褓边上，瞪大眼睛了看她，他说一定不能错过女儿的第一次笑呢。
接到他的噩耗的瞬间，我立刻想起那天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闪闪的光亮和泛滥的柔情。
6
很多路啊，走着走着就变了，变宽了变平了变高级了，还有的路变小了变荒了变没了。
淮江路看上去一直没有变，来来往往的车似乎也少了，但是我们也已经不怎么去走了。
我们走的更多的是宝应城里的很多的路。
叶挺路是端庄的，泰山路是疏朗的，安宜路是委屈的，白田路是心慌的。邗沟路是潦草的，花城路是匆忙的，宝胜路是冷漠的，爱民路是亲切的，车站路是落寞的，工农路是挣扎的，还有宝应大道是阔气的，也是客套的。
对了，我怎么能忘记了芦范路呢？那是当年我从校园跨进工厂，也是我从家迈入社会的必经之路啊。
那是属于我的一段懵懂热情的青春记忆。关于友谊和爱情，理想和现实，人生与事业的最初的开窍，都是在这条路上开始的。
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了，在风里和雨里，在艳阳和飘雪中，我慢慢找到了最初的自己。
7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年冬天，一次下班的路上，我看见围着的一群人，就凑过去望热闹了，一个小孩不幸被送货的机动车撞死了，瘫在地上的两个妇人一位是孩子的妈妈，一位是孩子的奶奶，她们哭得撕心裂肺披头散发，在大风里更显得凄惨伤心。
这以后没多少天，我们又在路上碰见那个孩子的年轻的妈妈了，她已经疯掉了，也不怎么跟人讲话，光是一个人在芦范路上找啊找啊。
人们劝她回去吧，她死活不肯，固执地认为她儿子有一只鞋子丢了，她一定要找回来，要不然她儿子的脚就会冻坏了，他还小，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啊。
边上听见的人就忍不住地抹眼泪，争着帮她捋顺乱了的长发，扣好散开的衣裳。
年轻的疯了的妈妈不知道冷，冻的发青的脸上也没有泪，她的目光有一点点恐惧，和很多很多的渴望。
她挣脱了大家往路的那头狂奔，仿佛她的心爱的孩子，正拎着那只丢掉的鞋子，孤单地站在冬天里等着她，等着她温暖的明亮的怀抱。
8
这么多年来，朋友啊，我和你一样，在一条一条的道路上转换前行，在一段一段的行程中得到失去；
我们怀念却不眷念那些走过的身后的道路，是因为在我们的脚下在我们的眼前，在你我看不清望不见的远方，一定还有着更多的道路，在向我们发出召唤和邀请。
走吧，走吧，去到更远的远方，去看更曼妙的风景，去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
那么朋友，在下一个路口，我和你是不是能够再次遇见？
要隔着多么漫长崎岖的道路，才等来你我的又一次相逢？
201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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