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会替我们记得

第1092片树叶儿

1

那时候身边的人好像都在听孟庭苇，我最喜欢的是《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开始只能在晚上，是冬天，等姐姐把小收录机上的摁键咔哒一声，摁下去，那是一盒最新流行歌曲集锦，等一首又一首过后，大约是第七首，就是孟庭苇的了。

我们姊妹跟奶奶都挤在那间西厢房里，歌声响起来时，仿佛到处都是流淌着的月光，皎洁的，温柔的，没有一丝的寒意。

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并不能体会到歌曲里的幽怨与悲凉，只是觉得好听。

倒是奶奶每次都会埋怨，因为一面唱完了，摁键会自动咔地一声弹上来，把她惊醒。

我们就低声嘟囔：再放一遍嘛，保证听完就睡。还没等到回话呢，她的鼾声却起来了。

后来看到报道，说孟庭苇有个绰号就叫月亮公主，不由得笑了。

再后来不怎么听她的歌了，只是有时候回想起当年的那段不算宽裕的老家岁月，总是会响起那段熟悉的旋律，干净，简单，素朴，明亮，因为这些歌声的萦绕，那一段时光也如同月亮般的恬静了。

再过一些年月，或许我们就要忘记那些久远的事情了，不过不要紧的，也许月亮会替我们记得呢。

2

那一年的一个夏夜，月色很好，我刚刚睡下，一位朋友忽然打来电话，语气焦急而慌张，告诉我他家的小胖离家出走了，真要把人急死。

15岁的少年小胖，给家里留了张字条，说不要找他，他去扬州投奔一位网友了。

朋友请我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扬州的朋友，再想办法联系到扬州高速的人，最好马上能查看沿路的监控，看看小胖究竟往哪儿去了。

我马上赶到朋友家里，他们一家人和好几位至亲，正唉声叹气地挤在小客厅里，站的站，坐的坐，看见我进来，顿时一阵骚动，仿佛我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不停的打电话托朋友，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确认孩子并没有上高速。

那还能去哪儿了？我跟朋友站到门口的走廊前，点了烟，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朋友夹了烟，有一阵没一阵地猛吸一口，吐出来的青烟升上去，融进洒得到处都是月光里，我看到他整个人都被月色遮挡起来，像一大块人形阴影；

更多的月光倾泻到他家的客厅里，门槛里坐着他的老母亲，满头白发，看得心惊。老人家正掩面压抑着啜泣。

后来我们一帮人分成几组，沿着县城大大小小的道路，敲开了几乎每一家网吧的门。

从一家网吧到另一家网吧之间，是长长短短的路，我们努力说些安慰鼓励的话，填补月夜里巨大的静寂。

头顶的月亮也跟着我们走着，一点一点往西天移动，带起的落下来的光，清水一样地肆意流淌，仿佛一脚踏上去，就会飞溅起细碎晶莹的水花。

就在亚细亚商场西边的路口，我一转身看见朋友没有跟上来，而是半蹲在路牙上，我以为他走累了，折回去等他，却发现他已经在哭了。

这个一向生猛的大男人此刻变得脆弱不堪，他很恐惧地问我：

小胖不会出什么事吧？唉，是我不好，冲动了，前天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孩子大了，真的不能打了，是我打跑了他唉。

今天想到这些，是因为我的这个大侄子小胖，前两天终于结婚啦。

在喧闹喜庆的婚宴大厅，全场暗了灯，一束追光打在一对新人的身上，看着他们挽着手臂，幸福地从缀满鲜花的拱形门里，缓缓地走向他们的父母，全场掌声雷动。

就在这个瞬间里，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月夜。

你看啊，从那一夜走到今夜，是漫长的，也是转瞬的，许多事也许我们终究要淡忘了，可是没关系，月亮会替我们记得的。

2019年6月13日星期四

感  谢

@赵天甜 授权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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