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甘，有些为难，有些迷惘跟心酸 / 夜十条（47）

第1079片树叶儿

1

他有个习惯，上班的每一天，都会认真记好工作笔记。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单位一直没换，笔记也月月不空，每年起码记满密密匝匝的两本。

退休前两天，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望着一文件柜码放齐整的笔记本，发呆叹气，同事进来又出去，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临走的那天，他居然一本都没带。

大家猜测，他这是跟单位赌气呢，好像有什么事没谈妥，真是可惜了这么多笔记，除了当废纸处理掉，还能咋办？

可如今废纸也不值钱啊。

2

她拖班了，半路上接到先生的电话，说在陪几位老同学，扬州回来的，家去要晚点了。

路过幸福蓝海，她心血来潮，想着家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先去看场电影吧，已经很多年不进电影院了。

等到进了2号放映厅，找个位子坐下来，她一眼就看见前两排里，先生跟一个女的，坐在昏暗闪烁的光线里，两个人的头紧挨着，她能想象得出，先生的手，也许正搁在那个女人的腿上。

她感到心慌，手脚瞬间冰凉，像马上就要结冰。她害怕电影散场。她在纠结挣扎，自己到底是要冲过去，还是一声不吭，飞身逃离？

3

今天吃了一碗焦屑，嗯，是童年的味道，贫穷的，快乐的，香甜的。

只是从前吃完了，会砸吧砸吧，用手指把黏在碗里的焦屑，一点不剩地刮干净送到嘴里；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奶奶站在身边，笑吟吟地看着，骂我们：饿死鬼投的胎！慢些个撒！小心噎死啰！

4

可怕的不是谣言，而是我们的想象力。

比如那个人，在你心里一直是白莲花般的存在，历经无数次传言的洗礼，后来在你的想象里，她就成了一朵罂粟。

5

理想，每次不管在哪里看到这个词，总不免心虚惭愧，不好意思坦然地面对它。

有时候却又觉得，明明就是它，愧对了我。

6

他说，自己很少跟老婆说：我爱你。

因为每次他老婆总是忍俊不禁了，回骂他一句：神经病啊你！

他就说，神经病也还是爱你。她继续回骂他：有病！滚！

可是她心里的甜蜜，明明都写满已经生出皱纹的脸上。

这个，他是晓得的。

7

上午路过小学校时，正好孩子们出来做操。他停下来隔着镂空的围墙，努力地寻找他的孩子。满操场的孩子叫人眼花缭乱，直到他们做完操，潮水一样地退回到教室去，他还是没能找着，有些吃不准，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孩子今天穿的外套。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竟然心满意足，仿佛每一个孩子都是他要找的。他是个幸福的父亲，在他们远远的身后。就像刚刚跟他凑在一起，眼巴巴地找自家孩子的那些父母或者爷爷奶奶。

8

 世上的很多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为什么一定要问出个黑白分明水落石出？

比如街口的那家饭店，背后议论的人很多，也议论了很多年，都说那个收银的女人，其实就是老板的相好。

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饭店前前后后翻新改造了不少回，进进出出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唯一没变的还是那个哑声赖气的小老板，和那个定海神针般的瘦女人。

倒是中间老板娘换了一个，据说是那个瘦女人的远房侄女。

9

看到朋友圈里，那些总是自己给自己鼓劲打气，一碗一碗灌鸡汤的朋友，说不出的滋味。

要不是遇上什么倒霉寒心事，谁愿意这么公开展示喝鸡汤呀？好吃的东西难道不是偷着乐的吗？

无非是有些不甘，有些为难，有些迷惘跟心酸。

10

最近忽然发现，二老的口头禅好像变了。

从前是：我跟你讲撒！

现在呢：我晓得你不高兴，不过我还是要讲的。

唉，真叫人感伤。

2019/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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